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里，下起了大雨，打开门，她看到了一身湿透的他，她想起彻夜争吵的母亲，不尽人意的前途。他吻着她，他们一起落了泪。相知相惜的情侣，这份纯洁干净的感情，也许就此逝去。她感到，他们的灵魂是相通的。
　　 她一直想起与茂彻夜不停地聊天的情景，只是，她要的，他给不了，他们不能走一生那么长的时间。寒假开始了，在寂静的校园里，她与茂分手：
　　 “对不起，我要走了。”
　　
　　 4
　　 寒假里，在父母的安排下，她与留美学生相亲。他叫关，是一名中国籍的留美学生，当他见到她，微笑地看着她，似乎对她饶有趣味，他告诉她，将来可以带她出国，他的眼神令她有点不安，她还是选择了向现实妥协，尽管，她对他，并没有特别的好感。
　　 当他带她回家，她发现，他的公寓是如此豪华，房间里的装修极富现代气息，和他约会数次，他们就上了床，很快，他们同居了。她在他的身下，无声地流下眼泪，没有爱情的生活，是如此无味。关的欲望强烈而奔放，每一次，在黑暗的房间里，他们沉溺于彼此的欲望的海洋里，直到筋疲力尽，她在风中感受内心痛苦的挣扎。此时，没有任何感情，只有赤裸裸的肉欲，如同动物般，两具冰冷的肉体在摩擦。她感到，他与她在一起只是为了寻欢作乐。
　　 她开始装扮自己，烫起了头发，抹了红色的唇膏，在这样的现实面前，她不能再心高气傲，她不想再过颠沛流离的生活。他带着她一起去听音乐会，她很少来到这样高级的会所。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努力地说服自己去爱他，可是，依然事与愿违，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她的内心也是孤独的。有时，他努力地寻找话题，只是她拙于应对，和他在一起，她感到疲惫。
　　 她常常去他那里过夜，只是在一起的时候，心也是孤独的。她是个美丽的女孩，有着浓密的长发和明亮的眼睛，一笑起来，眼角微微地上扬，如同明月，这是她的资本，也是她吸引他的地方。只是，在一个又一个夜晓，他却无法点燃她内心深处的激情。
　　 假期过后，回校以后，茂向她走来接她，他们在校园里散步，两人拉着手肩并肩安静地走着，这一刻，她感到无比漫长，空气里游荡着伤感的气息，头上，是大雾弥漫的天际，她就这样走着，没有看他。他似乎并不在意她对他的敷衍和她提出的分手决定，他对她说：
　　 “我一直希望，你能重新出现在我的面前。”
　　 他亲吻着她的发梢，第一次流下了眼泪：
　　 “我们不要分手，好吗？我想，我们将来生活在一起，在六十岁的时候，一起到公园散步，带着孙子孙女去游乐园玩，享受最简单的天伦之乐。”
　　 她的心是一片干涸的海，她的世界，是片片飞雪，天寒地冻。分手，她不愿去想也不敢去想，他已如此深地扎根在她的心底。他紧紧地抱住她：
　　 “蕾，答应我，我们永远在一起。”
　　 他告诉她，他所有的深情与不舍。他深情的目光深深地刺痛了她的心，她的冷静谋杀了他炙热的心。
　　 她望着他，透露出与世无争的眼神，她正式向他宣布分手，似乎他们从来没有相爱过，他从来不属于她，她也从来不属于他，他们只是匆匆路过的过客，表情冷漠，面孔陌生，似乎对他们相爱的往事没有一丝留恋，他想，有一天，她一定会重回他的怀抱，她不会轻易地离开他。
　　 她想，她应该把一切告诉他，他明亮的双眼看穿了她内心世界的黑暗：
　　 “我原本以为，你是个洁身自好的女孩，不攀权附贵，没想到你，也这么庸俗，你是为了出国才跟他的吧。”
　　 他一直认为，她一直是个有追求的女子，不愿靠着别人而走自己的路。
　　 茂看着她，面无表情，一声不吭地低下了头，说：
　　 “好吧，我同意分手，只要你有更好的选择。”
　　 他不知道，她与他分手之前，早已上了别的男人的床。
　　 他依然坚持送她回宿舍，她想起茂用手指轻轻抚过她的脸庞的感觉。
　　 他说，他会继续爱她，他给了她新的单位地址：
　　 “有空，来看看我吧。”
　　 尽管，他知道，她要的，他给不了，至少，是目前。在她的面前，他若无其事，似乎她并不会带给他任何伤害，他的心，是一片疼痛。彼此之间一言不发，被飞扬的大雪弥漫。早她一年毕业的他，就此向她道别，他在痛苦中看到她匆匆离去的身影。
　　 宿舍里，有前卫的女生带着纵情的神情，谈起和各种不同男人做爱的感受，在蕾的心底，茂与关不一样，茂是迂回的，轻柔的，而关则一往无前，直奔主题，从不曾深吻过她，更不曾抚摸过她。男人与男人，确实不一样。
　　 和关交往了几个月，她发现关与另一个外国女孩关系密切。
　　 当她质问他，他的手轻抚过她的脸庞，他说：
　　 “你真是个傻女孩，这样的关系，在我看来，很平常。”
　　 她打了他一个耳光，用尽全身力气，外国女孩冲过来，要与她拼命，关拦住了她，他看着脸色铁青的她：
　　 “看来，我们的爱情观并不一致。我不能忍受只有一个女朋友，我要体会不同女人的味道。”
　　 她的心底是破碎的伤口，一点一滴地在向外滴血。她想，她与关之间就这样完了，彻底地完了。
　　 她所有对幸福的渴望在现实面前溃不成军，这时，她不止一次地想起了茂，毕业后的他到底去向何方？她并不知道。他固执地用邮件发给她他的关心与祝福，这个善良的男子，哪怕分手，依然对她怀念，他的问候依然会通过e-mail飞向她，她珍藏着他给她的所有情书，上面记载着这段维系了近三年的感情。尽管，此时回忆起的，只是失落。
　　
　　 5
　　 自从挨了蕾一耳光后，关就不见了。接着，蕾在困惑中，接到了来自市疾病控制中心的电话，晴天霹雳地接到了一张化验单，她染上了艾滋病，关曾有过艾滋病病史。残酷的现实刺痛了她的心灵，手上的薄纸击碎了她的梦想，她的心如同玻璃一般在瞬间破碎。
　　 手捧着化验单，她独自走在校园里，这一刻，她是如此恐惧，她所有的尊严在倾刻间无声地崩溃。心里想，也许，她周围一切的人都会离她远去，这是她最后一次，看着周围阳光笼罩的寂静校园。
　　 她至今不愿忆起，在弥漫着烟草味的房间里，两具充满肉欲的身体，那代表着她灵魂的残缺与堕落。
　　 残酷的现实烙在她心底，疼痛难耐之后留下了伤痕，永世也无法抹去。这一瞬间，似乎整个世界已然毁灭。前途一片锦绣的她，被这张化验单彻底地击垮了，要知道，是父亲介绍她认识的关，他们想利用她攀上高枝。
　　 她的内心早已支离破碎，处在精神崩溃的边缘。无人爱怜的伤口，就此一直疼痛溃烂下去。这一年，她只有二十二岁，还有一年就毕业了。学校劝她办理了退学手续，才貌双全的她被命运彻底遗弃了。
　　 所有幸福的场景渐渐模糊，她原本等待着自己绚烂的前程，最后却发现自己输掉了整个人生，只剩残败，她的手心，一片冰凉，她听到自己的心支离破碎的声音。
　　 失去一切的蕾最后渴望拥有一点家庭的温暖，过去对她爱护有加的父母却对她避之唯恐不及，面对唯一的女儿，他们没有一声惋惜，母亲甚至阴着脸说：
　　 “你别和我们待在同一个房间。”
　　 他们怕蚊虫叮咬会传染给他们。她明白，他们眼神中的含义，在这样的绝症面前，任何亲情一时间土崩瓦解，一来，他们害怕被传染，二来，无法支付昂贵的医疗费用。
　　 她想，她还是走吧。只是离开了家，她不知将去向何方。心里，是一片绝望的天空，她沉醉在自己的内心里。她想在漂泊的路途中，尝尽流离失所的滋味。走出家门，身后，母亲把她的衣物和用品统统扔进垃圾筒。
　　 她的心彻底崩溃，逃出了家门，她只想尽快离开这个地方，永远也不再回来。她不想待在这个令她的心灵蒙上阴影的家，她的心早已死了，最好赶快从寒冷的冬夜里消失。也许，她注定此生将一无所有。她在雨中孤独地行走着，忍受着内心深处强烈的创伤。记忆中所有的幸福画卷无法温暖地安慰她的痛苦与伤感。包里，有止痛的药片，只能平息瞬间的疼痛。爱情，可以遗忘，她无需再期待，她不知道她的人生如何继续。她的心如此孤独，她无脸再见茂。
　　 她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行走着，终于拦到了一辆出租车。她说：
　　 “我想去火车站。”
　　 坐在车上的时候，她斜靠在后车座上，穿越这座布满夜色的城市，看着一幢幢匆匆而过的高楼大厦，华丽的建筑溢满城市的温馨，只是她早已麻木的心，不知何去何从。
　　 她瘦削的臂膀无法承担如此沉重的人生，她憔悴的面孔，如同一朵枯萎的玫瑰。她无力地想，也许，有一天，她年轻的生命将离世而去，她无法抵挡这样的结果，这样的现实活埋了她的青春。她的灵魂只能随风飘动，惶恐不安，没有居所。她不止一次地想起了茂，想起了曾经的那份天真与真挚，只是她没脸回头去找这个生命中最爱的男人，所有的诺言随着往事消失无踪，她的心情依然寂寞，无所适从。
　　 看到化验单的那一刻，她已丧失了爱的能力，感觉到无情的窒息。她心飘荡到了没有阳光的角落。哪怕她知道，茂依然关心她，依然紧张她，在爱情上，他拥有百折不挠的决心。她一再地想念他，温厚的眼神，天蓝色的运动服。只是，她不相信会有奇迹存在。
　　 到了火车站，她下了车，周围，是肮脏嘈杂充满垃圾的地面，衣裳褴褛的人群，混乱而喧嚣。有一个外地口音的妇女来搭讪，蕾知道她就是人贩子，但无路可走的蕾还是跟随着她，带着一颗寒冷的心，她的人生早已死去。
　　 蕾木然地跟着她走，她想看看，命运到底给她安排了些什么。人生，只是一场幻觉。她甚至想，自己可以以一种无声无息的姿态消失。这时，她会想起与茂分离的那一瞬间，周围，阳光灿烂明媚，而她的心是一片死寂的黑暗。心灵的伤口在剧痛中溃烂，她如同一只受伤的动物，无奈地跟在人贩子的身后，最终，来到了这个山村。
　　
　　 6
　　 在这个令人煎熬辗转难眠的漫漫长夜里，身边，有烟雾缭绕，权在抽烟，在苦闷中轻轻地叹息，沉默无语。
　　 一夜无眠，窗外，是冷清的梧桐树，寂寞的落光了叶子的残败枯枝。蕾的心越来越冷，身边的这个男人，并没有给予她温暖，他们在沉默中艰难相对。他们再也没有和彼此说过一句话。蕾冰冷的心一再疼痛，她原本想，这是她灵魂漂泊的一个角落。
　　 权光着脚，下了床，深夜的山谷如此凄凉，他看着她，轻轻地摇头：
　　 “你走吧，我不要你了。”
　　 一种窒息般的疼痛袭卷了她，她的脸色低沉，面无表情，没有忧郁，连这样的穷乡僻壤也容不下她。她站了起来，低低地说一句：
　　 “我走了。”
　　 她无法奢望他能给予她温暖，她走出了门，似乎与一个久违的朋友告别。
　　 他低低的声音再次响起：
　　 “快走吧。”
　　 他又问：
　　 “你想去哪里？”
　　 她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
　　 幸福也许命中注定不属于她，残酷的现实谋杀了她的心灵，她原本想，就这样，心灵麻木地过一生。
　　 天亮了，“婆婆”发现蕾不见了。
　　 权叹息着说：
　　 “我让她走了，我不喜欢她。”
　　 “婆婆”着急地说：
　　 “她是家里用尽全部的积蓄为你买的媳妇，你就算再不满意，也认了吧。”
　　 “妈，我不喜欢她。”
　　 “哎，算了吧，儿大不由娘，既然你不喜欢，也就算了。”
　　 蕾行走在寒夜的冷风里，她任凄厉的风掠过她的脸，散发出凄寒的味道，尽管头上，是益愈温暖的阳光。她在空荡荡的山路上行走着，百无聊赖。她知道，翻过这座山，就是大马路了，可以彻底地离开这座穷乡僻壤，可是她依然无处可去，她想，她会一直流浪，也许，会死在路上，面对死亡，她没有任何的恐惧。这时，天已经大亮，这个山村似乎是空的，凛冽的寒风吹拂过她的脸庞，刺痛了她的心，脸上，是冰凉的泪痕。这时的她，双手空空如也，这个流浪的人却有着一颗欲死的心。漂泊的灵魂似乎永远也无法停止，依然寂寞，依然失落，依然无法逃离死亡的阴影，她会在苍凉的流浪路途中自生自灭。
　　 她甚至想，就这样纵身一跳，结束年轻的生命。她在虚幻中似乎看到周围有彩蝶舞动，她的人生，原本是如此精彩绚烂，她不知道自己何去何从，六神无主，山的尽头，却没有生的希望，她无处可逃。
　　 “老师，我不要放羊，我要上学。”
　　 稚嫩的声音响起，一个女孩拿着羊鞭，轻轻地拉着她的衣角，脸上有未尽的泪痕。
　　 她转过身去，背后是一个十岁的小女孩：
　　 “对不起，阿姨，我认错人了。”
　　 “我以为你是我们的老师，她丢下我们，一去不复返。”
　　 “我们的老师因为嫌这里穷，又走了，这是第三个了。”
　　 “可是，我喜欢读书，我不愿意放羊。”
　　 “爸爸不让我上学，我好想上学，爸爸说读书没用，可是我想读书。”
　　 蕾看着她修长的手指，在城市里这双手是应该弹钢琴的，却被磨蚀得粗糙不堪。她牵起小女孩的手，向前走去，这个听话的孩子的脸上依然挂着透明的泪珠，脸上有可爱的小雀斑，惹人怜爱。她穿着黑白相间的格子裙，宽松、简单。发际，有一朵小野花，眼里，有求学的渴望，令人心疼：
　　 “阿姨，你是不是像我妈妈一样，想要逃走？我妈妈也是拐来的，上个月已经丢下我，跑了。”
　　 蕾看着她，冻得通红的小脸，充满哭声的语音，她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