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小说】蒙八叔(珍珠湾人物系列一)
蒙八叔幼年时因患民间土医所说的“疳落眼”没有及时医治,导致双目失明,变成残疾人。然而,长大后的蒙八叔倒成了村里公认的“人精”。
他父母故世后,兄弟分家各顾各的生计,没人管他了。为了生存,寡佬的年轻蒙八叔,不得不自谋生活。大概是从那时起,村边河“珍珠湾”就成了他的米缸和钱袋:天气暖和时,他那打着赤膊的腰间就系着只鱼篓,下到退潮的河里去,捉鱼、摸虾、掏蟹、捞蚬……吃不了就拿去与村邻兑米换菜:夏秋时节,河水满涨时,就在河岸割取那粗长的“冠草”,挑回家撕破开晒干,利用晚上的时间“抓丁”打成草席,挑上街卖换钱。这样,在生产队挣工分的年代,就连正常的健壮男劳力,算挣钱,也比不上他。一日三餐的大鱼大肉,令多少乡亲眼红。不过他眼不见,心不怯,钱粮照样挣,好日子照样过。搞“割资本主义尾巴”运动时,公社派工作队进村,本想治他“投机倒把”罪,工作队长看他盲人一个,动了恻隐之心,也就放过了他。这样他成了村里唯一公开搞副业的人。
蒙八叔的精明,在于他会算计。就说珍珠湾的传统手工艺“打草席”吧,一个人是干不了的,为了找人帮忙,他就想出不花钱的办法。譬如,请吃虾蟹煲饭,或者免费给你捶腰骨(按摩)。这样,就有许多人争着帮忙。另外,他虽然双目失明,你想在钱币上糊弄他,绝对是行不通的。那时,人民币有十元、五元、贰元、一元……不管那种到手他就知道是多少,其中一元和贰元的面额差不多一样,有人想拿一元当作贰元瞒骗,被他识破。还有他天生聪慧过人,具有过耳不忘的本领。因此,他听来的古今故事装满了一脑袋,他讲的古深得老少妇孺的喜欢。得闲无聊时,便亮开那男中音歌喉:“山歌无唱心无开,大路无行上溜苔。心想与妹手牵手,又怕妹你不理睬。”
要数蒙八叔的拿手绝活,就是给人“捶腰骨”了。这也是他一门独家生财手艺。你若要捶骨,他就让你剥光上身,仆卧到他房里那张专用的宽大而光滑的木版床上。然后,他就赤足踏上去,在你的腰背上上下下、来来回回踩踏了一阵,下来后,就用双拳“嘭嘭嘭”地捶了一会,改用掌心“噼里啪啦”拍过遍,再用掌侧“噼噼噗噗”斩了一通,最后用双手十指上下来回揉捏个遍。之后,原来腰酸背痛的老毛病就消失了,全身轻松舒服起来。有人曾试图偷师学他的手艺,虽步骤相同,但效果完全不一样。他的这手艺确是绝了!
多才多艺的蒙八叔,手不闲脚不停,靠独门生意和独家手艺攒钱,很快就积攒到了一大笔养老本,以后,即使四手不动也衣食无忧了。谁料却栽在自己的亲堂弟黄绿十四的手里。
那天傍晚,太阳还挂在村西老高的卧龙岭上,乡亲们还在田地里忙着秋收,闲着无事的蒙八叔,热了鱼虾蟹和豆腐混合的菜煲,摸出中午喝剩的半瓶土蒸米酒,拿出个大碗斟上半碗,正打算喝。突然,大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了。
“八哥,吃饭呀?”进来的人向他打起招呼。
“你,谁呀?”似曾相识的声音,但他想不起是谁了。
“我是十四呀,八哥,你听不出了?”
“哦,刚回来吧?要喝酒自己拿碗。”
“八哥,那我就不客气了。”
……
于是,兄弟俩客客气气,你一口我一口地喝了起来。遇上酒鬼出名的黄绿十四,这半碗酒还不够他湿喉。他放下喝干的碗说:“八哥,你先等着,我叫人打酒去!”蒙八叔连忙掏出五元钱交给他“拿上钱吧!”“八哥,这些年我在外面挣了些钱,这酒钱我出吧!”话虽如此,他还是接了钱。
黄绿十四酒喝得迷迷糊糊时,就开始翻动开始僵硬的舌头,有点口吃地夸口说:“八哥,不瞒你说,这些年来,我在外面做的是贩卖女人的生意,挺赚钱的。这次回来,我是打算给你弄一个。”
“别,十四!我都一把年纪的人了,找女人不被人家笑话?”
“八哥,你老土了。五十几只属壮年,我给你找个有生育能力,说不定一年半载后,你们就可以散叶开枝呢。”
“真行呀?”蒙八叔开始心动了。
“当然!”
“那,要多少钱啊?”他试探地问。
“别人嘛,五七千。谁叫我们是兄弟,我就只收女人的身价钱,辛苦费我就不要了,三千元。女人,我已给你找着了,给钱,我明天就去给你带回来!”
蒙八叔放下酒碗,不假思索地回到里间,摸出全是十元面额的一叠人民币,数出三十张交给黄绿十四。
几天后,黄绿十四真的给蒙八叔带来一个大约四十出头,微胖的丰乳肥臀的妇人。进屋后她就开始捡头拾尾,显得挺勤快的当家女人模样。蒙八叔真的喜从心生,也从心里感谢好兄弟黄绿十四,给他一个热饭热菜热被窝的幸福生活。他每天乐呵呵的,山歌唱得更欢,感觉自己好象年轻了十岁,人生的滋味是甜蜜蜜的。
……
好景不长。这天,他下河摸虾回来,大门被扣上,女人不见了。回内房一摸,装衣服被子的大木箱被翻得乱七八糟,那藏在箱底的几千块钱也没了。他连忙出门打探,在村里游荡半个多月的黄绿十四也失踪了。这时,他才恍然大悟,明白这是兄弟黄绿十四给设的局。就连棺材本也给骗光了。怪就怪自己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临老骚情,栽在自己兄弟手上。只有打碎牙齿往肚里咽。之后,他大病了一场,病好,完全变了个人,行动迟钝,仿佛老了十多岁。只好听从当村长的侄子安排,住到新建好的五保村里,颐养天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