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秋，你记住，我们不是慈善机构。没错，过去他是前辈，但是现在，我们是对手！你要认清这一点。生意场上无父子，你要调整好心态，优胜劣汰是永远的生存法则。”秦烟盯着苏小秋，意味深长。
　　 苏小秋低头，攥紧了拳头：“可是我要怎么去面对飞飞？”
　　 “这是她成长的必经之路，总要有人担当她的导师，不是你，就是别人。”
　　 “我问你，钱和我，你选哪个？”苏小秋忽然站起来，眼睛逼视着秦烟，声音也提高了八度。
　　 秦烟诧异了。他诧异，他的苏小秋，温柔温婉温和的苏小秋竟也有情绪失控的时候，而且，是在他的面前！他久久沉默，最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的忍耐是有限的。这是最后一次，苏小秋，我容忍你泛滥的同情心。但是我希望，你的任性也到此为止！”他没有再看苏小秋一眼，径直离开，留下一记响亮的关门声。
　　
　　 【八】
　　 “小秋，你来当我的伴娘好不好？”电话里传来的声音很是热切，是梅泠。
　　 “好啊！恭喜恭喜，我一定竭尽全力做好烘托红花的绿叶！”苏小秋笑着答应：“不过，你会不会觉得太快了一点点？”
　　 “苏小姐，我亲爱的，我的十八岁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你以为我还有多少美好时光蹉跎啊!哎呀不和你说了，我在试婚纱呢！拜拜了哈！”话筒的那端收了线。
　　
　　 苏小秋把手里的捧花递给艳光四射的新娘，由衷地赞叹：“梅泠，你真漂亮！”
　　 梅泠妩媚地一笑：“谢谢，你不也很幸福吗？！”
　　 苏小秋赶紧回避这个话题，用眼光扫一眼远处的新郎：“他对你好吗？”梅泠点了下头，在苏小秋耳边悄悄地说：“我同事，曾经的。追了我三年，我都没看上他，谁叫他穷呢！要不是这场误诊，打死我，我都没有嫁他的念头！”苏小秋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缘分和际遇真是不可捉摸的东西。”梅泠叹道：“是啊！所以，我很感激这次误诊，一听到我得了绝症，那些男人都避之唯恐不及，平时甜言蜜语山盟海誓说得天花乱坠的，临了临了，还不是那么回事？！只有他，”梅泠抿嘴乐了：“……那傻样！”
　　 “于是，你芳心动了，还心急火燎地嫁……”苏小秋羞她。
　　 “好啊，你笑我，小秋，死小秋，看我不收拾你！”梅泠作势要呵她的痒痒。
　　 “哎呀，不敢了不敢了，饶了我吧……”两人笑闹在了一起。
　　 “不过我为你感到高兴，真心的。”苏小秋认真地对梅泠说。
　　 梅泠轻轻抱抱苏小秋：“嗯，我很幸福。幸福就是两个人在一起，荣辱与共，相濡以沫。当初我在意身份地位金钱，总觉得物质才最重要，还把它当做衡量人的标准。事实上，套句老话，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经过那么多事情之后，我才知道，世上最难得的是真情。”
　　 “梅泠……”苏小秋看着梅泠满足的笑容，忽然很羡慕。
　　
　　 “小秋，这个客户是出了名的难缠，这是资料，你看看，亲自跟一下。下午会议上要用的演讲稿准备好了吗？再有一周就是情人节了，你有什么好点子？”秦烟一边把厚厚的资料递给苏小秋一边说。
　　 苏小秋没有接那一叠资料：“烟，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秦烟脸上浮现出了一丝不耐烦，“你怎么又来了？最近你老走神啊！你的工作状态和以前相比简直判若两人。我怀疑，你还是不是当初那个干劲冲天的苏小秋！”
　　 苏小秋把脸扭向一边：“我，我累了……”
　　 秦烟的广茂公司终于没有和白飞飞的父亲争那批订单，苏小秋把对秦烟的愧疚化为动力扑在工作上，谁知越想做好却越出差错，她竟然把货发错了地址，等到重新打包发货，已经耽误了最佳的销售时间，客户损失了一大笔，对广茂表示强烈不满，并取消了一直以来的合作。
　　 秦烟皱着眉头对苏小秋说：“你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还那么任性！去干活吧！有什么话我们回去再说。”
　　
　　 这算是出走吗？苏小秋坐在开往乡下的公共汽车上，望着窗外的风景想。关掉手机，丢下秦烟交给自己的所有工作，她“逃离”了广茂。站在川流不息的大街上不知该去哪，从皮包里掏纸巾擦眼睛的时候，“小地瓜农庄”的名片掉在了地上。拾起名片，默念上面的地址，她毫不犹豫地跳上了3路车。
　　 下了车，苏小秋做了个深呼吸，清新的空气吸进肺里，有说不出的舒服。路边两排整齐的白杨树像士兵一样挺立着，一垄垄稻秧高低错落，铺成一大块浓淡相间的绿地毯。空中不时有麻雀掠过，唧啾几声。站了几分钟，苏小秋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正思忖着小地瓜农庄在哪呢，眼球就被一块大大的广告牌吸引——小地瓜农庄，种植快乐，收获健康，由此路口向东行500米即到。
　　 苏小秋笑了。
　　
　　 竹篱为墙，圆木为门，正是小地瓜农庄，农家的味道扑面而来，亲切。
　　 “汪汪汪——”一阵狗吠骇得她的脚再也挪动不了半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大豆！趴下！”那只叫做大豆的狗喉咙里呜咽了几声，乖乖地趴下了。杨帆正带笑站在那里。他笑道：“乡下狗没见过美女，苏小姐见谅。”苏小秋眼睛不松懈地盯着大豆，心有余悸地说：“它还挺听你话的。”杨帆笑了，露出一口整齐的牙齿：“还行，吃我饭，受我管嘛！”
　　 “嗯，那个，我来种我租的那块地。”
　　 “你确定以这身打扮来种地吗？”杨帆上下打量着苏小秋。
　　 苏小秋脸又红了。“我，我是直接翘班的，来不及换衣服。”
　　 “哦，原来是这样，请进来吧。”
　　 杨帆把苏小秋带进农庄，请她在客厅坐下。这里的陈设很简单，却处处显出清雅：墙上挂着几幅田园风光图，竹桌上摆着一整套精致的茶具，高大的洒柜里奇石、瓷器的陈列别有情致。
　　 给苏小秋倒了杯茶之后，杨帆进了里屋，很快又出来了，手里拿了套蓝白相间的运动装递给她：“这是新的，不嫌弃就换上。鞋子就凑合着穿我的，刚刚洗干净，码数虽然不合适，总比你这身强些。”
　　 “谢谢。”苏小秋暗赞他的细心。
　　 杨帆带她到菜地去。一路上她都看见工人在菜地、果园忙碌的身影，有序的繁荣景象让苏小秋对杨帆的好感又增加了几分。
　　 杨帆指着一块四四方方的菜地说，“到了，这是你租的菜地。我们先帮你种上了一茬油麦菜，这是免费赠送的。等会你可以割回去。放心，绿色食品，无公害。”
　　 苏小秋看着绿油油的菜，心情很愉悦：“那我能种其他东西吗？”杨帆道：“当然可以。种草我都赞成，只要你乐意。”
　　 苏小秋感到许久未曾有过的轻松：“真好！这块菜地一共有四垄，第一垄我想种点茄子，它很容易伺候，而且开花的时候特别漂亮。我还喜欢西红柿，它的营养价值很高，含有丰富的维生素，可以做菜，可以当水果生吃。那边种向日葵，我特喜欢梵高，用这种方式表达对他的敬意。边上的那垄，我要种点豆角，给它搭上架子，让它往上爬，爬得高高的……”
　　 杨帆笑了：“计划完美，就看你的动手能力了。”苏小秋跃跃欲试地说：“放心吧，难不倒我。对了杨先生，你要是忙就不必管我了。我给我的菜地拔拔草。”杨帆打趣道：“看来苏小姐迫不及待要体验菜农的角色，撵我走。那行，我就在我的小屋里，有什么需要可以找我。我保证我会及时出现。”
　　 半个小时之后，一脸汗水的苏小秋果然来了：“杨先生，我想要一把小锄头，一个水桶，一把水勺，如果有篮子的话，借一个给我，要不，塑料袋也成。”
　　 杨帆递过一条毛巾：“不急，都有，先擦汗。还有，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四回是朋友，我叫杨帆，以后你也不要杨先生杨先生地叫，直接叫我名字。”苏小秋有点局促：“哦，好的。杨……杨帆，我是苏……”
　　 “……小秋。我知道。”杨帆点点头，正往盘子里盛着什么。
　　 一阵浓香扑鼻而来，苏小秋的注意力被分散了：“好香啊，这是什么？”
　　 杨帆说：“汤。主料是果园里放养的鸡。”他又转身从厨房里端出了一盘糖醋鱼，金黄的鱼身，鲜红的汁，翠绿的葱花均匀地撒在上面，非常诱人：“这是刚从鱼塘捞上来的，新鲜。”
　　 “也是自产自销？”
　　 “不，买的。”
　　 “那这里有吃的卖吗？”饭菜的清香引得苏小秋暗暗咽了一下口水，她这才记得自己还没吃午餐。
　　 “没有。有也不卖。”杨帆把她的举动看在眼里，笑着说：“不过，我很愿意请我的朋友吃饭。”
　　 整个下午，苏小秋的身心都浸在快乐中。蓝蓝的天，白白的云，青青的草，不必理会尔虞我诈，不用费心市场沉浮，只有芳香的泥，嫩嫩的菜，不必追赶时间，也没人催促干活，只有轻快和惬意。
　　 坐在菜园边休息的当口，苏小秋忽然有些怅然，这么简单的快乐，这么多年来，她竟然从来不舍得给自己。
　　
　　 【九】
　　 太阳慢慢移到了西边，把晚霞染得五彩缤纷。三个小时过去了，秦烟找过她吗？
　　 苏小秋从袋子里摸出手机，开机，里面有六条短信，平均半小时一条。“秋，你在哪里？”“到底在哪里？”“手机没电了？”“究竟去哪里了？”“不管在哪里，急事，速回。”“今晚八点，大富豪酒店，宴请税务局的领导，等你。”
　　 这就是秦烟的风格，直接。这个男人，永远不会把甜言蜜语挂在嘴上，写在纸上。把手机重新放回袋里，起身离开菜地。她换好衣服，找到杨帆，说要赶回去了，八点有个饭局。杨帆很理解的样子：“我送你吧，看你心事重重，别又贪快闯黄灯。哦，我又买了新车，面包车，价格便宜，却很实用。”
　　 车子行驶在马路上，夕阳给大地披上了一层金纱。
　　 杨帆开口打破了沉默：“小秋，你看这连绵的山。”
　　 苏小秋诧异：“这些山怎么了？”
　　 “像不像一个怀抱？”
　　 “你不说我还没有注意，的确很像。”她看了半晌，转脸向着杨帆：“对了，你原来的职位不低，怎么想到要辞职到这里来呢？”
　　 “偶然。有一次送客户上了飞机，忽然觉得很疲惫，便开着车到处兜风。来到这里的时候也是傍晚时分，太阳将落未落的，田野金光灿灿，偶尔有几声暮归的牛叫，悠然的景象让人心里一片安宁，于是，我就离开公司，创办了小地瓜农庄。”
　　 苏小秋调侃：“现在就退隐江湖，是不是早了些？”
　　 “不算退隐吧，谁能完全出世呢？我这样做，只是想换一种生活方式而已。”他向左转动方向盘，车子进入了市区，速度明显慢了起来：“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不知为什么，他这平平常常的一句话，她却听得很想笑。
　　 杨帆说：“有一只羊，它和几只狗是好朋友，经常在一起玩，看见它们总是为了一块肉骨头争啊抢啊的，它就琢磨了，难道肉骨头的味道那么好？有一天，那几只狗又为了一块肉骨头打得头破血流，便开口说，干脆谁也别争了，这块骨头送我好了，我也尝尝它的味道。几只狗同意了，于是这只羊就在它们垂涎欲滴的眼光中重重地咬了一口——啊呸，差点没把牙给崩断了！而且明明一点不好吃，比不上青草的万分之一啊！哈哈！”他收起笑容，认真地说：“我就是那只羊，所以我选择吃草。”
　　 苏小秋看着他的神情若有所思。
　　 不知不觉大富豪酒店到了。
　　 刚好手机响了。苏小秋接了，“嗯嗯”两声就挂断，对杨帆说：“谢谢你杨帆。”杨帆平和地说：“我们是朋友，朋友之间不必那么客气。”她明知道秦烟等她等得心急如焚，还是坐在副驾驶位上问杨帆：
　　 “你说，我是不是一只羊，但是正在谋求那块肉骨头？”
　　 “你心里知道，我可不提供参考答案。”杨帆狡黠地眨眨眼。
　　 小秋开了车门正要走，杨帆叫住她，递给她一包东西，乍看像瓜籽，其实当然不是。他说：“这是一包神秘的种子，小地瓜农庄特赠。好了，上去吧，再见啦！”
　　 杨帆开着车驶入夜色。
　　 苏小秋顺手把种子放进包里，转身走进装潢气派的大富豪酒店。
　　
　　 【十】
　　 “其实，想听什么歌在网上下载就行了，或者买个CD，花两小时在这里耗，只为听十几首歌，太费时间，不划算。”走出体育馆，秦烟犹自皱着眉头抱怨。苏小秋低着头，默默走路，一言不发。
　　 最近她常常发呆，秦烟便说陪陪她，那会子刚巧赶上刘若英的个人演唱会在这个城市巡演，她便欢天喜地地买了两张票，拉着秦烟来现场看。奶茶在台上动情地唱《成全》：“不想看你为难自己/让眷恋从此画上了句点/说不想不念/笑着红了眼/想欺骗想敷衍/却泥足深陷/我不恨不怨/无悔的成全/眼里的遗憾你看不见”，她偷偷抹去了眼角的泪花。
　　
　　 红灯。车停。苏小秋趁等待的当口对秦烟说：“我在乡下租了块地。”秦烟回应：“哦，多大？做什么用？值得投资吗？”
　　 她说：“种菜。一共有四垄，第一垄我想种点茄子，它很容易伺候，而且开花的时候特别漂亮。我喜欢西红柿，它的营养价值很高，含有丰富的维生素，可以做菜，可以当水果生吃。那边种向日葵，我特喜欢梵高，用这种方式表达对他的敬意。边上的那垄，我要种点豆角，给它搭上架子，让它往上爬，爬得高高的……”
　　 黄灯闪烁了几下，绿灯亮了。秦烟一踩油门，他们的车子第一辆穿过了十字街口。“喜欢种什么就种什么吧，当是一种休闲了。”
　　 “下次，你和我一起去吧！”苏小秋凝望着秦烟的侧脸，满眼期待。
　　 “我哪有时间啊？市场上什么菜没有，两个人跑到乡下就为了一丁点菜，太费周折。有那闲情种菜，不如跑跑业务，拓宽一下市场。”秦烟专心开车，注意力集中在方向盘上，丝毫没有注意到她的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