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小说】婚纱
柳青答:我愿意。
主持人问:婷你愿意嫁给柳青吗?
婷回答:我愿意。
接着他们宣誓:无论贫穷还是富有,无论环境是好是坏,无论是健康是疾病,无论是成功是失败。我都要支持你爱护你,与你同甘共苦,携手共创美满的家庭,直到我离世的那天。
主持人朗读结婚证书,简单的典礼结束。爆竹劈劈啪啪地祝福这对新人。幸福美满。
三天回门,婷的妈妈笑得合不拢嘴,她摸摸这看看那,仿佛婷吃苦受罪似的。害得爸爸说:快带着你宝贝女儿去医院验伤去,问问柳青虐待没虐待你女儿。
婷回门后,接着上班。班主任的角色让这个新手焦头烂额,好在柳青理解她,家里的活基本没有婷的事。一日三餐在婆家解决,奶奶婆婆更是心疼隔辈人。所以婷的妈妈的担心是多余的,那新婚燕尔中的柳青疼婷还疼不及呢,哪能虐待她。
那一日,学校上交流课,婷遇见了嫣儿,嫣儿自从参加完婷的婚礼就一直没见着。大家都在忙,大家都是新手,所以大家都忙得焦头烂额。
“婷,你的婚礼举行的很好,陈风回家还羡慕呢,羡慕柳青那么大胆,当着那么多人面说你们恋爱的经过。真是太浪漫了。“嫣儿不看婷的脸色,在那绘声绘色的不停地说。
“好了,就那点丢人事你还说起没完了。“婷感觉那天确实有点过了,要不是奶奶及时制止,那柳青不知道还能说出什么来,那个柳青什么都好就是嘴太贫。
“那有什么丢人的,我感觉好。不像我们的婚礼冷冷清清的一点都不热闹。”嫣儿一直抱怨自己的婚礼冷清,人不多,大家都很木讷。
“你的婚礼没有我的婚礼热闹,可是你的礼服不差啊,那料子颜色那服装款式都不错。”我婆婆一直说好呢,她希望我再做一套,好换着穿。
“你还做啊,天呐!你都两套了,外加好几条料子裤,那成身的衣服多的数也数不清。我当初如果知道贫贱夫妻百事哀,我说什么也不嫁陈风。”嫣儿突然感觉很委屈,自己嫁给了穷光蛋,他家连婚房都没有。他们现在打游击,这苦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好姐妹见面有说不完的话儿,唠不够的磕。嫣儿梦想的婚礼没有到来,那紧身的旗袍卷起的发髻也只是梦里的一个梦。
“婷,我的表妹从美国回来探亲,带回她结婚的照片,那婚纱真美!”嫣儿还是没有忘记婚纱,还是羡慕婚纱照。
“就是有婚纱也不能穿,妈妈说了中国人不兴那个。那是白事穿的衣服,红事穿蓝料子西服已经感激这个时代了。”婷还是感觉白色婚纱瘆人,没有红色的衬衫好看。
“婷,你是没看到,我表妹长得不如咱俩,可穿上婚纱就不同了,像天使。”嫣儿极力描绘她表妹的婚纱,也向往那个自由的国度,如果她去就好了,可以穿着漂亮的婚纱。
“好了,别想了,婚已经结完了。难不成你还想结两次婚?”婷,感觉这辈子和婚纱是无缘,下辈子吧,下辈子托生在大洋彼岸,也在教堂结婚穿着洁白的婚纱。
风水轮流转,今年到我家。八十年代初,改革开放伊始。一些旧的东西开始悄然走红,喇叭裤,旗袍正在翻身。嫣儿到婷的学校办事,顺便找到婷,和她说:有一个商店进来一批好料子,做旗袍正好,我同事买了一块,让我看喜欢得我啊爱不释手。赶明咱俩每人扯一块,如何?好歹也圆了旗袍梦,那婚纱梦下辈子圆,这辈子就圆旗袍梦!
“好吧,明天休息咱俩看看去,选一款做旗袍。”婷,也对旗袍心里痒痒的,怎么的趁年轻也风光一回。
休息日,商店里来了两个年轻女人,正统的职业装,齐耳短发。好像和锦缎不搭边,却在那挑选上好的锦缎,引来售货员的好奇:请问姑娘想做什么?
嫣儿抢着回答:做旗袍。
“这料子做旗袍正合适,我们领导看见服装复古,就试着从南方进来一批锦缎。”那售货员是老员工了,年纪好像快退休了。她真诚地推荐几款让她俩在镜子前比量着,对比着。
“阿姨,做一件旗袍需要多少料子?我们不明白,你给拿主意。”婷,相中了一款锦缎,就和那个售货员商量着,那售货员也是认真拿着皮尺给婷量身高,然后算。
“锦缎面子窄,你的身高,做一件需用两米五。”那个售货员胸有成竹地说,令人信服。
“好吧,那个绿地金色花朵的闪缎给我扯一块吧。”姑娘好眼力,这款做旗袍是上品,走起路来锦缎变换颜色可漂亮了。
嫣儿见婷已经选好,自己还没着落呢,挑花了眼。就像婷求助:看那款适合我,帮帮我。
“姑娘这个天蓝色底图,白色的菊花图案挺适合你。你俩走在大街上也是‘一款一风景,一色一个天。’”婷和嫣儿没有想到那个售货员阿姨还是出口成章,吟哦随心所欲。了得,令我们两个中文系汗颜。
正是:改革浪潮拍江岸,旗袍复古锦缎闪。结婚礼服属靛蓝,弄潮还是最前沿。
九)
婷和嫣儿高高兴兴地如获至宝般走在回家的路上,年轻的心因为那个叫美丽的而冲动。
于是嫣儿四处打听哪有做旗袍的,那个刚刚复古的年代,会做旗袍的匠人不多,就是有也没谁敢轻易地收活。
那天终于打听到,下班后婷和嫣儿去往那个幽深的小巷,那个杂乱不堪的棚户区。在一个门前站立,婷开始敲门:里面有人吗?我们是来坐旗袍的。
里面没有一点的动静,倒是敲门声将对门的大黄狗吵得不耐烦,在那汪汪地叫个不停,这时那户人家的门打开,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探出头来,打量着她们两个:那家没人,别敲了。
“大姐,知道那家人哪去了,我们是来做旗袍的。”嫣儿抢着和那个女人打招呼。
“她们家有点事,所以一直没人。”那个女人说着将门关上。
婷和嫣儿只好原路返回。心里的那个叫低落那个叫无精打采阵阵涌来,让她们感觉这个夜色漆黑一片,这个夜晚风不温柔。
刚刚从婆家吃完晚饭走在回家路上的婷,和站在路口的嫣儿不期而遇,嫣儿招呼婷:快点回家取布料,我们还去那家看看。说不定那家今晚有人呢。“
“好吧,等我。“婷丢下柳青一个人快步如飞地回家。
夜色下,两个年轻的女子,边走边聊:今晚的夜色多好,那星星眨着眼睛看我们呢。
“是你看星星,星星才懒得看你呢。“刚才说话的是嫣儿,接话茬的是婷。今晚又吃闭门羹,那家依然无人,她们的敲门声依然引来大黄狗的兴奋,那狗在身后还是叫个不停。
就这样时不时的夜色下有两个年轻女子一边聊着一边走着,那霓虹灯也认识了她们,喜欢听她们谈天论地,说着她们的学生趣事。
那天,那门终于开了。开门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妇人,她一袭深蓝,短发。个头不高,很清瘦。普普通通的一个人,但说话时那言谈那举行,透着不平凡。一股说不好的精明强干在眼眸中流露,她热情地将嫣儿和婷让进屋。
“在对门邻居那听说你们俩每天晚上都来,我一直不在家,去山东老家照顾生病的婆婆,昨天半夜才回来,回来取点东西,处理一些事情,过几天还得回去。我是不收活的,只是给亲戚朋友们做点,因为从小学过,工作单位也是服装厂。”那个阿姨辈分的老妇人,不收活,那嫣儿和谁打听到的,她活计好会做旗袍?原来嫣儿从学生家长那知道的,那天家长会有个学生家长身穿旗袍赴会,那旗袍那做工那家长的身材令嫣儿眼馋的直流口水,她为了圆旗袍梦,就问了关于旗袍的事,才知道这个阿姨有做旗袍的绝功!听那阿姨的口气仿佛不收活,那旗袍梦不是破灭了?想到这嫣儿急的什么是的。
“阿姨,看在我们每天来的份,收下我们俩的活,我们可是慕名而来。”嫣儿抢着话说,焦躁地那汗都冒了出来。
“姑娘们,你们天天来,对门已经说了,我理解你们爱美之心。可是家里事实在多,回来一个星期有的忙。我还是不能收你们的活。”那老妇人坚持自己的观点,还不忘给婷和嫣儿倒茶。
“谢谢,这茶真香。阿姨你真的不收我们活,那我们旗袍梦也破灭了。”婷接过阿姨递给的茶,心里的那个失望浮出来,令脸上也写满失望。
“看你这个人还端上了,她们也不是外人,是她大姨的婆家外甥女介绍来的,你再忙也要帮忙。”坐在一旁默不作声,为她们沏茶的老汉说话了,她是阿姨的丈夫,一个有点口音的男人。
“不是还得回山东伺候你妈吗,这次回来一堆事等我。还得到厂里续假,还得……”阿姨觉得一个星期时间太紧,她怕完不成,才执意不接活。
“别说了,你是接还是不接给孩子一个痛快话儿。”阿姨丈夫是个山东人,气粗。说话嗓门大,那嗓门震得墙壁嗡嗡的,直掉渣,仿佛在跟谁吵架。
“好吧,我收下,老头子你可得帮忙,别躲在一边看路人下棋。”阿姨,冲着那个刚才说话嗡嗡作响,现在默不作声的男人说。
然后她笑着对她们俩说:布料放下吧,我给你们量量尺寸。哦,这身材,正是穿旗袍的。为旗袍准备的身材,不穿旗袍可惜了。
她给婷量完身材,再给嫣儿量身材。看着布料说:这两款料子上乘,年轻人眼力好,欣赏水平也高。我一定好好做,让你们趁年轻好好美美。
“谢谢阿姨,不知道我们能帮您什么忙,有用着我们的时候您说话。”婷,很真诚地说。
“是啊,阿姨,我的学生家长还是您的亲戚呢,有事您说话。”嫣儿也是感激阿姨,感激她能收下她们的活。
“下星期来取吧,我一定给你们做完。让你们好好美美。”阿姨羡慕着她们,年轻真好!
阿姨和她的丈夫将婷和嫣儿送出老远,婷和嫣儿回头看见他们还在招手呢。
一个星期很快过去,嫣儿邀请婷去那个幽深的小巷,去取她们夜思梦想的旗袍。
“阿姨,在家吗,我们来取旗袍。”嫣儿小声地说着。
汪汪……对门的大黄狗那耳朵真灵,那么点的动静都不放过,在那歇斯底里的狂叫,引得那家一阵骚乱。
对门的门开了,那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探出头来说:那家人昨天就去山东了,那边拍来电报,说老太太病危,所以就忙忙地走了。这是做好的旗袍,你们进来试试。
她们两个人走进那个有大黄狗汪汪叫的“对门”,那狗现在安静了,目不斜视地看女主人引两个年轻的女子入门。
镜子前,婷试着旗袍,那旗袍不肥不瘦正紧裹腰身,那颜色在身体移动中变幻着闪烁着,令婷满意,令她心满意足。这辈子有了旗袍在身,没有遗憾了。婷反复看袖口,那袖口呈喇叭状,那袖长正好到臂弯,古色古香,有点从敦煌壁画下来的感觉。
镜子前嫣儿试着旗袍,那旗袍也是不肥不瘦紧裹腰身,那颜色那图案令年轻的脸如五月桃花迷人芬芳。扭动着腰肢,那凸凹有致的曲线在镜子里梦幻迷离。那镜子中的女子仿佛从远古走来从唐宋诗词走来从雨巷深处走来的俏佳人,婀娜多姿,光彩照人。
“给你们做旗袍她吃了不少苦,旗袍除了合缝用机器,其余都是手工。看做工多精细,那针脚多匀称。一般做领口的时候刮浆糊挺实,可预见了夏季就会遭遇虫蛀。她没有刮浆糊你们可以放心了,它会安然地度过夏季。另外那纽襻也是她亲自敲得,看缝合得多紧密。俗语说‘做衣服看扣祢儿,娶媳妇看小姨儿。’那衣服的功夫都在纽襻上,在针脚里。”那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看来懂得做服装,更懂得传统服装的奥秘。
“谢谢大姐,谢谢你告诉我们这些。等阿姨回来的时候我们来看她。”嫣儿被感动得眼泪差点落下来。
“这点钱请你转交,多少是心意。”说着婷从兜里掏出十元钱,那十元钱是两件旗袍的手工费,不知道够不够,但婷知道一套毛料子西服加工费。那十元钱在当时也是一块锦缎钱,更是婷四分之一工资钱。
“这钱不能收,何况她走时没交代钱的事。我可做不了主,你们还是别给了。”那对门大姐见婷执意给钱,乱了阵脚不知道怎么应对。
“大姐,钱还是收下吧,那样我们才能心安。这么费时费力的活,分文不给我们于心也不忍,等阿姨回来我们再来,我们都是老师,有用着的地方说话。我们从今天起就是朋友了。”嫣儿将钱硬塞给她。
“好吧,我替她暂时收下,收与不收她回来再确定。”婷,见钱终于收下了,心里的那块石头也落地了。她和嫣儿成为那里的常客,那两家人也热情地欢迎她们。
正是:为做旗袍跑断腿,空门拜访终无悔。诚心感动天和地,羡煞年轻似花蕊。
十)
旗袍终于有了,两颗年轻的心得到满足。每当傍晚都会看见四个人漫步在公园林荫路上,那就是婷和嫣儿携丈夫们遛弯。
婷将披肩发盘起,用纱巾做成花别在脑后,既新潮也弥补了不能将头发高高挽起的缺憾,嫣儿干脆用假发以假乱真。年轻那会儿真好,怎么捯饬都美丽。
没有婚纱留下的遗憾,被旗袍一点一点地弥补上。在林荫路上在美丽的丁香花前婷和嫣儿那美丽的倩影定格在那年轻时刻。
补照旗袍相,柳青积极配合,在陈风的手指间在闪光灯的闪烁下,柳青和婷幸福地偎依在一起。
那陈风和嫣儿也是风情万种,在婷的手指间在那闪光灯下,陈风和嫣儿幸福相拥着,俨然一对正要步入婚礼殿堂的新郎新娘。
若干年后,回忆那会儿的甜蜜,都令人久久地陷入那种纯粹的真情中……
后来时装冲击着单一的服装时代,旗袍被T恤被牛仔裤所替代,它静静地躺在主人的衣柜里,享受着那被打入冷宫的待遇。默默地回忆着伴随主人度过那段年轻幸福的时光,也会在时装面前黯然啜泣。那是后话……
那一日,婷吃完午饭后,感觉胃里很不舒服,心想可能得了老师的职业病。都说老师经常站着会得胃下垂。今后吃饭时注意些,免得影响工作。
欣赏按语,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