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水流年*小说』将那往事留在风中
“我们都是属于对婚姻失望到极点的人!”
突然冒出这句话的时候,我穿着一条亚麻裤子蜷在老顾的车上。那裤子是黑色的底,还有深蓝浅蓝的太阳花,大大的花形散落在腿间,有些凌乱的花瓣吞吐着娇艳的末梢,皱皱的裤纹被我用长长的指甲划过来,又划过去,阴天里都能看到被揉搓得有些毛绒的纤维。我原来是不留指甲的,那双弹钢琴的手,光洁修长,不留指甲。
窗外是咻咻划过的风声,天有些阴郁,车子在高速公路上奔驰,因为我突发奇想想去兜兜风,老顾开着他的银灰色奔驰来载我,虽然他的爱车被我斥之为是暴发户的专骑,但有车开还是很自在随心的。
我指间夹着细长的烟,眯着眼睛打量着指甲上绘的淡蓝色图形,顺手开了窗,我有多久没碰钢琴了?
老顾还是抽他的中华烟,嘿嘿笑着说:“我可没有对婚姻失去信心,我对未来的老婆期望着呢!”
我嗤之以鼻,你怎么能相信一个对爱绝了望的男人再对婚姻有什么期许?
“嗳,丫头,你真的变了啊!”老顾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变了么?老顾喝醉酒的时候,不止一次拉着我的手在人前数落我,你真的变了。
人怎么能不变呢?三年前我素面朝天,穿着牛仔T恤背带裙连被老顾攥下手都会脸红。三年后我穿旗袍唐装波希米亚布尔乔亚的裤装裙装,不再为洗完头就卷卷的头发烦恼,由得它散在颈间,我眉间眼梢顾盼风情万种,就算贴面赏个香吻给老顾都无甚希奇。三年前我滴酒不沾,勿论抽烟了,三年后我啤酒红酒白酒三中全会都不惧,手里夹着一支烟老神在在。
老顾只会当众数落我这些,醉当未醉,真正的变化,大家心照不宣,我有我的故事,老顾,也自然有他的经历。
三年前我对感情充满憧憬,当老顾说出婚姻完全可以同感情无关的时候,我慷慨激昂将他训斥一通;三年后我对感情完全失望,老顾闲闲重复这句话的时候,我举杯向他示意,一饮而尽,顺便拍拍他的肩:“老顾你这句话说得真绝!”
多么惊人的三年。
我跟老顾的关系似乎有些暧昧,至少,曾经一度有人认为我俩是一对。那三年老顾远在天涯,他被外派到一个鸟不生蛋的地方。后来我常常在想,若是老顾那三年不走,或者,我跟他会安安分分的给家里人安排着相亲,结婚,顺便生个孩子玩儿。
可事情就是那么奇怪,我望着窗外不时掠过的绿意失笑。
老顾不是我的真命天子,我爱的不是他,是另一个叫汤的男子。
车子在驶出市区的时候,我低着头发呆。
很长时间以来,我喜欢发呆,那是一种打发时间至好不过的方法,时不时的神游,脑子里一片空白,就可以甚么都不必想,甚么都不去做,当人被逼到绝境乃至崩溃边缘的时候,逃避有时候未尝不是一种好法子。
窗外的车流不绝,老顾嘟嘟囔囔的告诉我他那二世祖的弟弟想弄辆帕萨特开着玩儿,我懒懒地指着车窗外的一辆白色雅阁本田说:“干嘛去弄帕萨特?雅阁本田就很好啊,白色的很好看。”
老顾歪着头奇怪地瞧了我一眼:“你不是说开日本车最没品味么?”
是,开起玩笑来,损人时总说开日本车没品,但,老顾不知道,我爱过的那个男人,曾用那辆白色的雅阁本田开着我四处兜风,把车开得象飞一样,骇得我差点没失声尖叫,事后只会瘫软在他怀里喘息着抗议。
时时记得他载我去机场的那一幕,车窗半开着,他用点烟器燃着烟,我看到他指间的烟雾迷离,白色的雅阁本田在南国的街道中穿行,用指尖在腿上细细描出他的侧影。他陪着我在机场的酒吧里吃冰激淋,用舌尖舐去我唇角的甜蜜,依依惜别,感觉他用湿润的唇轻吻着我的额头和嘴角。
为什么他做甚么都是对的?甚至离开我,我也找不到他的错。
他喝酒时我觉得爽朗,抽烟的姿势潇洒,喜欢穿的蓝色休闲衫悦目,偶尔在车里放的迪克牛仔,都不会那么嘈杂了;他说话温柔我觉得贴心,为着我的身体凶巴巴的训我,我觉得受用;他永远记得为我开车门,拉椅子,与生俱来的绅士同贵族气息那么赏心悦目,连用舌尖舐去唇边牛奶痕迹的动作,在我看来都万分性感。
嗳呀呀,这就是女人,谈起恋爱来,连零的智商都不会到,愚蠢得无可救药。可以容忍恋人一万个缺点,找出一万个理由来替他解释,一个优点在她眼里,就象整个世界那样光明,真正的情人眼里出西施。可我离开我的西施已很久了,久到我要费一下下力,才能从心底深处把他给挖出来细细回味。
有一次独自在酒店里过夜,百无聊赖,打开电视看午夜场,很肥皂的剧本,富家公子哥个性懦弱,奉父母之命弃青梅竹马的贫家女伶,娶门当户对的千金小姐。那女伶脸上稚气未脱,下巴上还有软乎乎的婴儿肥,眼睛里水汪汪,泪盈睫眉,眼梢唇角的哀怨让人为之侧目,最缠不过的是那无声的控诉。结果富家公子成了亲却未圆房,寻那默然离去的女伶到终老。
可怜的爱情悲剧,苦了三个人,曲终人散,唯一记住的是片尾的几句话:有缘无份,是无奈,有份无缘,是悲哀。
我只知道,从此不会再这样去爱人,我已透支了今生来世的所有爱情。
在杭州到上海的高速公路上,有这么一段路。两边是绿萦萦的草和树,还有小小的农庄,河流,偶尔会有半新不旧的小船横在河畔。田里的农夫在耕作,些微的阳光,不算太热,田间小径有人骑着自行车叮叮当当的路过。
我艳羡的把鞋子甩脱,趴在车窗上看,风掠过我的头发,在脸上颈上纠纠缠缠。偶尔有古旧的民宅,四周都是老树荫荫,小河环绕。毕竟是江南,想起也曾经这样驱车在东北那片黑土地上奔驰,那是两样的感觉。
倒没有想过在这样的老宅里居住。但是,那个地段的新房子也有特色,独立的小别墅,我久久转头凝望着那样一幢小楼,深蓝色的瓦,粉色的墙,小小的阶梯,清爽无比,可以住一户人家,带一个或者两个孩子。四周间隔着绿色的环境,空气远比大都市里清新。
始终在都市里生活的人永远不能理解我的梦,他们会觉得在都市里生活是多么方便的事,我习惯他们用诧异地眼神看着我这个怪异的女人。
老顾懒懒地说:“不奇怪啊,我也觉得住在这样的地方很不错,反正有车,房价又低,拿大城市里购楼的差价,买辆车开来开去,也很爽。”
我嘿嘿一乐,不予置评。
已经不会心痛了,听到相似的话,看到相似的人,处在相似的场景。
汤捏着我的下巴用胡碴磨挲我的脸,轻轻耳语:“我们将房子建在郊区好不好?既然你不喜欢住市区里的高层,唔,要有蓝蓝的瓦,白色,哦不,略带些粉色的墙,我知道你喜欢安静,屋前有矮矮的木栅栏,围着一个小花园,你能种你的花,你的草,还有咱们的葱和蒜,养个大麦町犬让它在花园里尿尿顺便施肥,呵呵……”
我抬头看了看阴郁的天,眨眨有些酸涩的眼睛:“靠,老顾,你不要抽那么多烟好不好?薰死我了。”
车子的电台里一如这个月里的每一天,播着世界杯的赛况,老顾嘿嘿笑着掐灭烟对我说:“看球没?”
“看了,看了几场,你甭问了,我自己招,我喜欢土耳其的11号哈桑.萨斯。”,男人看足球,女人除了球还看男人,向来如此。
老顾对我的审美观嗤之以鼻:“大光头有甚么好看的?光场就看他,走到哪儿哪儿亮!”
我呲牙咧嘴的乐:“光头不要紧,只要皮相真。”
再次沉默,喜欢哈桑大光头,只因那肤色健康的足球男子,有着汤一样的高挺鼻梁,黝深眼窝,薄薄嘴唇,喜欢那举手投足间的老成和霸气。
随手换了张CD塞进去,李宗盛和林忆莲小夫妻俩在那里深情演绎一首歌。
爱情它是个难题让人目眩神迷
忘了痛或许可以忘了你却太不容易
你不曾真的离去你始终在我心里
我对你仍有爱意我对自己无能为力
因为我仍有梦依然将你放在我心中
总是容易被往事打动总是为了你心痛
那天深圳的怀旧演唱会,朋友从现场打过电话来,两个人傻傻的听着手机里李宗盛周华健们一帮老家伙唱歌,声音有些杂,我在千里之外,莫名其妙地跟着现场的人们一起激动着,怀念我们逝去的岁月。
“我们都是属于对婚姻失望到极点的人。”我喃喃地重复。
自他离开之后,再没有想过什么人能打动我的心。现代人的婚姻里不可以缺太多太多东西,除了爱情,很多人,很多事,擦肩而过之后,再回首,真真已是百年身。
当爱已成往事,只是偶尔还会回忆,想念那双大手在身上摩挲爱抚,想念那睡着时安静的面容,想念他朗声大笑时的随意,想着手挽着手去菜场的温馨。
那又如何呢?始终学不会去怨去恨,想着都是曾经爱过的人,那么美好的回忆,怨来何用,恨来又何用?我一直感谢上天,起码,是他让我懂得了爱情,尽管,这短短的三年耗尽了我所有的情感。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他朝梦醒,方知世间仍有悲喜。
我看着老顾把车停下,由他挽着我的腰,步入酒店大堂:“嗳,老顾,今天晚上带我去喝酒吧,不醉无归。”身边的男人,是曾经擦肩而过的人,是即便共处一室也不会酒后乱性的人。
依稀着听见窗边门外某处传来歌声:“人生已经太匆匆,我好害怕总是泪眼朦胧,忘了你也没有用,将往事留在风中……”
有缘无份,是无奈,有份无缘,是悲哀。忘了你也没有用,将往事留在风中。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恭喜,您的美文由“逝水流年”精华典藏。感谢您赐稿流年,祝创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