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我对不住你，也对不住保长。”女人抽噎着，黑瘦的脸上叠起一道道皱纹。
　　 “到底怎么回事？”我有些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
　　 “我知道您。那年保长住院你们在一个病室，我去给他送苹果，见过您！”
　　 我恍然想起了这个女人就是给保长送苹果被我误以为是保长媳妇的那个。
　　 “你和保长什么关系？”我疑惑地问。和保长相处这么久了，除了知道他有个半疯的妈，并没听说他还有别的什么亲戚。
　　 “我是当年保长救下的那个偷煤的女人。”女人一边抹着泪一边说着。
　　
　　 原来，女人的丈夫也是矿上的工人。他一次下井，井下塌方，命是捡回来，人却瘫了。一家老小靠着他那一点病退的钱，够吃不够喝，女人只有偷着去矸石山捡煤回来或烧或卖贴补家用。那一次她偷着在矸石山捡煤，王保长装作没看见，没想到矸石山上的缆车突然失控滑了下来，冲向低头弯腰捡煤的女人。等到女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她傻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缆车像一颗出膛的子弹射向自己。情急之下，看到这一幕的王保长，冲上前推开女人，自己的腿却被缆车的惯性撞断了。当工友闻讯赶来的时候，女人怕惹事端悄悄走掉了。她以为王保长会举报出自己，一直忐忑地在家等着。可是一天，两天，三天……直到王保长瘸着腿出现在矿上那大大小小的垃圾堆里，也没有人来找她算账。她知道这件事王保长一个人替她扛了，她因为家庭重担已经冷的心忽地感觉到了一丝温暖。
　　
　　 “我想补偿他，可我什么也没有，只有我的身子。”女人说这话的时候，坦然地望着我，一点没有羞涩的意思。“可是，保长不同意，他说他当初救我是因为我让他想起了他妈。”
　　 我的眼前恍惚出现了一个半疯的女人拉着瘦弱的小男孩偷跑到矸石山捡煤被人驱赶追打的情景：小男孩一边跟着母亲跑着，一边用仅有的一只手抹泪。
　　 “铜丝是我偷的，这件事和保长无关。”女人见我沉思，忽地转换话题。
　　 “你？”我惊问。
　　 “是我偷的。那天我特意来给保长送酒，给他喝多了，趁他睡熟了，我下的手。”女人怕我不相信，加重了语气。“他不行了，尿毒症晚期。自打他瘫了就没出过门，他跟我说，病是好不了了，也不用费劲了，他就想去省城看看……”她哽咽了一下，抬起头继续说：“我知道这也是最后一次了，可是我没有钱。我知道你这院子里有东西值钱，我也捡废品，知道铜的价格，所以我就偷了，然后卖给了一个过路收废品的。当天我就揣着钱带他去了省城。”女人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回来的路上他就走了，走得很安详！我这辈子为他能做的都做了，没什么遗憾的了。现在我要做的就是把保长换出来，这件事和他没关系。”
　　 我是在三个月后参加了保长的婚礼的。那个失窃案在我的运作下不了了之了，保长和这个叫小凤的女人都没有受到法律的制裁。在保长出来后，我就给保长保了媒。有人说他们的姻缘水到渠成，我不管那些，坚决认定自己是他们的媒人。据说当红媒可以增加十年的寿禄，这好事我可是当仁不让。
　　 他们结婚的当天，保长瘸着腿领着新娘子入洞房，保长养的那条蝴蝶犬颠颠地跟着跑了进去。我在外面叫着：“王保长！（读zhang)”蝴蝶犬就扭过头看了我一会。“王保长！”我继续喊着，蝴蝶犬就从新房里窜出来，外面的人就都笑了，笑得最厉害的就是王保长那个半疯的妈，花白的头发一颤一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