柠檬树
现在我坐在院子的柠檬树前,想起另一个五月里的一个礼拜天上午,我们班和高三(2)班的足球赛,赌注是十个西瓜。天气晴朗,万里无云,阳光如同被打碎的玻璃,在加拿大杨树底下撒落圈圈点点的碎片。她就站在树荫下,穿着白色的方格连衣裙子,一直等候着,似乎这么些年来,她就一直在那里等候,从没有离开过。
我满头大汗,偷空对她喊:“去帮我买瓶可乐——”
她侧着耳朵皱紧眉头大声问:“买什么——”
我看了看战局,球在他们半场。我对她说:“可乐!”
她问我买百事的还是可口的,我说百事可乐,冰冻的。
她从天蓝色的铁围栏离开,朝校园的超市走去,门口有两三个学生坐在遮阳伞下。我似乎听到树上的知了在叫着夏天已来到。
最后一场足球赛,为了正式点,我们随便找来了三个同学充当边裁主裁。很多人平时只喜欢打篮球,只知道勒布朗.詹姆斯,你可以想象他们踢球的动作有多滑稽,最让人捧腹的是他们有时居然会把球踢空!对方有个体能特棒的,一得到球就埋头快速往边路带,像一阵风,我们戏谑地叫他“风之子”卡尼吉亚,只可惜很多次他都把球带出底线。——现在,我看到红色的边旗举起来了,然后哨声响了,还有大伙儿愉快的笑声,接着是球门球。球飞到了他们的半场。
我看到她往回走了。她走在阳光中,水泥路面有一股上升的热气流,她的白色裙子金灿灿的,杨树叶子金灿灿的。大家在叫喊:
“传球啦——
“这边,这边——
“射门啦——”
她双手围在嘴边也在叫喊:
“可乐来啦——”
她的表情很忧郁,五月清晨薄薄的风儿吹拂她的直发在背后飘着,我似乎能闻到伊卡璐洗发水和夏天掺在一起的淡淡味道。她也许就是这样一个女孩,在说某句话,讲述某些事时还兴高采烈的,可一说完就忧郁起来,似乎在思考刚刚说的话是不是适合一个女孩子说出来。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矜持吧。或者她那时就已经对我……又或者是伤感,对离校的伤感?
她把可乐递给我,我让她往树荫里呆着去。但她并不闲着,在粗大的杨树之间徜徉,就好像是从阳光里落下来的一个忧郁的天使。偶尔抬眼仰望头顶,她从叶缝间看到一束束朝气蓬勃的五彩阳光了吗?我多想知道五月的那天她在想什么,考虑某个决定?
哨子吹响了终场的声音。我们进了三个球,他们进了五个。我们把买好的十个西瓜捧给他们,他们于是有了二十个西瓜。他们让我们一起分享。大家簇成一堆热热闹闹,西瓜摔到地上四分五裂开来,鲜红的瓤流了一地,狼和老虎的宴会开始了,就在中学时代最后一个五月的明媚早上。
她倚在围栏边,不言不语,手指在铁栏杆上写着什么,眼帘低垂,表情忧郁。可能她想说我们还是……
我递给她一块西瓜,她骨朵了嘴摇摇头说不要。我背对她靠在围栏边咬着西瓜,西瓜甜滋滋的。从超市那边飘来愚人花园的《柠檬树》:“I wonder how,I wonder why,”——她在想什么?——“yesterday you tolkabout blue sky,”——她在想什么?——“and all that I can see it is just yellow lemon tree。”
太阳很刺眼,日光下白亮亮的一片,我闻到一股伊卡璐洗发水和夏天掺在一起的淡淡的味道。除了我们与知了的声音,那个早上的校园真安静。她在想什么,那时,现在,我多想知道!可是韶华不再的我的身边,在一样的五月一样的礼拜天里,只有一棵绿油油的柠檬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