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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活法


作者:山村墨人 秀才,2994.9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623发表时间:2011-03-28 08:11:45


   “昊,团长刚刚找我谈了,让我到戏剧学院学习。……我不想去,我们还是结婚吧。”米雪像是在求饶。
   “你胡扯……扯!”林昊恼火了。“你必须得出去学习。”
   “昊……”米雪感觉嗓子里在冒烟,“我们先不争了,我们回去再说,走,我们回去。”
  
   三
   寒假刚到,河西走廊便降下了第一场大雪。雪片像撕下的棉絮,把黄褐色的土地遮盖得严严实实,像白纱裹住了一个新娘的丑陋。大地一片肃穆,素日威风凛凛的火车在白茫茫的雪地上寻觅着纤细的不易察觉的轨道,走得异常吃力和疲惫,终于到站了,米雪背着沉重的行李,出现在检票口。
   “米雪老师,坐我的车回家吧?!”是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但不是林昊。
   米雪跟林昊开了一个玩笑,在戏剧学院,她给林昊说一周后回来,但她莫名其妙地提前三天回来了。一路上,米雪一直在寻找玩笑的答案,为什么会和林昊开这样的玩笑?是第六感觉的异常,还是莫名其妙的冲动?她甚至忘记什么时候走下火车的。她抬头扫视了眼前的陌生男人。
   “来,把行李拿过来!”
   结实的身板,黧黑红润的脸颊,鬓角的头发有些花白。米雪犹豫了一下,跟她上了一辆“丰田”客货两用车。
   “哦,我叫费龙,到车站拉点货,真巧,逢到你啦”陌生男人一边打火,一边介绍自己,唯恐米雪怀疑自己是个来路不明的人。“我经常看你们团里的演出,哈哈,你的穆桂英演得可攒劲了!”。
   米雪被费龙明朗的开场白感染了,顺口谈起了秦腔。费龙知道米雪在戏剧学院学习。他说他和团长经常在一起,他在建筑行业揽工程,闲空不多,但一有空就去看剧团的演出。整个冬天,那是他过足秦腔瘾的大好季节,他在大剧院看,在茶社看,在农村的戏台上也看,他说秦腔戏最能抒发人的感情,再苦再累喊上几句,一下子心里就亮堂了,人也就有了精神头。“我有时也喊几句,不过是穷开心,拿不到人面前”费龙不等米雪插言,很随意地说着想到的话题。车开得很慢,米雪望着雪雾弥漫的天空,情绪突然低落起来。团长多次在全团职工大会上表扬她,鼓励大家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不料让几个姐妹们抓住了辫子,“就米雪好啊,我们都是黄脸婆?”,“有本事明媒正娶,这不明不暗算哪门子本事?”……怎么回事?团长感到下不了台,以前无论演员还是其他人员从来不是这样,怎么连跑龙套的都敢公然对自己撒泼。“我们早就不想在这鬼地方呆啦,嫌我们窝囊,就调我们出去,把一个米雪当成金的银的了,唱戏的就让她好好唱戏,让她上什么大学,米雪拿大家的工资上学去了,可我们怎么办,剧团没人请你演戏,供养大学生顶个屁用!”
   女人们越说声音越大,会场一片躁动。米雪不知道这些。在学校里,少了剧团的喧嚣,人生地不熟的气氛笼罩了很久。好在隔三差五收到林昊的信,很快也就适应了独处。米雪不喜欢和新同学说唱逗趣,也不喜欢和他们打牌,一周不见林昊的信她就在日记里骂她,骂足了又写一些脸红心跳的词语。大概第二个月,剧团的一个同事回陕西老家,去看了米雪,给米雪掏出两样东西,一样是团长带给她的一本剧团所有演员的剧照,另一样是林昊给她买的一套练功服。米雪晚上失眠了,她说不清是哪一个让自己受这份洋罪的。她爬起身,准备头蒙到被窝里拿手电筒写日记,突然感到胃里翻江倒海的一阵骚动,她悄身起床,到卫生间想吐却又吐不出,她开始紧张,心跳得厉害,一种怪怪的感觉涌上心头,说不清是喜还是忧,她赶紧回到宿舍,钻进被窝,生怕有人发现自己的秘密,一动不动地硬熬到天亮。
   “我要赶紧结婚!”一整天她几乎没有想别的。
   高等学府的师生素质毕竟不能和小城的市民们相提并论。米雪偷偷观察了一天,周围的人还是那样,谁走谁的路,谁吃谁的饭,谁上谁的课,没有一个人觉得她有什么不正常,这使米雪平静了许多。以后的日子里,米雪拼命学习,很快成了班里的学习标兵。
   “米雪同学,有人找你!”正在上课的米雪被教授叫了出来。米雪顺着教授的手指望过去,是林昊,还是那身咖啡色的工作服,一种亲切感油然而生,米雪快步跑了过去。
   “你怎么来啦?”
   “哦,不想让我来?”
   “不想!”米雪说着,狠狠地在林昊的胳膊上拧了一把,“就你会想人,坏蛋。”
   米雪随林昊到了招待所。服务员验过他们的结婚证、介绍信后给他们登记了房间。林昊双手抱在脑后,斜靠在白色被单上,象在舞台上欣赏米雪的表演一样凝神瞅着米雪。米雪给林昊递过一杯开水,感觉到他热辣辣的目光在停留在自己的小腹,竟有些不自在起来。
   “都是你做的好事!”米雪娇瞋地在林昊的额头上轻轻点了一指。
   “啊哈,咋了?”林昊从床上弹起。
   “唉,躺着别起来!”米雪象哄孩子似地让林昊躺在床上,自己斜跨在林昊身边,白皙的手指在林昊的乌发间滑动,林昊惬意地闭起双眼,享受米雪柔情地抚弄。突然,林昊感觉脸颊有滴凉茵茵的东西在滚动,抬起头,见米雪的两眼潮红,脸上却是藏不住的喜悦。
   “你怎么了?”林昊大惑不解。
   “傻瓜!”米雪把林昊的头揽在怀里,“你听听,我们的孩子!”
   “啊?!”林昊惊异地瞪大眼睛“你怎么不早说?”
   米雪抬起头,叹口气说:“我都不敢面对,你说,团里让我来学习,这一来吧,我怎么对得起团长和同事们?唉,我们的宝贝也来得太快了!”
   林昊坐起身,双手扶住米雪的肩膀,凝视良久,说“你想的也太多了,我们就要孩子!反正剧团里现在也一盘散沙,听说一个搞建筑的老板给剧团赞助了10万元,团里集体决定给了人家一个名誉团长的头衔,唉,这年头新鲜事也太多了,你说区区10万元,买剧团的名誉团长,这秦腔艺术也太不值钱了吧!”
   米雪心里咯噔了一下,心里有些慌乱。小城的傍晚冷冷清清,她不知道直接到自己家,还是先到林昊家,车到城区,费龙问怎么走,米雪说,回剧团吧。心里依然很乱。到戏剧学院学习之前,团长说过有个老板给剧团搞赞助,条件是每周六下午有几个名角到茶社给人家唱戏,记得那会团长冷笑了几声,说艺术至高无上,岂能让这些土豪们玷辱,那时,团长像一个神气十足的将军,青黑浓密的的胡茬里挂满高傲和自信,粗糙的脸颊上洒满斑斑驳驳的从窗玻璃斜射进来的光影。当米雪的目光集聚在团长棱角分明的眉宇周围时,米雪感到团长的目光悄悄地从自己的耳廓、发髻边拂过,米雪脸颊倏地一热,扭过头,心里涌起一股异样的羞怯。
   “别胡想了,”看着米雪发呆的样子,林昊心疼地用手指梳理她的刘海。“实在不行,就不上这个学了,团里有意见关系不大,大不了休假期间不拿工资。”林昊一副悲壮的样子,显得有些激动。
   米雪好像没听见林昊的声音,冷冷地说“以后没事就别来了,一来就住招待所,太不划算了!”说归说,米雪还是盼着林昊常来,林昊当然如期而至,每次总是带些猪蹄子、苹果、“格瓦斯”等,照例住宾馆。躺在床上,米雪无意中发现林昊的衣服很干净,很整洁,有一股淡淡的柠檬香味,衣领、口袋、袖口熨烫得平平整整,米雪心中掠过一丝莫名其妙的恐慌,但很快被林昊潮水一样的温柔覆盖了。临了,米雪边整理衣服边说:“你现在是生意场上的人,走南闯北的,可别看花了眼,把野花採到家了……”还未说完,林昊脸就“刷”地红了,怔了一下,林昊双手拉起米雪的一只手,贴到自己的胸口,“你摸摸我的心吧,我林昊要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它就不那个了!”米雪抽回手,在林昊的光亮的额头上剜了一指“你要敢阳奉阴违,我立马把他拿掉”,米雪拍着凸起的肚子,一副盛气凌人的架势。林昊转过身,坐在沙发上,脸上挂起了一丝笑意:“你就欺负我吧,反正寒假里我们就举行婚礼,到时候你自己搧自己的嘴巴去吧!”
   费龙的开车技术算得上一流,米雪的意识流没有被凸凹不平的水泥路面颠覆,到了剧团家属院,米雪才觉得自己在车上冷落了费龙,她不知道他都说了些什么,费龙要帮米雪拿行李,米雪慌忙说谢,目送费龙的车子消失在静静的雪幕之中。
  
   四
   小城的风俗习惯和风土人情使米雪和林昊之间的来往如隔一层薄纱,她不知道那是否就是一种心理距离,在学校的日子,她渴望林昊的到来,但林昊来了,她又害怕,尤其和林昊同住到招待所的时候,她有一种很深的负罪感。林昊说,你怕什么,现在的姑娘小伙,谁还在乎这事,何况我们都登记了,就是合法夫妻。米雪说,你根本不知道什么叫风俗,什么叫习惯,登记了还没有进行结婚仪式,大家不会承认我们是夫妻的,我们的恋爱根红苗正,干嘛要那么急躁,什么事情熬不过去了?林昊说,亏你还是舞台上的情感天使,没一点浪漫,一肚子牛马见识!说这话的时候,米雪明显地感到林昊不像往常那样,深沉的嗓音中夹杂着对自己的不满和哀怨。林昊接着说,酒厂进行改制,他打算把经销部买下来,等情况好些了,买辆小车。他说米雪你也别唱戏了,唱老也还是个穷戏子,等孩子生完了学驾照,给自己开车。“那多逍遥?!”林昊完全沉侵在幸福的意境之中,想着米雪给他的答案。
   米雪却不言语。
   天亮时分,米雪早早就起来。今天要和林昊商量进行婚礼的大事,虽然一个晚上都胡思乱想,一提起结婚这个美妙无比的盛典,米雪瞬间又来了精神,她流畅自如地化了一层淡妆,推开了紧闭的房门。淡青色黎明、桔黄色的路灯、片片舞动的晶莹剔透的雪花给小城的初冬罩上了一次神秘朦胧的面纱,狗和毛驴的零星的叫声、汽车、三轮车的喇叭声使城市与近郊农村有着纠葛不清的暧昧。米雪感觉脚踏在雪上咯吱咯吱的声音很像学校里集体演奏的乐曲,美妙动听,她把羽绒服的帽子套在头上,放快脚步,径直朝酒厂家属楼走来。
   米雪早就瞅见林昊房间的灯光。她有些兴奋,真的。林昊难道感觉到自己要来吗?“咣咣咣”她急切地激动地敲击林昊的楼门。
   屋里却没有动静。
   米雪疑惑起来。手臂不知是放下还是继续再敲。正在踌躇之间,一道白哗哗的灯光从林昊门缝里泄出,门开了,林昊一脸惊诧,旋即从面部四周向鼻翼中间堆起泰然镇定的恬笑:“是你,快请进!”
   米雪进来了,扭头看见林昊的咖啡色真皮沙发上端坐着一个穿戴整齐、丰满妖冶的女人。
   米雪感到心像被针刺了一下,脑袋一片空白。
   “她刚来,经销部的,哦,她是我同事。”林昊像是给米雪介绍,又像是解释,显得手忙脚乱。
   “哦,打扰你们了!”米雪稍稍冷静了一些,但还是心慌意乱。
   也不知林昊什么时候攥住自己的手,一杯冒着热气的奶茶递了过来。“米,你在说什么?”林昊柔声但很自信地说“她是我们销售部的同事,刚到家里来,我们正谈生意上的事,你别误会!”说着又招呼沙发上的女人:“来,认识一下,这是我的女朋友!”
   对面的女人很礼貌的欠起身,优雅地伸出保养得很好的手掌,米雪没有伸手回应,倏地转过身质问林昊:“什么,我们是女朋友?你再说给一遍我听?”
   林昊一脸尴尬,习惯性地摸自己的后脑门。旁边的女人眉心皱了一下,缩回了手。就在这一瞬间,米雪清楚地看见女人根本没有洗过脸,外衣的第二个纽扣扣错了位置,衣领下鼓起一个三角形的小包。
   米雪感到被什么东西抓住提到了半空,她拼命地挣扎着,突然眼前发黑,重重地跌落在地上,她听到了自己粉身碎骨的声音。
   “怎么了,米雪?”林昊慌忙从后腰抱住米雪。
   一股无法压抑的力量突然从米雪的脚底升腾,急速地向四肢蔓延,米雪从林昊的怀抱中挣扎起来,一把甩开林昊的胳臂,蓦然回过头,目光像一颗犀利的钉子一样,盯在林昊的脸上:“谢谢,我们谁也不欠谁了!”
  
   五
   米雪躺在费龙的沙发上,她喝醉了。费龙也喝了酒,几杯热茶就清醒了。米雪喝了整整一壶开水,还是迷迷瞪瞪,脑子里像装了浆糊,车轱辘话在嘴边滚来滚去,临了还是那一句:“我怎么办?”费龙象哄孩子一样,哄着米雪,米雪说林昊呢?费龙便说林昊走远了。米雪说团长呢,团长也走远了吗啊?费龙就说,团长不走,团长永远不走。米雪又开始抽泣,哭,干嚎,呕吐。费龙小心翼翼地给米雪擦眼泪,端清水脸盆,用热毛巾擦脸。米雪目光无力地望着费龙“我怎么了?醉了啊,我还没醉,费老板你是个好人,你是个好男人……”说着,泪流满面。
   时间像一个和蔼的老人,教会了怎样逆来顺受和珍惜生命。米雪的孩子出生了,是个男孩,长得很像林昊。满月那天,林昊来了,看到襁褓中的孩子,眼睛红红的,他给孩子的身边塞了一个红包,米雪没有任何表情,既没阻止也没客气,她只是愣愣地盯着孩子红扑扑的小脸出神,在这张稚嫩的粉嘟嘟的小脸上,始终有一个人的影子,米雪的心像是被人揪住的一般,但她克制自己,始终没有抬头望一眼林昊。林昊走了,背影消失在街道远处的一瞬间,米雪的嘴唇剧烈的抖动,她俯下身,把头埋在孩子的被单中,呜呜大哭。
   米雪把自己的所有精力分为两半,照顾孩子和完成演出任务。团长对她的关照并没有换来任何实质性的好处,戏剧学院给她的见识成了自己日渐尘封的心灵深处的一抹记忆,团长的目光还是那样真诚,但缺少了昔日的期待和自信,剧团的那些台柱子,陆陆续续有的调到省剧团了,有的改行了,有的下海了,米雪依然很认真的练功、按时出勤,团长从新招的几个年轻人中选了两个人让她带,米雪便严格地训练他们,毫不保留地给他们传经送宝,两个孩子悟性很强,很快在舞台上派上了用场,团长又在大会上表扬自己,但同事们好像听团长念文件似的没有任何反应,米雪还是很激动,她朝团长看的时候,发现团长也在看自己,目光柔柔的,却又带着火热,米雪低下头,避开了团长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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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小说采用插叙的手法,叙述了米雪与三个男人之间的情感纠葛,小说文笔流畅,故事曲折而现实,情节脉络清晰,层次分明,很有节奏感。人物的心理刻画也很到位。小说结尾借米雪儿子的一条短信,揭出了费龙与米雪离婚的答案,似了非了,余音袅袅。很厚重的一部小说,推荐阅读。【编辑:上官竹】【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1032837】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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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上官竹        2011-03-28 08:17:11
  小说像秦腔一样婉转优美,三角爱加上厚重的话题,再加上语言描写到位,读之回味无穷。欣赏!
联系QQ:1071086492
2 楼        文友:翩翩君子        2011-03-29 09:18:49
  这篇小说构思巧妙,人物形象鲜明,对人物的心理的把握刻画细腻,情节辗转迂回,结尾引人深思,余味不尽,欣赏了
现是中华诗词学会会员,湖南省诗词协会会员,邵阳市诗词协会会员,有作品上过报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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