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墨牡丹图就悬挂在屋内，朴素大气，可是那烟墨牡丹看上去，总是那么精神气十足，什么时候，都让人心里饱含着蓬勃的自信。
　　 柳轩对着娇妻微微一笑，问道，朵儿，以后可有何想法？
　　 本是心旌摇曳，听到这句话，贺兰公主先是一愣，又不由笑了，问，洞房夜，为何问这个？
　　 柳轩道，我想辞官，你看如何？
　　 贺兰公主心情轻松下来，爽朗的道，好，我就随你回乡，还种我们的牡丹去。
　　 柳轩好似在意料中，握住妻子的手，眼里闪着光彩，就像，贺兰公主从来都是当年的贺兰朵儿，而他，也还是当年那个柳轩。
　　
　　 我默默听着，问，这个故事也只是想象吧，试问，仕途中人，谁会舍得放弃前程？富贵惯了，谁会轻言离去？还有，爱一个人，真会相守那么久？不可能。
　　 他认真的看着我，说，这个故事只是想表达一个观点，真爱，就算是强权，金钱也改变不了。
　　 我哼了一声，问，如果真有真爱，你当初为什么离开我？
　　 他的脸颊轻微的抽动，眼里一抹痛苦的神色，轻轻道，当年？
　　 我看着他，说，你不辞而别，我到处找你，可是，那个时候，没有手机，没有电邮，我怎么也找不到你，1994年的冬天，我在大雪天里哭了那么久。天黑了，我慢慢在雪地里走回去，脸上的泪水都冻成一层薄薄的冰。
　　 说到这里，我深吸一口气，平静了一会儿，说，你的家人，同学，也都说不出你的去向。我找的你，快崩溃了。
　　 他握住我放在桌子上的一只手，用力的握住，我用力的收回我的手，看着桌子上的咖啡杯。这世上有什么永远的爱？尤其对于中年人来说，什么是爱情？没有力气说情道爱了。生活的压力，一道道勒在身上。脑子里，心怀里，想的最多的，是物质生活和未来的养老，还说什么爱？
　　 我在心里这样想着，可是，为何，心里还有这么浓重的不甘？还有这么痛的感觉？我放下咖啡杯里的小勺，看着窗外。阳光在窗子的玻璃上热烈的来回晃着。我把头扭向一边，有些晒到我了。
　　 他平静的说，我当初得了绝症，当时医生说，治不好了。
　　 什么？就算天崩地裂我都没有这么震惊。我愣愣的看着他。
　　 我不想你伤心，也不想耽误你，我就悄悄的走了。他慢慢说。
　　 我的眼里一片模糊。我反手去握住他的手。
　　 他把一张纸放到我面前，说，只是当年的诊断。我告诉家人不要和你说，我宁愿你恨我，这样，你还会想找个好人嫁了，我也好放心。
　　 天哪！我握着他的手，用力，狠狠的一捏，你呀。我嘶声说。
　　 他的神色黯然，说，后来，我去了山西我的一个亲戚家，静静地等死，可是，侥幸又遇到一个中医，花了十多年的时间，慢慢地治疗我的病，基本控制住，就像个正常人。然后，我就回来了。
　　 我的泪水扑簌簌打在他的手上，他的手，还和十多年前一样，热呼呼的呀。他又说，我有一年曾回来找你，看到你结婚，有了小孩，过得很好，我也就放心了，心想，只要你幸福，就算你不在我的身边，也是一样的。后来，我就去了新疆，先是打工，后来到处借钱采玉，大概有个三年，我采到几块好玉，一下子就发了，然后我就去山西开饭馆。我也一直都没结婚，一直都很忙。
　　 他再不说下去。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我俩的手紧紧的握住。咖啡凉了，玻璃窗的阳光，还是暖的。射在桌子上，画出明朗的光的花纹。
　　 我听一个老同学说，你的老公，和你离婚了，你一个人带着孩子，所以，我才又回来看你的。他轻声说。
　　 我淡淡道，我的前夫一开始对我很好，但是，遇到别的，他说是更适合他的女人，所以，我就让他离开了。
　　 他深深的看着我的眼睛，问，你恨他？
　　 我苦笑，摇头，说，刚开始，他很爱我，就算我怀了别人的孩子，也愿意娶我，可是，这十多年，他还是审美疲劳了。
　　 他的眉毛一挑，什么别人的孩子？你说，你的女儿，是？
　　 他看我不满的瞪了他一眼，勉强镇定下来，可是脸上还是绽放着喜悦的光采，问道，是，我们的女儿？那时，你已经怀了孕？
　　 我微微一点头。说，孩子是94年怀的，95年生的。所以，我就叫她九九。
　　 他不说话，但是，我知道，他还是想起当初，我俩在星空下，对着漫天的星星说的悄悄话，情长久，爱长久，不相忘，长相守，久久！
　　 明天你就走了，都收拾好了嘛？我问。
　　 他摇着头，说，我不走了，就在这里陪着你，陪着九九，弥补一下，我这十多年都荒废和孩子的光阴了。
　　 我轻声问，你回来找我，是谁的指点？
　　 他想了一下，还是坦直的说，你的前夫。我回来这趟，本意是悄悄地来，再静静地离开，谁知道，你前夫来宾馆找我，说你现在一个人，所以，我就去看你，不知道你的心意怎样，就拿出那副烟墨牡丹图，看看你的表现。只要你愿意，我坚决的留下来呢。
　　 我不语。我想起前夫离家时和我说的一句话，我真的爱上她了，可是你放心，我也会安排好你的未来。
　　 我心里有些酸楚，问，当时他是和谁去的？
　　 他说，一个女人。
　　 说完，看看我的反应，又说，一个斯文大方的女人。
　　 我哼了一声，他又笑了，说，可是你还是最好。
　　 说不清什么滋味，我的心里好像满满的缠着藤。十多年的家庭时光就像水一样的漫流，看去平静不显眼，以为当初是出于无奈，为了身材大肚子了，才嫁给一个肯接纳我的男人，可是，现在想来，前夫离开我，我为何如此伤怀，甚或有不甘，有愤懑？
　　 我和他起身离开，走出去，阳光洒在我俩的身上，他满脸都是笑容，眼神亮亮的。阳光照到我的心里，我想到了那副烟墨牡丹图，那些美丽雍容的牡丹，似乎是绽放着幸福，但，就算他在我身边，一脸甜蜜的满足，为何，我还是在美满中感到一缕惆怅？
　　 踩着阳光走回去，他说，我俩的家都是一样的。
　　 是的，一样的，都是我们共同的家。一路上，阳光照过的树影，斑驳明暗不定，看上去，真的好像那副烟墨牡丹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