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存山仍然很疲倦，眼前一阵阵地模糊，听到客人吩咐他一边揉眼睛一边走过去，将餐桌上的菜谱、餐巾纸和其它杂物迅速归拢到一起，拿到工作间去了。
　　 过一会儿，小溪和菲菲又回到餐桌前坐下，三人随便点了几道餐厅的特色菜边聊边吃起来，只一个多小时，晚餐便结束了。
　　 临走时小溪再次对中年男人叮嘱道：“程叔叔，那这件事就麻烦你了。”
　　 中年男人一愣，忽然想起什么，他迅速翻了翻身上所有的口袋——什么都没找到。他忙问小溪：“机票在你那里吗？”
　　 小溪一愣，脸上立刻露出惊恐的神色：“……刚才一进来我不就给您了吗？”
　　 “给我了？”中年男人一惊，努力地回忆起来，“……哦，刚才你们把票给我，我就顺手把机票放到桌子上了，然后……”
　　 几个人同时望向桌子，桌面上除了残羹剩饭，空空如也。
　　 小溪有些失控地追问道：“然后呢？程叔叔？然后怎么了？！”
　　 中年男人猛一拍脑袋：“对了！刚才有个服务生过来收拾桌子，难道……”
　　 几人同时惊出一身冷汗，菲菲紧张地说：“爹地，别开玩笑哦，是哪个服务生，您还记得吗？”
　　 中年男人摇摇头，小溪早已急得快要哭出来了，她不顾一切地大声向周围喊道：“经理呢？经理在哪里？！”
　　
　　 很快所有的服务生都被餐厅经理叫到了餐桌前，经理指着餐桌说：“这几位客人进来的时候，这张桌子是谁收拾的？”
　　 服务生们面面相觑。陈存山已经清醒了许多，顿时打了个冷颤，有些紧张地举起手说：“是我。”
　　 小溪冲到他面前急切地问：“那你有没有看到桌子上放着一张机票？”
　　 陈存山摇了摇头。
　　 “你胡说！”中年男人生气地说：“我明明就放在桌子上了，如果是你收拾的桌子你怎么会没看见！”
　　 “我……”陈存山一时无法辩解。
　　 “存山，”经理温和地说：“你平时的工作表现我都看在眼里，我相信你的为人；更何况机票又不是什么财物，你拿它干吗呢？是不是弄错了？你好好想想，刚才桌子上都有什么？”
　　 “我……”陈存山只好实话实说，“我没看见……刚才收拾桌子的时候我忽然觉得眼前模糊，所以桌子上有什么……没看清……”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经理忙问：“那你把东西收拾到哪里去了？”
　　 陈存山声音小到连自己都听不清了：“我……拿到工作间去了……”
　　 菲菲气极败坏地说：“还愣着干吗？快带我们去找呀！！”
　　 三个人和经理连忙跟着陈存山来到工作间，屋子里只有一个人在整理新洗好的餐具，陈存山指着桌子上的一堆菜谱说：“当时我就把菜谱和餐巾纸都放在这里了。”
　　 小溪急忙跑过去在菜谱堆里一本本翻起来，可是一无所获，她发狂似地问陈存山：“不是还有餐巾纸吗？在那里？”
　　 陈存山紧张地看着桌子，不知该如何回答。
　　 “哦，那些餐巾纸呀！”一直在工作间忙碌的那个人说，“刚才我不小心把水洒到桌子上，那些纸巾都湿透了，我就把它们扔了。”
　　 陈存山和小溪又急忙跑到垃圾桶边，里面却是干干净净。
　　 “别找了，”那人又说，“垃圾已经被车收走了。”
　　 几个人彻底绝望了。
　　 陈存山看着小溪，心中愧疚极了，正不知该说些什么，小溪却狠狠地看了他一眼，含着眼泪跑出了工作间。
　　 菲菲也拉起父亲说：“走吧，爹地！”
　　 陈存山连忙跟他们走了出去，说：“小姐，对不起，我知道这是我的责任，要我怎么补偿？我会去做的！”
　　 “补偿？！”菲菲没好气地说：“你怎么补？有钱买不到去新加坡的机票！更何况你有钱吗？”
　　 中年男人叹着气摇了摇头。
　　 陈存山坚定地说：“不管怎样，我一定会负责到底！”
　　 “算了，”菲菲口气缓和了许多，“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可这件事你真的补偿不了……”
　　 “这你不必担心，我说到就一定会做到！请告诉我你的朋友叫什么、住在哪里好吗？”
　　 菲菲想了想说：“好吧。我们是剑桥大学法学院四年级的，她叫佟溪，住在二号楼D区3室。”
　　
　　 6、
　　 A.C.街Hwaladilar别墅。外面下起了大雪。
　　 佟杰慵懒地窝在客厅沙发里看电视，手中的遥控器一直都没有放下，每看一会儿就不耐烦地换台。所有的频道已经被换了一圈，可他还是没有停下。
　　 佟远峰走进客厅，笑着说：“怎么了儿子？法国度假没去成就回来发脾气呀？”
　　 佟杰面无表情地说：“不是呀，只是觉得无聊罢了。”
　　 “要解闷就一定得去法国吗？伦敦那么多Pub哪家不在搞狂欢呀？”
　　 佟杰不屑地说：“老爸，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对那种地方不感兴趣。”
　　 “是，我知道，我的儿子是个英俊、优秀、正直的完美男人！将来要是有了心上人肯定要嫉妒死全世界的女人！很有你老爸我当年的风范呀！哈哈哈哈……”
　　 佟杰眼中暗暗闪过一丝讥讽，也笑道：“老爸，您这是在夸我还是在夸您自己呀？”
　　 佟远峰大笑道：“当然是我的宝贝儿子了！”
　　 佟杰附和地苦笑了一下，又恢复了严肃的口吻：“老爸，再过三个月就是妈咪的祭日了，您去不去拜祭她？”
　　 佟远峰随即露出几分伤感，他略一沉思说：“去，当然去！这三年来虽然我忙于生意总没去看她，其实我是很想念你妈咪的。”
　　 “我知道，您总是随身带着妈咪的照片，三年了别说再婚，就连女友也没见您交过，而且——您明显瘦了，话也少多了，所以我想让您去拜祭一下妈咪，也许心情会好一些。”
　　 “哎，还是儿子疼我呀！这件事你就负责安排吧，到时候我照着做就行了。记得办得隆重些。”
　　 佟杰说：“老爸，不用吧，您去看妈咪，妈咪地下有知就很开心了，何必搞那么隆重呢？”
　　 “不，我希望你不要把这件事仅仅当作一次简单的扫墓，而是要当作一个任务——我老了，你明年也要大学毕业，‘佟氏’早晚要交给你，从现在起我就要开始逐渐把权利放给你，你该继承家业了！”
　　 佟杰背对着佟远峰，露出一脸落寞与忧伤，可还是淡淡一笑，说：“放心吧老爸，我什么时候让您失望过？”
　　 “我当然知道——当年我就是看你聪明伶俐，帮你妈咪做家事居然还能考第一，你妈咪也是个不同寻常的女人，不然我哪能爱上你妈咪还认你做儿子呀？我相信我的眼光，我看好的人错不了的！”
　　 佟杰有些厌烦了。他放下遥控器，正想上楼回房间，这时门铃响了，女仆Green走过去打开了监视器。
　　 佟远峰说：“这么晚了，谁呀？”
　　 佟杰没有理会，径自向楼梯走去，却听Green在背后说：“少爷，有位陈先生说有急事找您。”
　　 佟杰一愣，马上走过去看了看监控图像，陈存山正站在大门外瑟瑟发抖。
　　 他连忙拿起听筒说：“存山，怎么了？”
　　 陈存山一听是佟杰的声音，答道：“佟杰，我有急事想找你帮忙，你能不能出来一下？”
　　 佟杰说：“你到我房间来吧。”
　　
　　 佟杰端着一个精致的咖啡杯走进房间，递给陈存山说：“先喝点咖啡暖暖身子吧！”
　　 陈存山接过杯子说了声：“谢谢”，却全然无心品味。
　　 佟杰关切地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这么晚过来找我？”
　　 陈存山沮丧地说：“佟杰，我闯祸了，现在除了你我不知道该去求谁，你一定要帮我！”
　　 佟杰说：“你先别急，我得知道什么事才能帮你呀！”
　　 “我……今天晚上在餐厅上班，我不知道为什么，那一阵就觉得特别累，头昏眼花的，结果一疏忽，就把客人的机票混在餐巾纸里拿走了；等我们再到工作间去找，那些餐巾纸已经被工人给扔掉了……那个女孩儿是要回新加坡奔丧的，听说机票是好不容易才求别人让给她的，结果手续都没来得及办就……佟杰，你一定要帮我！”
　　 “我帮你？我怎么帮你？这个时候根本就买不到机票，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不是让你帮我买机票——你可不可以借我一笔钱？”
　　 “存山，这不是钱的问题……”
　　 “我知道，可是我想去新加坡的飞机上有那么多人，总有几个是去玩的吧——对了，就像你一样！你都能把机票无偿让给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孩儿，现在我出几倍的钱来买，总会有人愿意吧？”
　　 佟杰摇头说：“存山，别太单纯了，没有这么简单的。”
　　 “可我只能想到这个办法，无论如何也要试试。求你把钱借给我好不好？等这件事解决了我一定会还你的！”
　　 “……是谁让你这么做的？是他们让你赔偿的吗？”
　　 陈存山摇摇头：“没有，他们都说算了，可那个女孩儿现在很恨我，我自己也良心不安，所以我一定要做点什么弥补我的过错！”
　　 佟杰叹口气说：“存山，我知道你有自己的原则，可人这一生不是所有的事都要遵循原则的。就像这件事，他们都不追究了，说明他们已经放弃了。难道他们不如你有办法吗？再说机票丢了就只是你一个人的责任吗？既然东西对他们那么重要，他们为什么不保管好？那个工人又做什么去了？所以存山，听我这次，吸取教训，以后别再发生这样的事就行了。你怎么做也是弥补不了的！”
　　 “不行！我不管别人怎么样，事情总是因我而起，我不能逃避责任的！”
　　 佟杰无语。
　　 陈存山失望极了，起身说：“我知道你是为我好，谢谢你！可是我主意已定，不可能再改变了。如果你觉得为难，那我想其它办法好了。没关系的。”说着就要朝外走。
　　 佟杰一惊，忙拉住他说：“别的办法？你要想什么办法？——别告诉我你要去借高利贷？”
　　 陈存山苦笑道：“那我还能有什么办法？”
　　 佟杰生气地骂道：“你疯了吗？高利贷有多狠你不知道吗？利滚利，几天就成了天文数字，到时候只怕你还没弄到机票人已经先被驱逐出境了！你不觉得这个代价太大了吗？”
　　 陈存山坚定地说：“我不管！就算前途毁了我也要对这件事有个交待！如果到时候真的……那就当是该我的惩罚，躲也躲不掉的。”
　　 佟杰想了想，轻声问道：“你确定要帮她？”
　　 陈存山点了点头。
　　 佟杰说：“那好吧，我可以帮你，但不是借你钱去买退票，那样希望还是很渺茫。其实不就是要坐飞机吗？不一定非要去航空公司的——比如坐私人飞机，一样可以到新加坡。”
　　 陈存山眼前一亮，试探地问：“你是说……”
　　 佟杰点头说：“我家就有飞机。”
　　 陈存山惊喜万分：“佟杰，你既然告诉了我，就表示你想帮助我的对吗？求求你了……”
　　 佟杰却仍旧为难地说：“我的确很想帮你，可是成与不成还要靠你的运气——飞机的使用权由我爹地决定，但商人的游戏规则……你也懂，没有利益的事他们是不会去做的。动用私人飞机从这里到新加坡，费用可能比花高价买张退票还要高，你怎么说服我爹地？”
　　 陈存山说：“我可以打工，而且我马上就要毕业了，等工作后……”
　　 佟杰摇摇头说：“没用的，你打工才能挣几个钱？何况你还要养活自己和妹妹，将来毕业了你就要回新加坡，就算我相信你会兑现诺言，我爹地也不可能相信的。”
　　 陈存山又变得一筹莫展。忽然他想到了什么，急切地问佟杰：“你们‘佟氏’不是做房地产的吗？”
　　 佟杰说：“是啊！”
　　 陈存山兴奋地说：“你看这样好不好？我不是学建筑设计的吗？我就到你们公司来打工，一直到把钱还清为止，可以吗？”
　　 佟杰诧异地说：“你要留在这里工作？你不是毕业了就要回新加坡和安安结婚吗？”
　　 陈存山有些失落地笑道：“那……也没有办法……安安会理解我的……再说……要结婚也不一定非要回新加坡呀！反正安安也要大学毕业了，到时候她可以来英国留学工作，或者我也可以经常回去看她，她也可以来看我……反正这不是什么大问题的！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先把这件事解决！佟杰，你觉得我这样去和你爹地说行吗？”
　　 佟杰无奈地笑笑，叹道：“你呀，早晚毁在你的原则上！好吧，我带你去见我爹地！”
　　
　　 佟远峰用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陈存山，陈存山从未觉得这样紧张过。佟杰在一旁一个劲儿地替他央求。
　　 “爹地，不是和您夸口，存山在我们班里真是最棒的，而且已经跟我们导师做过很多项目，实力绝对不会比咱们设计部的任何人逊色！他真的是人材难得，人品也很好，不然我也不会做这个担保人呀！您就答应他吧！”
　　 佟远峰没有马上说话，依然打量了他许久，才终于露出笑容，故作随和地说：“小杰老和我说起你，说你又英俊又正直又优秀，我还不信——有谁能比我儿子还棒呀！哈哈……现在一看，的确是八九不离十！我相信我儿子的眼光，他看好的人，绝非等闲之辈！”
　　 陈存山小心地问道：“这么说……您同意了？”
　　 佟远峰说：“其实我同不同意没有用，很快我就要退下来了，所以现在我决定任用的人都是为我儿子准备的，将来帮助他一起发展事业。既然你这么出色，和小杰关系又好，更重要的是，这是小杰长这么大第一次求我，你说我能不点头吗？我同意了！”
　　 陈存山激动极了，连连向佟远峰道谢，佟远峰摆手笑道：“不必了，以后好好干，帮我儿子一起打理好‘佟氏’就行了。”
　　 陈存山保证道：“您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您和佟杰的。”
　　 佟远峰问道：“那你打算什么时候用飞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