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大赛* 命线 ——寒兰情
没过多久,吕长根又耐不住静默,扯开了话题。“你听说过寒兰花没有?一种很特别的花。”茉兰闻声略转了头,见吕长根的侧面凝着一层悠远肃穆。茉兰没有听过,她看着吕长根的神色,沉沉的问:“哦?那是什么样的花?”
已是凌晨一点过,乘客们安睡若无,车内阒静了不少。吕长根听出了茉兰的好奇,登时有些得意,随后流露出一股沉重,开始说道起来:“寒兰花,是我从我娘那听来的,我娘说它还有另一个名叫‘子母花’,她也一直喜欢这样叫。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娘还在院子里种过,开出来是白色和绿色的,有茉莉一样的清香。知道为什么叫‘子母花’么?因为它可以大花旁边生小花,还能花中花,能成蝴蝶状,花瓣像羽翼,是那种母亲呵护孩子的感觉。”
吕长根说起寒兰,眼神和气质顿生两样,好似这里头,有他的独特意味。茉兰听得很是向往,心生一股敬意,她幽幽地说着:“寒兰子母,当真想看看它。能种这花,欣赏这花,少不了一种母子情深呢。”吕长根似被茉兰一语击中了什么,面色凝出一股哀愁,眼望着前方无垠的黑,慢慢吐出些话:“是啊。我娘挺伟大,我如今都还常想起她。可惜我小的时候,她为了生小弟,难产去了。她走了就没人懂照料那些花,最后也都没了。我跑了这么多年的车,看过很多地方的寒兰,都没我娘种的好看。你真想看的话,有机会我可以带你去。”
茉兰心里顿感一阵寒凉悲戚,有种莫名的触动。她隐隐感觉眼前这位司机大叔内心的苍凉和荒芜,与这段幼年时的铭刻和缺失大为相关。茉兰沉了口气,不知如何安慰,也不知如何应答。她拿出手机,发了条信息:寒兰花一直长在你心里,母亲也是。我会在以后的旅途中找寻这花,相信我也会很喜欢。
茉兰没有看吕长根是什么反应,一晃神的功夫收到回复:我没把你当外人,觉得跟你说什么都很自然你想看、我随时可以带你去你困了吗?茉兰看着,突然有种被信任的感觉,而那花,又更吸引了自己。她想象着那是一种怎样的子母情结,能在一朵花上演绎动容。她忽地思念起病中的奶奶,对自己忧虑成疾,那该是一种怎样的情意?子孙尚能如此,母子又该更甚几重?茉兰回复了句:没,想事情。
吕长根看了看茉兰,他似乎无法停止和她说话相处的念想,窗外雾色依然朦胧,同行的车辆也少了些。他终于鼓起勇气发出:我困了陪我说说话吧、不然开车就危险了。茉兰意识到什么似的往车箱卧铺上看了看,见司机专铺那蜷着一个人,一头蒙住被子,想是正睡着个天昏地暗。茉兰又看了看吕长根,不时一阵呵欠,掌着方向盘多了几分机械。茉兰问:为什么没让别人换?吕长根的回复快了些:他刚跑车不久容易吃不消、我也喜欢驾着车,会静很多。今天还有你在。茉兰能体会那种感觉,回了句:嗯,那我听你说故事。
吕长根显得精神了很多,讲了很多旅途轶事,茉兰听得笑一阵、惊一阵、哀婉一阵,对人生在世,又多了层感悟。时间被消磨了一个多钟,已是凌晨两三点的时分。茉兰突觉一阵尴尬,局促着不知如何,她暗暗数落自己:谁叫你喝那么多水!吕长根看出了茉兰的心不在焉和不安,忙问怎么了,茉兰一笑而过,没有多说。她知道此躺汽车中途只能停车两次,偶尔有出现加油的需求便多停一次,某些时候很是不便。她看着时间,又看看雾霭,心下急火如焚,少则也要再挨一个多小时。吕长根频频关问,茉兰只说没事,顿时急坏了他。他见口问不答,便又信息着:茉兰、怎么了?有什么都可以跟我说啊!
茉兰看着信息,终是难以忍耐,拉下颜面回了条:还多久能到?我水喝太多了。吕长根一看,突然加快了些速度,对茉兰说:“你再忍忍。”十分钟后,吕长根将车停在了一家小型加油站,轻声对茉兰说:“加油站左拐有洗手间,快去快回,我在这等你。”茉兰往外看去,感激着望了吕长根一眼,急忙下车。吕长根冲工作人员挥手,说:“你看着加点。”工作人员很熟络地答:“好嘞,又半夜跑车啊,可辛苦呢吧?”吕长根笑笑,看着左方,说:“这趟不苦,倒还挺值呢。”
车子突然停下给乘客一种警觉中的错觉,以为到达了目的地,有些睡觉浅的人纷纷将头探出窗外,问到哪了。吕长根跑车里说了句:“大家别急,汽车加油呢,还早着呢。”老袁也醒了,跟着下了车,问:“这车又要加油了?之前停的时候不是刚加满了?”吕长根只是拍拍他的肩,没有答话。这时,茉兰已经出来,远远看见吕长根站在车子附近,冲自己挥手。月色夹着雾色,泼洒在吕长根高大的身姿,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温馨。茉兰小跑一阵,脸登时红了,经过吕长根身边时小声地说了句谢谢。吕长根憨实一笑,说:“没事,赶紧上去吧。”
老袁瞬间明了,压低了大嗓门说:“你倒挺会开方便之门呢,小心门槛给人挤破了。”吕长根自是明白,以前发生过类似的情况,多是小孩,最后便成了大半车人,严重扰乱了秩序。吕长根看茉兰上了车,转身递给加油工人一些钱,便立刻钻了上去。老袁跟在后头,说:“我看你这精力也不行了,叫小张换你,你好歹去睡会。”吕长根望了一眼茉兰,说:“茉兰你去睡会吧,下了车还要等家人来接,可得保着精神劲。”茉兰此刻双眼涩痛,头脑昏热,着实想好好睡一觉,但看了看吕长根的一脸疲惫,摇着头说:“叔叔去睡吧,我怕睡过头喊下车也听不见。”“这有啥担心,我一定会叫你的,你只管去睡就是了,剩下的路我一个人能成。”这话在旁人听起来有些糊涂,但茉兰却听得了然。茉兰正欲说些什么,就被老袁突然蹦出的一句话打断了。“我看啊,你们两个都去睡会。小张来开,我坐副驶驾,我也睡够了。”吕长根和茉兰相互一看,都笑了,然后往里走了去。
靠车头的前两层铺是司机和工作人员轮换睡觉专用的,总共是四个床位。吕长根走到床铺前问茉兰:“你是喜欢上铺还是下铺?我猜是上铺。”茉兰刚想答便听见吕长根的猜想,她微微愕然,问:“你怎么知道?”吕长根边弄好上铺的被子边笑答:“你喜欢清静嘛,上铺有这种效果些。下面人来人往的你是说吧?我听说‘高处不胜寒’,不过高处能静,像隔绝,又能看清一切。”茉兰再次在心底对这汽车司机有了份虽俗却不粗的认同,他是活在了俗处,又超然了一种心态和境界。
待茉兰回神,吕长根已将上铺整理干净,说着:“可以上去睡了,我就睡这下面,别担心,下车我会叫你呢。”然后笑得真诚。茉兰点点头,怀着满腹感激爬了上去,躺下那一刻,茉兰有种久违的舒适感,她随手拉一拉被子,闭上了眼,不多会就失了知觉。吕长根看茉兰睡下,这才放心躺下,他许是真累了,不久便响起了鼾声。
汽车不急不缓,悠悠地摇曳着一些人的梦,茉兰就沉在梦里,而吕长根彻底睡实了,连梦都没有一个。时光无论是浸泡在梦里,还是饱实了去,对于睡着的人而言,都是一晃而过。这时老袁的大嗓门也闯不进去,凌晨四点开始,乘客们陆续下了车,而茉兰下车的地方,也在这吆喝声中,渐行渐远。
四点半的时候,茉兰被一阵急促的振动瞬间惊醒,她忙地摸出牛仔裤口袋里的手机,顿时傻了眼,是姨父的未接电话与短信,这才发现自己睡过头了。她一阵心急,开始慌乱的拿了包就起身下铺,一瞄吕长根睡得正死,也不便理会,走到老袁身边问:“现在还能下车么?”
老袁看了看茉兰,又看了看吕长根,答到:“下是能下,只是这里前不通镇后不着站,你等人也不好等吧。不如问问长根,他应该能作个安排,你一个女孩子半夜下了车还不知道多危险呢。”说完便离开座位去叫吕长根。
吕长根给惊醒了,一看茉兰坐在旁边的卧铺上,整个车间的人一下少了大半,大抵知道什么情况了。老袁又说话了:“你说给她在这里下么?”
“这哪能呢,黑灯瞎火的,我看还是开去总站,好歹也是个闹市。这车早上是要返镇的,你要是能等,就又跟我们一道坐回来,要是等不了,我开车送你回去,你看成不?”吕长根很是真诚。
“这样啊,我先打个电话问问姨父吧,只是总站离家开车也得一个多钟的,他应该不好来接的。”茉兰说着便拨通了号码,姨父是有难处的,在老家,最不便利的要数这交通了,村里有个摩托车都是很好的代步了,就近还好,远了不免折腾人。且去总站的一路路况不好,大半夜的骑车去,总是担些风险的。茉兰知道是自己的失误,于是在电话里头不忍麻烦姨父来接,说等早上再坐这车回去。姨父口头上是应允了,但终究是不放心,打了电话给茉兰父亲。
“这样就对了。唉,都怪我睡死了,答应要叫你的,我真是……你要是心里急,一会到站我开自己的车送你回去,你看成不?”吕长根见茉兰挂了电话,立刻歉意深深的想要解决问题。
“不用麻烦叔叔了,我就跟早上的车回去好了。”茉兰心里是有些唏嘘的,早上跟车回去总好过半夜单独乘坐陌生男子的车。她忽而想起男友的话:过于殷勤和照顾,通常都有些目的。虽说有歉意,却格外破例,总让人不安。正在这时,茉兰父亲来了电话。原来父亲刚好有个老友在总站这边做的士司机,方才电话了这位老友,愿意送茉兰回去。茉兰一听,还是自己打小认识的叔叔,很是高兴。
待挂了电话,茉兰对吕长根说:“叔叔,我爸的朋友一会会在总站接我,然后送我回去,您就别费心了,这一路上多亏您照顾了,谢谢。”眼下即将有熟人来接,茉兰的心里突然有种说不出的安全感,但回想起一路上司机大叔对自己还挺照顾,就算出于礼貌,也是要表示感谢的。
“是嘛,这样,其实可以不用麻烦别人的,你要送我就可以,还是,你不放心我呢?”吕长根听得茉兰这一说,顿时泄了气般有些自嘲。
“不是这样的,就是不想太麻烦您,爸爸的朋友本也是开夜车的司机,对我家又熟,所以……”茉兰像是被说中内心的症结,忽而有些慌张。
“没事,你觉得怎样成就成。一路小心,回去了不忘告诉我声就好了。”吕长根不再多说什么,茉兰也跟着沉默了,等着到达终点。
茉兰坐在下铺的空位,眼看向窗外,无垠的黑零星着几点光,照不到回家的路。吕长根不知何时坐在了茉兰身后,一只大手竟攀上了茉兰的背,似有抚摸的意味。茉兰陡然一惊,一个震颤,回头对上吕长根略有笑意却颇为怅然的脸,兀地往前移了移,心下多了几分隐忧。
“以后我们还能联系吗?”吕长根并不为这逾越的举动多做解释,反而问的愈发直接。茉兰顿觉这一路的好意都是心存邪念,莫不是将自己当成了旅途寂寞随便的消遣?茉兰于是坐到另一个空着的铺,故意问起老袁还多久能到,不再理会吕长根。
直到茉兰的电话响起,茉兰都未曾看吕长根一眼,接听是爸爸的朋友,来接自己的。茉兰顿时有种解脱之感,朝老袁道了声谢,余光扫了下吕长根,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点了支烟,默默地看向窗外。那一刻,茉兰忽然不再生气,眼圈掩映的脸,让茉兰想起雾霭中的身影,想起他说起的寒兰花,她像是忽而看到一种挣扎,来自灵魂深处的纯净与红尘打磨的世俗之间的一场较量。一个声音唤回茉兰的瞬间失神,告诉她,“茉兰,回家了……”
【归来】
奶奶见茉兰安然地回来,病去了一半,总对茉兰说:“兰兰,多在家待些日子吧,奶奶还能佑着你。”茉兰不是不知晓奶奶的担忧,嘴里应承着,心却有丝寒凉。吕长根会不时打来电话,简讯不断,茉兰渐感厌烦,更明白他的用意。吕长根是看上了自己,并明处追求,茉兰不禁苦笑,如此雾水般的缘分,竟让他有勇气不顾妻儿,意识与行动双双出轨。茉兰信奉人性本善,且回想那一路,又觉得此人只是一时的迷失,本质并未浮坏。像是受奶奶的影响,竟对他有度化之意,不去理会自然简单,然却免不了还会出现下一个自己,若真能劝其归于正轨,感思自己于人夫为人父的责任,从此了却这不该有的邪念,实在是件功德和圆满的事情。茉兰耐心地开始对吕长根的简讯有了理智而善意的回复,吕长根此生第一次像与灵魂对话般,感受到精神的洗礼,那是一种不带任何杂质的交流,世人称之理解、包容与真诚,在这个年轻的女孩身上,毫无恶俗与城府地现露,像着了一层金黄淡雅的光。然而吕长根并未打消追求的念头,意识到茉兰的特别,在她身上寻到的宁静与救赎,使他更不愿轻易放开错过。茉兰最终,不再多言,她知道,自己该做的都做了。
回乡第二天,茉兰一大早起来,见奶奶不在家,却能料到去处。茉兰的奶奶,一人分别照看大儿子和小儿子两个家,儿子们常年在外,只有过年才回乡,两处空房子只得早失老伴的奶奶一人护守。现在,一定是去了小儿子家里。路程很近,一眼相望。茉兰越走越近,却听有叫骂声阵阵传来,茉兰认得这声音,正是二婆。连忙跑近奶奶身边,急切相问:
“奶奶,二婆又在骂什么?”茉兰知道二婆这人最喜点滴小事与人斗嘴,还势必要斗赢,好处也从不愿让亲戚邻里得去,自女儿嫁了个香港富商后,更为自恃。
“你小舅屋后的园子里要抽些水,水管是和你二婆她们共用的,以前你舅在家就客气的不得了,现在我说要用,死活不让,和她连道理也说不成,就开始一个人骂起来……”奶奶说完一叹,甚为无奈。
很不错!祝福你!
谢小疯的关注祝福,遥握。
轩,不委屈呢,已是意外。知道你忙,注意休息,安好。
九师叔,难得来一趟,十一荣幸了。少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