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岁七岁
女人说:“这里要拆了。”
我说:“什么时候?”
她说:“不出三个月,老早就说要拆的,昨天才有人来测量,还叫我们搬出去。”
我说:“那你们怎么办?”
她说:“就是不知道啊,部队的房子,应该会给点拆迁费。”
告别了那群人,我又上了四楼。顶楼院坝的通道被人用砖封上了,望不到外面,于是我停留在楼道上。俯身向下看,是又破又窄的小院。“良田”没有了,香樟没有了,夏婆婆家的露台也没有了,曾经要好的邻里如今也四散各方,这一去不返的时光呵!
【柒】
下楼的时候,院子里多出一个小妹妹,蹲在角落里认真做着什么。我走过去看,问她:“你在做什么?”
“种西瓜!”
“这里不是块好土,我小时候也在这里种西瓜,种了半年,只发芽,不长瓜。”她神奇地看着我,眼睛大且闪亮,模样像只小鹿。
我又问她:“你一个人玩么?”
她说:“恩,院子里的人都走了,只剩我一个人。”
我问:“爸爸呢,妈妈呢,小伙伴呢?”
她说:“爸爸妈妈搬走了,小伙伴也搬走了”
我说:“你为什么不走?”
她说:“我舍不得这里。”
她站起来,拉着我的手说:“你来陪我玩。”然后她就自顾自的拉着我,跳一遍房子,扔几回沙包,然后是扮家家酒、躲猫猫。她藏起来,东边角落的香樟树动了动,我看见了她的衣角。有个老婆婆站在露台上扯着嗓子喊:“夏宇——!”她在婆婆的身后。再回头,她又蹲在二楼阳台的阴暗处,隔着石洞洞偷偷瞧我。她妈妈走出来用力拍拍她的脑袋,然后也蹲下去喂她吃饭。她跑到楼顶院坝,吊着晾衣服的铁丝摇啊摇啊摇,然后又跑下来,去爬停在院子里的白色大中巴。
我连忙拉住她,问:“你叫什么名字?”
“七岁!”
我如梦初醒。一不小心,闯入这满是回忆的景象里。
“七岁,七岁,我多想再见你一面,我是如此怀念你。”
“我知道,我一直在这里,我一直在等你。”
临别的时候,七岁拉着我的袖,依依不舍地问:“你还会再来吗?”
我看着她孤寂的脸,摇摇头:“不行的,你是我再也回不去的曾经。”
这些年,我走出这片小小天地去了外边的世界,走了很多路,去了很多地方,经历了许多人事。脚步不停,头不曾回,以至慢慢地走着走着便迷了路,再也找不到回去的方向。
我大步跨开,七岁立刻追了过来,她穷追不舍,却越追越远,直到奔跑的影子消失在视野模糊的九一五大院,我早已泪流满面。
【尾】
“七岁七岁,是名字还是年纪?”
“都是!”
“为什么要叫七岁呢?”
“是我妈妈取的!”
十二年前,七岁搬家,离开九一五大院也离开了永远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