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水流年*小说』秋水长天
田田就是首先奔了那片儿童乐园而去了,林晓只得追寻而来。她不是要寸步不离这个八岁的孩子,而是要在让他自由活动之前先要来个安全教育交待。
等林晓走到儿童乐园来,田田早又从滑梯上下来向假山跑去了。林晓追到假山来,问田田“你怎么不玩滑梯了?”田田边攀着山边说“我不想玩了,没意思。有两个小孩正在那儿呢!他们太小了,我怕碰着他们。”林晓听了心里有点欣慰,这孩子有时不听话,有时又会突然这般懂事。那么小的滑梯,对田田来说有点小了,他从上面向下滑时前面是不能有其他孩子的,否则他长长的腿会很快蹬到人家,以前林晓提醒过田田一定要等人家小小孩下去了再滑。今天,他就这样主动了,呵呵!
“田田,你在这儿玩可以,要注意打滑啊,记住啊!要不摔了不许哭,自己负责啊!”林晓交待着,“你要自己能行,我就去东边凉亭了。你玩够了去那儿找我。”
“行,妈妈,你走吧!”田田应允后,林晓便去了。
来到凉亭,早有四个人在上面了,一老太太,一中年男人,一年轻媳妇再加一女孩子。林晓无暇去猜测他们什么关系,这不是她的习惯。林晓喜欢坐这儿慢慢由自己的心思飞舞,到哪儿是哪,然后捎带听听北边平台上的歌声。
“红岩上红梅开,千里冰霜脚下踩。三九严寒——”歌声到了这儿,突然转了低八度的调“——何所惧,一片丹心向阳开,向阳开……红梅花儿开,朵朵放光彩。昂首怒放花万朵,香飘云天外。唤醒百花齐开放,高歌欢庆——”到了这个地方,明显地顿了口气,林晓听得应该是一口气息舒放得太久了,胸中没有足够的底气再持续地跟上来所致。林晓在这边看着听着,是两个五六十岁的老太太在唱,毕竟年龄大了,能这样坚持下来已经不错了。她们基本是用原调起的头,用的是带着浓郁的戏曲味道的声线来唱的。这个的年龄的女人常是这样的特色——用唱戏的感觉来唱通俗歌曲。一股戏味——林晓少年时常这样对自己的妈妈点评。她们这一代人少年时代被文革样板戏严重地染浸了发声方式,唱民歌,唱通俗歌曲、唱各种地方戏曲都是一个味儿。她们评价身边某个人的歌唱得好不好时,标准都是声音细不细,高不高,能不能跟上乐师的伴奏调子与节拍,此无一般无它。
“新春来……哎……”终于舒完最后一句长调,林晓觉得在这个舞台上来说,这两位老太太应该是很不错的演唱者了,可是却就没听得台下有一点掌声。呵呵,自娱自乐呵!这里没有商业演出的煽动情绪,也没有KTV包房的惺惺相惜,有的只是无意而来随意而去的原始发挥。如果有掌声,那也是自己一伙来的,而且来的还得是活跃分子亲朋。
音箱里《小红帽》的前奏响起,一个七八岁的女孩淡淡地歌唱,“我独自走在郊外的小路上……”,小女孩音色虽淡然,林晓也还在里面听出了“认真”二字来。这个女孩也不是常常演出的那类,她站在屏前一动不动,不笑也不拘束,只是用心地跟着唱。在第二段重复的开始时,慢了一拍又赶紧跟了上来,于是突然就拘紧了起来,这时另一个大点的女孩忙过来,拿着另一支话筒随唱起来。独唱变成了合唱,大点的女孩的声音盖过了小女孩的,她们就这样坚持了下来,而且又接着合唱了一首《让我们荡起双浆》。
林晓夏天里来听过三五次,可以说她没听着哪一首让她惊闻的歌曲。一流的水平去出碟追名了,二流的水平去参团演出了,三流的水平也会去寻个音响设备上档次的KTV来找找感觉和自信、抒发一下情感。到这儿来的,可以说就是不入流的了。这样的花花世界,谁会甘于寂寞呢?林晓少年的时候,也还乐于在这种环境找过感觉,但是成年以后,就从来是只做听众了。就是这番点评,她也只会放在心里,而不与任何人说起。
“妈妈……对不起……”就在这时,田田突然站在面前,头低在胸前,说话结结巴巴。林晓展眼望去,他那湖兰的小衫上一片水渍,米黄马裤上更是惨不忍睹,上面的青苔痕迹如一道随意泼上画布的绿色墨水,沿着右屁股颜色渐浅地向裤角奔腾而下。不用问林晓也知道,他在假山小瀑那儿跌倒了。怨气霎时冲天而起:“我不是给你说过了吗,注意打滑,弄得这样能洗得掉吗?还对不起妈妈呢,你是对不起自己!”林晓对田田怒声相向,田田分辩着:“我不是故意的,那个小孩非要扶着肩膀过那块石头,我不让他扶,他非要扶了……”林晓叹口气,不想再细问,低低地说声“回家吧!”田田不情愿地表达着“可是妈妈,我还想荡秋千呢,那儿好歹有空了……”林晓立着不动,眼睛直视着田田,表情放得很严肃。她好好克制着自己,不敢再说什么,她怕自己声音会再次高起来。这样的情况还能继续玩吗?这是她没有出口的话。
田田看了林晓的眼睛六七秒,终于放弃了自己的要求。
过了两个路口,林晓的怨气才消。想了想,觉得田田也许真是被“扶”了一把才摔倒的。因为他的一贯淘气,林晓对他诉说的“被欺负”的汇报基本没理睬过。他有可能被别的孩子“扶”一把,他也一样会在某个时候硬是“扶”别的孩子一把。但田田从没对林晓讲过类于他“扶”别人的事情,要不出事情,他也同样不会来讲被“扶”的事情。关于他会“扶”人的现象,都是林晓亲眼所见的。反正究来究去,不过是孩子间的鸡毛蒜皮,没什么大不了。
一阵微风,头顶飘下一片法桐的落叶来,在黄色的路灯光线照耀下,如一枚旧年的书签,直落到脚下。明天凌晨,环卫工人就会准时把它们送往一个肮脏无比的垃圾桶去。化泥再护树的命运,现代的落叶其实都已经不具备了,只因它们偏生在这个年代。
抬眼望去,远远地,林晓看见了自家的灯火。那轮十四的明月正悬在自家的楼顶,城市的灯火相映争辉,而今的月色早已穿不透任何一家的朱阁绮户,自然也难得照到哪一个无眠的人了。
这样的万家灯火里,有一盏是属于自己的,这让林晓倍感欣慰。灯下还有一个等待着自己的人,这也是一份真正拥有的温暖。尽管这份等待对于在等待的人来说可能是无意识而为的,可能是并不漫长孤独甚至有点快乐的,而且不是专为她一人而设的。但是也总比没有等待的好,林晓想。
6
次日一早睁开眼,林晓就开始盘点下午回老家要备的礼物了。
公公因了去年一病便不再需要喝酒,每到两节牛奶也收得足足的,年龄一大不太出门衣服稍多就要闲置,时髦点的消费他常说华而不实(林晓也是这样认为,比如脑*金、西洋参之类)又心疼,所以林晓首先想到的是买些羊肉送回家,好让婆婆慢慢炖了来吃。“然后再买些水果吧?”林晓问沈沐。
“行,你看着来吧!”沈沐应一声又蒙头睡了。他今天不必上班,必须不负了这好时光才心安的。
其实关于这些事,沈沐从不拿主意来。有时,生孩子那年,林晓的确没法去买办了,沈沐买来到她家送礼的东西也和林晓意想中的差不多。十年的生活千头万绪,林晓唯独对这类事情感到惊喜,他们两个总能想到一处去,每次需要商讨孝敬老人或礼送亲朋的时候,他们的观点相差无几,没有谁会对对方花多少钱办什么东西感到不满过。订亲时沈沐就说不愿理这类事情,一进超市商场就头晕,你怎么办怎么好。如果林晓真的没有时间或精力了,他才会去买办礼品或那些日常家用品。
当大事到来的时候,林晓便没有了选择的欲望。买房买车买家电,都是林晓提出想买的要求,到了真正走进商场时,主意便是沈沐来拿了。林晓只想拥有某东西来用,而不追求什么档次样式。所以,他们也从未为此类事情抉择不下过。
林晓拿起钥匙出了家门。她得早去市场买肉,晚了,就挑不着了。其实她每次都是过了时候才认识到,对于她挑东西的水平来说,挑与不挑基本没多少区别。那些血淋淋的东西,她都不想多看一眼,肉老板一态度热情,她也就不好意思订着人家称看了。还一个毛病,人家要说某块肉哪个地方好,只要三句,她就不自觉地信了。
走在去市场的路上,尽管太阳还没出多高,忙节的行人已是熙熙攘攘了。林晓忽然想起自己的父母来。此刻他们在做什么呢?地里的玉米掰完了没有?这个时候是在地里还是家里呢?每节给父母的礼总是在前面,花的钱也通常比给婆家花的多些。但常沈沐没说过什么,林晓也知道,因为去婆家的次数总比娘家多。日常用品小物件之类的,婆家便得的也多些。有些大物品偶尔会只买给需要的一方,另一方父母也总会在不久后用别的东西补上。林晓不喜欢什么东西非一式两份不可,她觉得那是刻板的。一方面她不想在一大家人间把账算得如此清楚,另一方面她却也还得时常盘点着点,娘家是亲骨肉尚能理解,婆家关系再好也只能止于礼度,大意不得。如此推心而论,好像做养儿子的难得亲密之情有点落寞似的,但在林晓心里明白,自己的父母始终是有一点无法比得上婆家的:那就是任何一个节日,林晓都只能放下东西,再回婆家过节。这便是养儿子家的优势,林晓想起这点常感酸楚,中国的国情千百年了还是如此,逢节只能伴男方父母。这样的风俗至少在她的生活层次里还是更改不了的。
这个仲秋节,林晓依旧得上一个上午的班,照常只得半天假日。繁忙,是她工作基本的主题。可是忙些什么呢?好像也找寻不出多少意义。没有为人民服务,也没有创造出什么财富价值。
一个上午,林晓接到三个消息:一是五年未见的发小袁晴玉因得了三天的假期,携夫带女从千里之外的绵阳归乡探亲,明天傍晚的到机时间;二是明天上午九点去妇联参加一个国庆庆祝主题会议,这是林晓的兼职工作;三是明天下午大局里来几位领导督促工作,其中一项正是林晓日常负责的业务,这是她的正职工作。
这三个消息,可说不上好与坏。
其一,袁晴玉。是林晓一个村子里玩大、从小学到初中九年的同学,在学校时便人称“乡中一枝花”,生得端庄大方,在林晓等当时这批同学当中颇有鹤立鸡群的风范。描述长相是个麻烦的事儿,这样说吧,如果你见过女演员袁泉,基本就见过袁晴玉了,这话一点也不夸张。在林晓的眼里,袁晴玉比袁泉还要好看,她比袁泉多一份饱满和圆润之质。林晓中专毕业后直接参加了工作,而袁晴玉却大学、研究生一路读了下来,毕业后到绵阳一家大型医疗器械公司作了科技人才。所嫁老公正是晴玉大学同学宋宁。袁晴玉读大学时,林晓过去玩过,那时便认识宋宁——一个略带孩子气的帅小伙。袁和宋的恋情稳稳当当地走进婚姻在这个“毕业即是分手”的年代对人们也算是个意外的惊喜与安慰了。五年前袁晴玉与宋宁结婚,婚后回了一次老家来。归绵阳后就忙着工作生孩子,直到今天,林晓只是在网络视频上见过晴玉那个洋玩玩一般漂亮的女儿,还没见过真面目呢!林晓很想明天晚上去市里接机,可是下面这两块事儿却是个不小的障碍。
其二,会议。从文件上显示这次好像要求各单位会后要紧接着组织一次大型的基层妇女干部培训学习,工作量也不太大,但却是相当难于完成的,因为要取得财力上的支持。
其三,迎接督导。这次督导结束后会有多少工作留下,她还不好预料。领导一句话,职工忙个半晌是极正常的。只说这个督导小组里一个重要成员苏宾,是林晓的中专同学,林晓所负责的那项业务正是苏宾所管辖的。也就是说,方宾便是林晓的顶头上司了。一般规律之下,督导工作结束后,必得有一小规模的晚宴紧随其后。这晚宴是长是短可不是林晓能控制得了的。如果说苏宾和林晓是当年相当要好的同学,私下请个假缺这个席自然是没问题的,而问题是他们当年只是一般关系,所有的熟悉都是在做了同行之后才产生的。说为那个同学而舍这个同学——自己的顶头上司,这话真不应该,佟科长那边也无法交待。可是林晓的心里却很渴望马上见到袁晴玉,她喜欢那种激动人心的时刻,久别重逢在任何人的词典里都应该是一个充满生机的词语。
想到这里,林晓的脑袋大了。生活又一次向她展示了它的不自主性和多变性。有时候,一波退去,一波涌起,不紧不慢,更迭有序,林晓的心情便舒畅开阔。有时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甚至三波齐袭,林晓便露出了她不善抉择的个性来了。想做的事情不一定能去做,不想做的事情也行必须去做。
沈沐常说林晓是一根筋的人,她总不服。此刻看来,倒又应了沈沐那份“盲目自信”(林晓的评价)的话。沈沐爱说“你听着,我说句话放这儿,有你信的那天……”林晓此时真就信了“一根筋”这个评价。有些事还未到来,她总无谓地去提前预算;有些雨还未下,她偏要听着风便精神紧张起来。用沈沐的观点是,这种时候,得过且过,车到山前必有路。林晓属于机器型的员工,工作量大不怕,就怕要各方联系,就怕要陪笑陪言,就怕要多头齐来,就怕要统筹时间。
先放下这一切吧,眼前的任务是回老家一趟,过个仲秋节。这是最必须的,是的,必须的,她想起范伟的这句名言,不禁笑上嘴角。
下班一回到家里,沈沐早调好了车子,收拾了礼物。田田催促着她“妈妈快些、快些”。
林晓追问“东西收拾齐了没有?”“齐了啊!还多少东西要收拾呢!”沈沐燥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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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打开作者的文章花了几个小时慢慢地品读着,一点点地将故事中的讲叙入眼,入心,风淡云轻的叙述,睿智精辟的体味,引发着许多共鸣。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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