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杂文】多往英雄的背后看一眼
著名魔术师刘谦曾经说过,魔术表演成功的关键,不在于手法的快慢,而在于恰当的使用“错误引导”的技巧。说白了,就是引导观众的注意力到其所欲的地方,从而“暗渡陈仓”,这是魔术师操控人心的秘法。
近日全民关注的“最美女教师”张丽莉舍身救人的感人事件,媒体便成功运用了这一技巧,且相当娴熟,可谓已臻“出神入化,炉火纯青”之境。
从铺天盖地的报道中,我们看到了英雄张丽莉老师的伟大人格,看到了爱心涌动的接力棒在自发地将爱传递,感人至深,一时间,像韦唯演唱的《爱的奉献》一样,“这世界将变成美好的人间”了。
然而,据央视《新闻周刊》报道,“几年来,她(张丽莉)没医保、没编制,顶着‘临时工’的身份,拿着每月1000元的工资,坚守着三尺讲台,获得的奖状可以贴满一面墙。她自掏腰包给班里买了电水壶;给家远的孩子们买早餐,还坚持每月拿出100元,资助班上的贫困学生。”
与之相对应的是,张丽莉出事以后,“黑龙江全省掀起向张丽莉学习的高潮;紧接着,中华全国总工会授予张丽莉全国‘五一劳动奖章’称号,全国妇联授予张丽莉全国‘三八红旗手’荣誉称号,教育部也授予张丽莉‘全国优秀教师’称号”。短短一周时间,‘最美女教师’张丽莉戏剧性、梦幻般地获得了所有的荣誉,而这些荣誉的获得,是在她失去了双腿,几乎丢了性命之后。
张丽莉舍身救人之举绝非一时冲动,“英雄”不是一朝一夕炼成的,媒体也说了,她一贯表现优异,“爱的奉献”并非灵光一闪,而是长期以来的爱心累积,在临危之际的急促爆发。可是,假设张丽莉成功救人且毫发无损,那她就不是英雄了吗?即使没有这一次意外,张丽莉平时的表现就不足以称之为“最美”吗?为什么我们的英雄总是在付出健康乃至生命的代价后才“喷薄而出”?
英雄的背后,总是有着难说的无奈。这种单纯以生死代价来衡定英雄价值的导向,能产生多少真正的英雄呢?那些光环能抵得住两条有力的腿以及一副健康的体魄吗?
不幸中的万幸,是英雄张丽莉保住了性命,相信“临时工”的身份在“领导重视”之下也能很快得到圆满解决。但是,那些死去的英雄呢?
中国是不缺少死去的英雄的,譬如赖宁。相信很多人的记忆里一定留存着小英雄赖宁的身影。如果赖宁还活着,应该是39岁了,正是风华正茂的年龄。当时的宣传报道是这样写的:赖宁对祖国、对家乡、对人民、对生活无比热爱,他三次救火而不留姓名;……要做像李四光那样的科学家;……1988年3月13日,石棉县海子山突然发生山林火灾,为了扑灭山火,挽救山村,保护电视地面卫星接收站的安全,赖宁主动加入了扑火队伍,他不顾个人安危,在烈火中奋战四五个小时,献出了宝贵的生命。”
死后的赖宁,被推上了一个时代榜样的位置。于是,在媒体的导向下,全民学赖宁,没有人去关注一个现实:15岁的孩子,他的任务是学习成才,而不是拿性命去“保护”国家财产啊!更没有人会关注,失去儿子的赖宁父母,该是怎样的痛断肝肠?《成都商报》去年8月份有一篇关于赖宁父母的文章,谈到儿子赖宁,他们说:宁愿要个平凡儿子,也不要个影响几代人的英雄。
我们太喜欢“神化”英雄了,据报道,发现赖宁遗体的时候,“他,右臂紧紧挽着一棵小松树,额头靠着山坡,眼镜丢失了,左手撑着地,右腿还保持着向上攀登的姿势。”我无意诋毁赖宁的英雄品格,但想来这真的不可信,一个15岁的孩子,在大火烧身的瞬间,不是想着逃生,而是继续扑火,做无谓的牺牲,这不符合人之常情。即使真的如此,也不宜提倡这种“无根的义勇”,假如他当时拼命逃生,不管多么狼狈,也是值得尊敬的英雄。
给英雄以恰当的荣誉,无可厚非,但是与其树立无数死去的英雄,还不如给活着的英雄以应有的待遇和尊重,毕竟,我们身边的大多数人,都是平凡的,不会有惊天地泣鬼神的机会来完成壮举。树立死去英雄的做法,某种意义上来讲,也是一种错误引导。如今赖宁退出教材、雕像拆除,曾经的英雄少年赖宁遭到冷遇,固然令人叹息,但我却以为,也许是一种理念的进步呢。
丛飞也是一位死去的英雄。他将毕生的演艺所得全部捐献给贫困地区的孩子,总金额达300多万元,以致于到罹患癌症后,居然没钱治病。即便如此,有的家长还质问他:“你不是说要捐助孩子到大学毕业吗?怎么不管了?”丛飞死后,获得100位“新中国成立以来感动中国人物”的光荣称号。但是,再光荣的称号也换不回他的生命,他只能依靠捐献的眼角膜为活着的人留下一线光明。
媒体当时漫卷全国的报道依然是集中在了丛飞的义举上,英雄的背后,是孤儿寡母的辛酸泪。退一步讲,假设丛飞能爱惜身体,把日子过得好一点,活到老,贡献岂不是更大?更为辛酸的是,2011年4月,丛飞遗孀邢丹被三个往高速公路上扔石头比赛的孩子所投石块击中不幸去世,留下了孤独的5岁女儿邢小丛飞。身为“中国青年志愿服务金奖”获得者、深圳市爱心大使的邢丹,却没受到媒体那“疯狂的眷顾”,这次,绝大多数媒体选择了集体“失聪”。
往英雄的背后多看一眼,就会发现,“错误”引导屡屡发生,也或许这个“错误”是有意为之吧!
多往英雄的背后看一眼,你会发现,这个世界吊诡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