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儿何以念君心
他用情如此之深,实在令她汗颜。何其不幸她爱上了伯阳,而她又是何其有幸,令伯瑞义无反顾,终生不悔地爱上了她。
(五)
深秋时节,冷风飒飒,朝阳宫中更添了落寞和寒冷。
香墨把能找到的衣物都找来盖在了翠缕的身上。而她却还是难以停止颤抖。
冷,冷,除了冷还是冷。翠缕觉得已经冷入了骨髓。
“呀,好烫!”香墨把手搭在她的额头上,失声轻叫了起来,“娘娘,你发烧了。要赶紧找太医才是。”
“不必了。”翠缕竭尽全力拉住了她的手臂。昨日她去寻个暖炉尚且都不能得,纵是到了太医院,也不过白白遭人白眼罢了。香墨为她已经倾其所能了,今生她亏欠她的也太多了,她实在不愿她再为她受委屈。
“我命由天,一切都看我的造化了!”翠缕一声哀叹。
“不行,不管怎么说,现今皇上还没有废您这个皇后呢。我到了太医院就这么说,谅他们也不敢就看着娘娘重病不管。”香墨倔强地说道,随后挣脱开她的手,疾步走到了门口。
“不必去太医院了,还是先随咱家到刑部大堂走一趟吧!”话音刚落,张公公已然横眉立目地走了进来。
“你们要干什么?”香墨快步回到翠缕的身边,将她挡在了身后。
“你这奴婢要找死么?宋嬷嬷,给我狠狠的掌嘴。然后就把她送到辛者库去!”健硕的宋嬷嬷几步上前,抬手就给了香墨一个耳光。劈啪有声,香墨的嘴角立时渗出了殷红的血。
“住手!”翠缕再也看不下去香墨为她受苦,她站起身高声喝道。
许是被他的阵势唬住了,那宋嬷嬷住了手。回头看着张公公,讨他的示下。
“张公公,皇上还没有废我的名号,我如今还是皇后的身份呢。打狗还要看主人,你和香墨都是奴才,不要做得太过分。须知她的今日很有可能就是你的明天。‘人前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你们此番来,自然是朝着我的。香墨只是个奴婢,不要为难她。”说这番话的时候,翠缕的眼神坚定有力,国母的威严自然彰显。这使得张公公有些心虚,遂命宋嬷嬷住了手。又操着他那公鸭嗓说道:“娘娘是个明白人,我等也是奉了皇上的圣命。如此,那娘娘就随咱家到刑部走一趟吧!”
“娘娘!”香墨哀怨不舍地叫道,一双手紧紧抓住翠缕的衣襟。
翠缕轻轻掰开她的手,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如今我们不能意气用事,我先随他们去,你想办法找端王。”
刑部大堂,恐怖血腥,刑具狰狞。公案之上的赵大人一脸肃然,道:“皇上让娘娘禁足就是让娘娘好好反省,如今不知娘娘可想明白了?”
伯阳他到底等不及了,他要急切地将我定罪,好剥夺我皇后的名号了。
“娘娘,我劝你还是要识时务,免得皮肉受苦。”
“大人的意思本宫明白。拿供词来,本宫画押就是。”
拿起笔来,她几乎是用尽了毕生的力气。狠狠地划过一道,这一道也标致着她将与当今皇上——端木伯阳恩断义绝。日后,纵是变成厉鬼她也要向他索命!
(六)
漫漫长夜,远处的更鼓却给这冷寂森然的牢房添了几许的恐怖。
翠缕呆呆地坐在墙角,眼神空洞。魂魄似已不在,只空留下这堆皮囊而已。
远处传来悉悉索索地脚步声。一个身影霍然闪现在牢门口,“吱扭”一声,牢门打开。
“翠儿,你受苦了。”来的人声音里有着殷切地疼惜。
木然抬眼望去,正对上伯瑞那温情的目光。眼中大颗的泪随即滑下了脸颊。
她的眼泪明显让伯瑞更加心碎,他紧握住她的手安慰道:“翠儿,相信我,一切的苦难就快过去了。皇兄已经下旨废了你这个皇后,明日便会派人押解你到安兆寺带发修行。”
“呵呵,他到底还顾念几分夫妻之情,竟没有置我于死地!”翠缕忍不住凄然冷笑。
“皇兄如此精明,怎么会冒这个险呢?你的大哥和二哥已然班师回朝了。多少要忌惮他们,所以他不会叛你重罪。可是以后就不好说了?”伯瑞的眼神有了片刻的飘忽。
“以后还能如何?皇上金口玉言,如此发落了我还能再追加罪责么?”
“对你,我想他到不会再做什么了。只是老丞相刚刚仙逝,你的两个哥哥有又握重兵!”
“什么?你说我爹爹他……”翠缕的心已经开始淌血。
“老丞相已经病了许多时日了,这也难怪你不知道。皇兄将你禁足一年多,又不曾有人与你通风报信。”
“端木伯阳,你简直就是一个禽兽!”翠缕咬牙切齿地骂道。卸磨杀驴,如今他安坐了天下,他就要斩杀功臣了。看看她自己都做了什么?嫁给一个狼子野心的人,害了自己,也害了自己的家人。
“伯瑞,我的两个哥哥已然班师凯旋,你说伯阳他会不会对他们起杀心?”翠缕惊恐地问着。
“当然会了,听说皇兄已经升任茹妃的兄长为御林军兵马总管了。只可惜,你那两个哥哥忠肝义胆,在外征战一载有余。他们根本不知道你这个宝贝妹妹早就不得宠了。他们也许还等着赴你的家宴呢!”
“不!我绝不会让这个卑鄙小人得逞的。我要告诉我的两个哥哥,让他们早做堤防。”翠缕厉声说着,同时紧紧地握着拳头。
“翠儿,你放心。我早就做好了部署,只是若要你两个哥哥深信,还需你的亲笔书信。”
原来他早就为她想好了,翠缕心中不胜感激,柔声道:“伯瑞,这书信如何写。你只管告诉我就是了。”
伯瑞从怀间掏出早就备好的笔墨纸砚,为她铺好,指引她写了一封泣血家书。随后又如此这般地在她耳边说了一番话。最后拥她入怀道:“翠儿,大胆些。成功与否,就在此一举。”她频频点头,是的,事到如今,也唯有此路可行。
三日后,适逢初一。冷月如勾,高高悬挂于皇宫高墙之上的朗朗天际。
翠缕呆坐在楠木椅上,静等着那一刻的到来。
“翠儿,你等急了吧?”一年多未见,他还是那般英俊儒雅的面容。身姿挺拔,明黄色的衣衫彰显着他与生俱来的天子贵气。
今时今日,他还会关心她这个旧人的喜怒哀乐?如此想着,翠缕默不作声,只是给伯阳倒上了一杯酒递了过去。
伯阳毫不迟疑地接过来一饮而尽道:“哦,我知道了。今日是你我成婚七载纪念日,你定会别出心裁让我耳目一新吧?”
怎么听他这话,真的好似不明就里一般?抬起头,她认真地盯住他的眼睛去看。那清澈的眼底清晰地映出她的影子,一如多年以前的他。难道说,他……?
恍惚间,又听他说道:“近来我觉得有些事情很奇怪。我总在做一个怪梦,梦中我将你禁足朝阳宫,还下旨将你逐到安兆寺去!你将我恨之入骨,简直存了要杀我的心。你说这可笑不可笑?”说着说着,他无限温情地将她揽入怀里,“幸而,这只是一个梦而已。我纵使不要这江山,也不能没有你!”他越发收紧双臂,好像生怕她会飞走一般。
他此番话情深意切,根本就不像假话。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的心中迷惑、惊喜、如同做梦一般。
“翠儿,休要听他的胡言乱语。”伯瑞霍然推门而入。
伯阳一怔,怒视他道:“四弟,我已经多次忍你。你还要怎样?”
“要怎样?要你死!”伯瑞步步紧逼,目露凶光。“凭什么你就该得到翠儿,江山还有财富?我哪点比你差?不过是你先一步赢得了翠儿的爱而已。不过,不要紧,我处心积虑多年,终于得偿所愿。你就要死了,江山。权利,还有翠儿很快就会属于我了!”
“你休想!朕不会让你得逞的。”伯阳愤然起立。
处心积虑?难道这一切都是伯瑞预谋好的?可是茹妃这个人却是真实存在的。翠缕茫然了。
“已经太晚了。那茹妃就是我的人,她施展媚功,魅惑于你。使得你独宠她一人,继而她又给你下了蛊毒,让你对翠儿治罪!随后我让翠儿写了血书,鼓动他的两个哥哥一起反对你。还有香墨,后来也被我收为己用了,只因她对本王爱慕之极,我答应她,只要让翠儿你来到我的身边,我就会将她封为侍妾。”
“伯瑞,原来这一切都是你在幕后操纵!”翠缕如梦初醒,“可是你未免太高估了你自己了!你以为你这样就能篡位吗?我这就亲口告诉我的两个哥哥,你才是佞臣贼子,看他们是相信我说的,还是相信那封血书!”
伯瑞却胸有成竹地眯起眼睛笑道:“可惜已经晚了。翠儿你刚才已经把有蛊毒的酒给他喝下了。本来那种毒还是有药可医治的,只可惜给他喝酒以前,你心底充满了怨恨。茹妃的媚惑之毒最多只能迷他两年,你没见他眼底对你都是真挚的柔情吗?只可惜他最心爱的人的满腔的恨已经深入蛊毒,被他一点不落的喝下了。纵是神仙来了也束手无策了!哈哈哈!”寂寞深夜,他的笑声如同鬼魅一般。
天呀!她竟然做了帮凶,杀了一个一如既往深爱他的男人。
“扑刺”利刃闪烁,匕首已然深深陷入了翠缕的胸口。
“翠缕!”
“翠缕!”
两个男人几乎同时扑到在翠缕的身边。翠缕竭尽全力推开了伯瑞,微笑着把胸口的血抹到伯瑞唇边,气若游丝地说道:“瑞哥哥,把我的血喝下去,我幼年时曾遇到一位仙风道骨的高人,他说我生来奇异。我若是死了,我尚为冷凝的血能解百毒。瑞哥哥,你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翠缕的手无力地垂下,伯瑞木然地朝着她苍白的唇吻去,她的嘴中竟然涌动着汩汩滚热的血。
“翠缕!我究竟哪里不如他!你竟然要为他而死!”身后是伯瑞歇斯底里地哀号,其实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翠缕。翠缕已死,所有的一切于他还有何意义?
“竹马轻摇摇,卿儿随我上。问君往何处?随我洞房里。珠翠缕缕牵我心,卿儿永是我的妻。”
卿儿何以念君心?卿儿终会念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