【百花小说】东乡狩猎 ——《江城落照》22
我知道我没有什么好下场,从我失身和失节那天起,命运就注定了。那时京津小报,骂我,红樱桃是双料货色,汉奸加妓女。让他们骂吧。我算什么,白山黑水都让人蹂躏了。我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可亲近的人,除了生我的母亲和我生的孩子。如今我庆幸我和儿子在一起。如果我能逃脱东乡的追杀……
“东乡会抓她吗?”读过信后,彼得急了,问柳芭。
“东乡并不珍惜她,他还不能判定她是奸细;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他怕这事闹起来受到他政敌的攻击。”柳芭喝一口咖啡,从容地说。
“他有什么政敌吗?”彼得问。
“他身居军部的上层,那是各种政见各种势力角逐的地方。”柳芭把着杯,漫不经心地说。“这一次,从新京来的人,你以为他们真的是来度假吗,他们是来参加一场大规模的军事演习。这一点侨报早就猜到了。”柳芭深思了一会,复又说,“他们不会行文拿她,也许会秘密除掉,日本军阀是残忍的。”
事实的情况印证了彼得和柳芭忧虑,东乡没有停止对樱桃的追杀。
1942年的秋天,南满的山林枫叶红了。在一个荒僻的山道边,一个画家在作画。下午的阳光照着雨后的草地和树林,鸟儿和溪水在歌唱。远处的山坡下几间茅屋上飘起炊烟,偶尔能听见一两声鸡鸣。不远的地方一个裹着头巾的农妇在采蘑菇。她的纤细的腰身已经入画。过了一会,她在画架旁边放下筐,在一个石头上坐下来,理了理头发:
“彼得,两个孩子会不会走远了?”
“不会,我已经嘱咐了嘎鲁。”彼得答,一面修他已经完成的画。
“东乡那边有什么动静?”樱桃问。
“没有,去年冬他就回新京了。有时也来哈尔滨,去藤野家也去山镇视察那个教化班,柳芭见过他几次。你这儿有什么风吹草动吗?樱桃姐。”彼得说了那边的情况,复又问。
“没有,”樱桃把筐放在地下,两手交在膝上悠闲地说,“小山村就十来户人家。都知道我是火车司机李大贵的媳妇,在他妹这安了家,我们还盖了三间房。就是板儿觉得闷,常跟他爹跑火车。我也过不惯这山村生活,好在大贵每月都来一两次。还带些城里的东西,他是个有文化会体贴人的汉子。他在日本人的铁路学校里学过开火车,日本人管司机叫机关士。”说到这,樱桃又关心地问,“柳芭怎样?我担心东乡会猎取她。”
“我也是,担心,但我相信姐姐她是个有智慧的人。”
这时,路边两个便衣走近了,皮货商的打扮。他们走到跟前不说话,一人看画,一人看樱桃,复又从袋中取出一张照片,端详,旋即拔出枪……
彼得大喊一声――
“嘎鲁!”
那二人猛回头,枪响了,双响,看得出他们都极力想做出一个规范的武士的招展,结果却像舞台上的小丑,一个紧接一个,张扬着手臂,应声倒地。
两个孩子从树后走出。板儿喊:
“妈妈!”
“我没事儿。”樱桃声音在发抖。
嘎鲁提着双筒猎枪,走到叔叔身边,枪筒里还散发霰弹的药味。
从死者身上没有搜出任何证件,除了樱桃的两张正面和侧身照片。当然,人死了不会说话,人们难以辨认他们是日本人高丽人或汉人。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他们是东乡派来的刺客,尾随彼得一路南行,彼得早有觉察,才做了这样安排。可怜的樱桃逃过一劫,她又险些成为东乡的猎物。
恰在这时,三个贩子带五匹马,大声吆喝着从山路上走来。他们见此情景,跳下马,不问缘由,从两个死者手里取下枪,搜去子弹和钱,又把尸体拖进林子,返回来,飞身上马,扬鞭而去。不远处听到一人叫道:
“老秦,没打烂那些脸?”
“算了,狼会拖走他们,啃个干净,密探都是这样下场。”那被唤作老秦的高声说。老秦是驴贩子,彼得在坨乡的朋友。
黄尘里裹一阵豪放的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