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出孟良所料，儿子报考的大学面试分数线高于国家线20分。孟良惊叹不已！庆幸儿子能参加面试。好悬啊！
　　 （三）
　　 长途汽车准时在十一点多到达H城。对H城，孟良既熟悉又陌生。二十多年前，孟良当兵时曾在H城呆过一年多。那时，中越自卫反击战敌我双方正打得焦灼状态，一纸下文，紧急把当时担任某军高炮团参谋的孟良调到军区。对于那次意想不到的调动，孟良认为属偶然又属必然。偶然在于调动前他参加了军里组织的专业技能大比武，军区派了观摩团，没想到观摩团竟然看中了他。必然在于他在那次比武中获得第二名，而且在所有参加比武的人员中，他年龄最轻，而且是军校科班出身。
　　 下车后，孟良很茫然。眼前的变化让他分辨不出东西南北。好在来前与战友联系过，战友派小车前来迎接。走出车站，孟良东张西望，人头攒动，寻不出哪是接站的人儿。孟良急了，便给战友打去手机，人呢？我怎么不见踪影。战友说，怎么会呢？驾驶员肯定在车站。说完，问清孟良方位，叫孟良别动，他联系驾驶员。
　　 战友转业后留在H城。先在地方单位机关工作，后下海经商，如今是一家公司老总。现在想来，孟良不得不佩服战友的远见。当初找对象时，战友始终坚持在H城挑选，还三番五次地动员他。而孟良尽管各方面条件都优于战友，却倾心于在家乡选择，叶落归根。孟良说，人总有老的时候，家乡的亲人总比异乡的亲人多，到那时候不会感觉孤独。战友骂他，死脑筋！狗屁的逻辑。
　　 H城属省城。孟良时常想，若是当初听信战友话，在H城安家落户，转业后到机关工作，凭他才干起码混上个处长位置。处长属正县级，那是多么令人眼红的级别！在家乡小县城里，屈指可数，该有多少人梦寐以求啊！一念之差，成了终生的憾事！到现在干死了仅落个科级干部。因此，他把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希望儿子远走高飞，成就一番大事业。儿子说，老爸，我可不想从政。孟良问，为什么？儿子道，我这大大咧咧的性格，不是那个料。言下之意，从政的人表面都是少言寡语，城府很深了？兔崽子，懂个球啊？孟良好气地骂。他想起儿子有次说他老谋深算的话来。
　　 小车行出车站，驾驶员征求道，您是先到我们公司还是先去大学？孟良想到随身携带不少东西，上下很不方便。于是答道，还是到大学旁找个宾馆安置下来后，再去见你们老总。
　　 H城发展如此之快，令孟良吃惊。记得他在军区工作时，有次奉命去北京，他也这样吃惊过。感觉北京随便划个角便有H城大。时过境迁，孟良望着路旁的风景，感觉H城大都市的气概已经展现出来了。
　　 驾驶员是个约莫二十四岁左右的小伙子，不善言谈，笑起来带着几分腼腆。他告诉孟良，自己是本地人，也在部队服役过。说着，谦虚道，在您面前我是十足的新兵蛋儿！
　　 车行半个多小时，向路边饭店一拐停下。小伙子对孟良说，我们先吃中饭。刚才老总来电话说，晚上给您们接风。孟良这才想起没吃中饭，小伙子也没吃。心中涌出一阵感激。
　　 点了几个菜，匆忙吃过后，孟良朝儿子使个眼色，儿子心领神会，赶去结账。小伙子慌忙迎上去，死活不肯。双方拉扯一会儿，孟良叫住小伙子，说是你辛苦接我们，这顿饭算我们略表心意。与小伙子初次见面，孟良极力摆阔，带上几包“中华”烟不停地散着，他不愿让大城市人看不起。
　　 (四)
　　 大学位于H城南面的大学城。从长途汽车站出发，除掉中途吃饭时间，孟良估摸小车行了约一个多小时。进了大学城，他再次吃惊起来。大学城里有十几所大学，每所大学校园比县城还大。
　　 在离大学约一站公交车路程的地方，孟良终于找到一个快捷宾馆住下。房间不大，还是一张大床，一张小桌子，座便器与洗浴在一起。孟良图个价格便宜，嘴上却说，不错，这儿离学校近，来回方便。刚才预交住宿款时，他心里还一直骂，价格原本110元，这几天一下涨到140元。狗日的，天下怎会出了这多奸商呢？
　　 安顿好后，孟良急忙掏出手机与战友联系。他关心的不是晚上战友如何接风事，而是晚上他能不能请大学那位学院副院长和几位教授吃顿饭。他带了点土特产，希望在吃饭时送给学院几位领导。
　　 来之前，孟良问战友在儿子报考那所大学中是否有熟人？战友想了想，说是大学里某学院副院长他见过几次面。孟良一听，喜出望外，那学院正是儿子报考的学院。他仿佛看到一缕曙光，慢慢地四射开来。
　　 孟良想起朋友介绍的经验，如果学院几位领导晚上赏光了，那儿子面试事就轻松多了。
　　 一会儿，战友打来电话，令孟良几乎崩溃。战友说，很对不起，那位副院长婉言谢绝了。说是学院有规定，研究生面试期间严禁接受与考生有关的吃请和馈送的礼物，严禁说情和以权谋私。并说面试学院领导不参加。今年情况很特别，大学要求各学院严格按照教育部文件要求执行，加强组织纪律性，确保生源质量。
　　 参加完战友接风宴，孟良心情沉重地回到宾馆。与战友二十多年未见面，自然是件非常高兴事。宴席中，战友喊来许多老乡作陪，他感觉心中很压抑，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悬挂在上面，怎么也快乐不起来。尽管战友一再安慰，放心，你小孩准行！我会看面相呢！孟良也只是淡淡地笑笑。
　　 摆在面前唯一选择就是豁出去拼！孟良看看儿子想说什么，眼睛里流露出无计可施的表情。儿子转身坐在小桌上，打开手提电脑，静静地复习起来。
　　 洗刷完毕，孟良靠在床上，他用被子和枕头将脑袋垫得高高。房间小，空调效果很好，灯光也不错。他将空调温度调高点，过一天儿子就要考试了，别在这时候感冒，那真是雪上加霜。
　　 房间的墙壁上挂着一幅液晶电视，比四开报纸略大些。喝了点酒，躺在床上看电视自然是件乐事，孟良不会打开电视，不会影响儿子。儿子现在分分秒秒都是珍贵的。
　　 大皮箱放在床头柜边，孟良忽然闻出一股酒香，不知那味儿是从大皮箱里散发出来的还是自己身上散发的。他担心箱子里面的名酒，一路折腾，该不会把酒瓶弄碎吧？他赶紧下床，拉开皮箱拉链。还好，烟酒都完好无损。孟良舒了一口气。东西没法处理，还得带回去，还得退回商店。他在买烟酒时就与店主说好的。呸，乌鸦嘴！孟良骂自己。
　　 再次躺在床上，孟良看起小说来。小说从家里带来的。在难熬的时间里，唯有小说能够帮助消磨。
　　 凌晨一点左右，孟良被一阵尖叫声吵醒。他听得真切，声音从隔壁房间传过来的。原来两间房相隔仅是模板装饰，夜深人静，声响传来效果极好。隔壁男女正在做爱，男人起伏声和女人呻吟声一浪接一浪。孟良惊恐地侧脸看看儿子，儿子睡得很香，丝毫没受影响。他睡不着了，感到烦躁。他想，大学城里谁会在这时间段开钟点房呢？最大可能是学生。孟良心里被莫名地刺痛。
　　 第二天，孟良和儿子下楼到附近酒店吃中饭，返回的路上，他试探地说，大学城里开这多宾馆生意肯定很萧条。儿子说，不一定，如今大学生谈恋爱多，谈不到多久，就会到宾馆开钟点房。孟良吃惊地看着儿子，儿子笑着说，这有什么啊？大惊小怪的。孟良无语，他想起儿子常说的词儿：代沟！
　　 儿子在大学期间没谈女朋友，孟良感到欣慰。他认为，男人就应当先立业后成家。如果自身难保，怎么会照顾家庭。儿子笑着说，这点我俩没有代沟。
　　 （五）
　　 下午儿子还得复习，见孟良闷得慌，催促地说，老爸，你到外面转转去，好让我安静些。孟良走到外面，三月的阳光很柔和，微风习习，感到爽快许多。他悠闲地穿过一条洁净的街道，绕过一排高楼，眼前突然一亮，一座人工湖出现在不远处，湖面波光粼粼，两岸垂柳依依。坝埂全被青青的草坪覆盖，埂上是宽阔的人行道，道路用鹅卵石点缀铺就，简直美极了！孟良禁不住内心赞叹！
　　 没想到大学城里竟有如此优美的环境。孟良精神为之一振，他加快脚步。在鹅卵石上走了一段路，孟良努力寻找和他年龄相仿的人出现，然而，令他非常失望。看着一群群从他身边走过的年轻人，像一股股清风撂过，撒下一串串银铃般笑声，孟良猜想着他们一定是大学生，想到儿子要是考上了，也会像他们一样自由自在地经过这里，一股甜蜜的味道在心中情不自禁地溢出来。
　　 又走了一段路，孟良估摸到了坝埂中间位置。便在一座雕塑前止住脚，仔细端详了一会。雕塑上刻画了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手捧书本静坐读书的情景，惟妙惟肖，生动形象。选一处荫凉的地方，孟良不想再走下去。于是，在路边光滑的石凳上坐了下来。石凳很凉，舒适感渐渐从下面蔓延上来。真是个读书的好地方！他记起自己在军校时，常常躲在树丛中看书的情景。那时军校要有这样环境，岂不把他乐死？！
　　 坐下后，孟良开始用目光环顾四周。湖边散落不少年轻人，大都在嬉笑玩耍，没有看到静心读书的影儿，他感到郁闷。儿子说过，他在大学时，复习都往图书馆挤。这环境比图书馆强多了。孟良想，现在年轻人连看书都讲究档次，真他妈的弄不明白！
　　 呆呆地看，呆呆地想，让时间无声地从目光中流过。坐了一个小时左右，太阳慢慢西沉，湖面的波光折射得越来刺眼。孟良忽然觉得一个人孤单的坐着样儿有点傻，有点土气。他起身站起来，开始往回踱步。行到坝埂拐弯处，坝埂下好大一块开阔地，荫凉的草坪上几对男女学生相偎在一起，如胶似漆。他瞥了几眼，不由想起晚上开钟点房的事儿，心中如同倒翻了五味瓶。儿子高三时，有一天，朋友带着正在上大学的孩子到孟良家玩。朋友的孩子在重点大学读书，儿子羡慕不已。一个劲问起大学生活，朋友的孩子说，上了大学各方面环境与中学时代大不一样了，学习和生活全靠自己，每门功课只要及格，就万事大吉，即使落科还有补考机会。到了大二，不少同学开始谈恋爱。男同学如果交不上女朋友显得没本事，很丢面子。说完，朋友的孩子满脸得意，看出也交上女朋友了。孟良听着孩子们交谈，觉得不可思议，儿子没日没夜地苦读，为的是考上好大学，而愿望实现了的却是另一番心态。朋友不以为然地说，大学是块跳板，或者说是块招牌，毕业后走向社会，用人单位首先看大学品牌和专业，叫得越响就会吃香。孟良想，若都是如此想法，也难怪用人单位的胃口越来越讲究，越来越刁了。
　　 儿子上午考专业课，笔试。考试前一天去了趟考场，熟悉一下情况。儿子眼睛很尖，出大学校门时，看见一则小广告，说是历年考研试题在校对面打印社可买到。儿子征求孟良意见，孟良二话没说，赶紧催促去买。花了十元钱，买回一份去年大学考研专业课试卷。回到宾馆，儿子看了一遍试卷，孟良问，感觉怎样？儿子说，不难。孟良仍不放心，又问，这试卷你做完估摸能拿多少分？儿子笑笑答，140分左右。孟良有点放心了，整套试卷满分才150分呢！
　　 儿子一个人步行到大学参加考试。临走时，叮嘱孟良别去了，去了也没多大意思，孤零零在外候着，趁此机会在宾馆看一会儿电视，他知道老爸是个电视迷。儿子走后，孟良躺在床上心不在焉地看着电视，节目很多，反复倒来倒去，很是乏味，思绪飞到了儿子考场。他想象着儿子展开试卷的表情，想象着儿子答题的速度，他对儿子既有信心，内心深处又夹杂几份不安，这种不安缘自担心今年试题难度加大。到了十一点多，想到儿子该交卷了。儿子如果考得很好，肯定在第一时间打手机告诉他的，他知道儿子的性格，知子莫过父。孟良心速加快起来，静静拿着手机等着。然而，过了十一点半，考试已经结束了，还是了无音讯，孟良不由一阵慌乱，赶紧关上电视，飞快跑出宾馆。
　　 自从学院领导和教授回避宴请后，孟良把砝码压在专业课考试上。这是笔试，全靠考生能力发挥，任何人干预不了。不像面试，或多或少夹杂感情因素，提问难度有深有浅。因此，笔试分数高了，可以弥补面试上意想不到的失分。孟良一路急匆匆往大学走，眼睛直勾勾看着前方，期待儿子的出现。几乎快到大学校门，他终于看见儿子。远远地耷拉着脑袋，没精打采的样儿。孟良心中“咯噔”一下，不知将会发生什么事。
　　 （六）
　　 儿子说专业课考得不错，孟良迫不及待的追问，估摸多少分？儿子答，140分左右。孟良舒心地笑了，臭小子，把你老爸吓得不轻。尽管他知道，儿子估摸的分数有水分，但也不会太离谱。儿子将脑袋靠在孟良肩上走着，娇滴滴得可爱。儿子说他很累，试题太多，一上午头都没抬一下。
　　 到了宾馆下面酒店，孟良想，今儿无论如何也要点几道好菜慰问一下儿子。
　　 大学把面试安排在晚上六点进行。整整一下午，儿子使劲背英语，说是面试时要用英语自我介绍一番。到了下午四点多，孟良与儿子开始模拟演练。孟良说，现在我是主考官，你从进门与各位考官打招呼练习起。儿子来回走了几遍，不停地说着各位老师好！孟良不满意，说面部表情不自然。儿子按要求又表演了几次，接着用英语介绍。反反复复演示了一个多小时，孟良的心仍然悬着。儿子焦急地说，来不及了，我得赶紧走，好歹看临场发挥了。孟良上前紧紧搂住儿子，嘱咐他别紧张，争取把应有水平展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