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蓝·小说】抗争
有一天,他经过一个村庄,忽地窜来一条大黑狗,向他“汪汪”直吠,他将刚弄到的肉骨头扔过去,那狗咬食了他的肉骨头,便向他走来,他向它吐了一口痰,那狗却舔了舔,不愿离去。卫庆恒心想,这狗莫非是人们常说的“自来狗”,于是蹲下来,对他说话,并抚摸着它的全身。那狗跪下,接受他的抚摸,从此那大黑狗就跟着他走了,他给它起了个名字,管它叫“大黑”。卫庆恒长年孤行野外,很是寂寞,如今有这“自来狗”为伴,他很珍惜这个“朋友”。白天走路,那狗在前开道,遇到险象就“汪汪”报信;晚上露宿,那狗为他放哨。当他穿村过屯,人们见他带着狗,便不敢小看他,更不怀疑他是歹人。当他在荒山野岭行走,见到行踪鬼祟的人,他也不再胆寒。当他看到山中的野兔小兽,就招呼“大黑”捕来共享。
有了“大黑”为伴,卫庆恒的处境有了很大的改善,他不再忌行夜路了。有一天晚上,他和“大黑”在一个山洞野宿,忽然发现一个小石洞里藏着两枚“麻尾手榴弹”,他如获至宝,把它藏在身上,以备遇险时作救命之用。
他又走了三五日,他知道,前面就是“昆仑关”。他想,虽然打日本的事过去了,但此关是兵家要地,现在必有国军士兵把守。白天过关是不行的了,必须晚上摸索过去。待夜深了,他带着“大黑”向“昆仑关”摸去。当他走到最要害的地段时,有几个士兵“唿啦啦”推枪栓将子弹上膛,同时厉声喝问:“什么人!”
卫庆恒并不害怕,装大口气高声骂道:“你娘的什么人!我是广西人什么人!”这时那大黑狗“汪汪”狂吠,卫庆恒对那狗说“不要叫了!”那狗听话不出声了。卫庆恒紧接着大声命令:“兄弟们赶快卧倒隐蔽,我要让他们吃‘俄国弹’!”那些守关士兵在朦胧的月色中,只见丛丛草木黑糊糊的,东一垛西一垛,分不清哪是草木哪是人,又听到卫庆恒“咔嚓”一声按动‘俄国弹’的机关,他们“唿啦”一声也都卧倒下来。片刻,又听得卫庆恒道:“兄弟们,他们全都卧倒了,他们不惹事,我也不必浪费这些弹药。他们谁敢站起来,我就一枪一个!他娘的!不听说吗?‘牛角不尖不过界,马尾不长不扫街’老子夜晚敢过这里来,你们竟敢拦路!找死啊?”那些士兵不知道摸黑过关的是什么人,到底有多少人又都带什么武器。黑夜之中,情况不明,也只好卧倒不起,任由他过了关去。
二十五、土匪
却说卫庆恒过了昆仑关,再走三五日就到了广西南宁市,那座城市很繁华。他虽然归心似箭,但到了这个大城,他却要休息一下。他知道在城市能够找到一些苦力活儿干干,换攒些钱儿以作下一行程之盘缠。为此,他在南宁的亭子、民生码头、西乡塘、水街、长罡岭等地干过零工,攒了一些钱,买了衣服换了,又买了些干粮带上。一切准备就绪,就向大高峰方向走去,开始了新一段的行程。他知道,从南宁到都安,如果顺利的话,再走它半个月二十天就到家了。
当时已是民国三十七年1948年的秋天,中国正处于热火朝天的解放战争当中。共产党的军队日益强大,国民党的军队节节败退。可是广西有个白崇熹,是国军的老将,他败退广西继续顽抗,所以广西的形势当时还没有大的变化。然而广西的地下党活动日益频繁,人民武装风起云涌,游击队的枪声此伏彼起。这个时候,虽然红色政权尚未取得统治地位,但地方的黑恶势力已见收敛许多。卫庆恒在路上爬涉一年多,对中国政治的变化和战争形势也有所耳闻,他看到了黎明的曙光,他回家的信心更足了。
卫庆恒迈着坚定的脚步,与那“大黑”结伴走着,只一日就走到武鸣与南宁的交界大高峰。那里有个天险关隘,可谓一人把关,万夫莫开。
使卫庆恒没想到的是,他经过大高峰的关隘时,没有碰见把守的人。他心想,这世界要翻天了,国民党政府要垮了,谁还在这没有人烟的荒凉地带卖命呢,这一关过的轻松。正在麻痹大意之中,忽然一声哨响,“哗啦啦”从山中树林里跳出十几个人来,他们持刀拿棍,将他团团围住。说时迟那时快,那“大黑”唿地向前冲过去,连咬两人,那里有四五个人挥起棍棒轮打那只勇猛的“大黑”。那“大黑”敌不住他们,“汪汪”狂吠,退了回来。
卫庆恒定睛望去,原来是一群拦路打劫的土匪。卫庆恒站住,惊愕地看着他们。其中一个为首的大汉瓮声瓮气地吼道:“你那人若要活命就把包袱放下,把身上的衣服脱下,双手抱头,让你过去,否则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祭日!”
卫庆恒只是不做声,将包袱解下放在一旁,又作脱衣之状,从衣袋中摸出一颗“俄国弹”,按了机关顺手向旁边的深谷里扔去,一刹那间,山谷底下发出“轰隆”一声巨响,山谷为之震动,只风谷底有几棵树被炸析了,周围的断枝残叶如雨般落下,发出“扑嗦嗦”的响声。卫庆恒怒骂道,“你们这些鸟毛东西瞎了眼了,我没有硬货就敢一人过关吗?你们是退还是不退,刚才先是让你们看,这枚是要你们的命了!”说着又亮出一颗“俄国弹”来。众贼见了,连滚带爬四散开去。
二十五、打虎
民国三十七年冬天,卫庆恒经过近两年的艰苦磨难,终于从湖南恒山逃回到了家。到家时,他又瘦又黑。孩子们都认不出他来,家人原来估计他是回不来了,今见他死里逃生回到家来,又高兴又伤悲,举家大小,一齐哭了。
家里人对他说,这一年,乡里出现游击队,专门打土匪,反恶霸。听说共产党要来了,他们要斗地主,分富人财产,为穷苦人撑腰,穷人就要翻身了,世界真的要变了!
庆恒妻子问她:“你在外头这么多年,外头是怎样了,你可听说有这事吗?”庆恒道:“我这两年,一路只顾逃命,不敢与人多说话,知道的事不多,听人说全国就要解放了,但不知道解放是个怎样的情况,大概是像刚才你们所说的一样吧。”庆恒母道:“儿啊,听说要换皇帝了,老蒋被老毛打垮了,是吗?老蒋当皇,这世道不得安宁,人民不得安生啊!”庆恒答道:“我不很清楚,我恨透了老蒋!恨透了这个政府!”庆恒妻道:“自从你被抓走后,村长他们变本加利地来欺负我们,他们常常来行凶作恶,常常威胁说想要我们的命。听说去年村长那帮坏蛋被游击队夺了他们的枪,抄了他们的家,把们给整垮了,这阵子他们不敢耀武扬威了,真是痛快!”卫庆恒咬牙骂道:“天杀的!挨千刀的!我这第二次逃回来,这回我就在家里睡觉,专等他们来抓我,来的越多越好!我一定用这枚‘俄国弹’把他们全部了结干净!”
卫庆恒逃回来后,他再不躲在家中了,天天带着那枚“俄国弹”,照常上山下地干活,出门赶街。他知道全国就要解放了,国民党反动政府就要完蛋了,所以胆子大了起来。相反的,村长村警他们那些人却龟缩在家,不乱出头露面了。
卫庆恒回家后,半年多来情况一直是这样。
“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毛泽东,他为人民谋幸福,他是人民大救星!”《东方红》的歌声传来了!1949年,全国解放了!卫庆恒一家和全国所有的家庭一样,获得了新生,过上了正常的生活。
解放后的第二年,有一天,卫庆恒请了七八个朋友帮他家打柴,至夜大伙儿在堂屋喝酒。那时是夏天,他们大开着门窗,乘着凉风猜码。门外那只名叫“大黑”的自来狗,爬在地上看门。他们正喝得兴浓,那只“大黑”忽然“吭昂昂、吭昂昂”地惨叫起来。他们不知突来何事,一齐跳将离席,出门观看,只见一只大老虎,叼起“大黑”往它背上一拽,扛着就往屋后飞也似的逃窜。卫庆恒眼睛陡地发红,骂道:“妈的!现在没有地主恶霸了你却来欺负我!”他迅速从柱子眼中掏出那颗“俄国弹”拔腿紧追而去。那老虎见他不但不怕反而勇猛追来,它着实心惊,于是直线狂奔。卫庆恒在后紧追不舍。他和老虎逢沟跃沟遇坎跳坎,弄得个地里瓜藤垅断禾杆畦折。眼前一个大水井挡住去路,老虎善跃,一跳而过。情急之中,卫庆恒也不知那里来的力气,也象老虎一样一跃而过。卫庆恒越过井上时,看见有一人在井中洗澡。
卫庆恒追到了山脚,那老虎劲头未减全速上山。可是卫庆恒气力不支立刻慢了下来。眼看老虎就要逃脱了,他急忙按了那枚“俄国弹”的机关奋力向老虎投去,可是半天听不到爆炸声,原来这是一枚臭弹。老虎逃远了,卫庆恒眼巴巴地看着它将“大黑”扛了去。他亲爱的两件宝贝——“自来狗”和“俄国弹”就这样没了,有些心疼。
当卫庆恒回到那个井边时,原来是本村庆柏公还在那儿洗澡。卫庆恒问他:“刚才我追老虎经过这里你可曾晓得?”庆柏公道:“什么?什么?你敢追老虎?刚才我只听得‘唿喇喇’响声震动,正惊吓间,忽见两道黑影闪电般从井口掠过,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片刻却见你来了。”当卫庆笑道:“你不信是吗?老虎有什么可怕的!这老虎把我的狗咬去,它只是想吃狗,并不想吃我。这几年来,我常与那些想要我命的人抗争,我何曾怕过他们,我死里逃生多少回了,难道还怕老虎吗?笑话!刚才那两道黑影,一道是老虎,一道就是我!”
卫庆恒的话,庆柏公无论如何也相信不了,他咬定卫庆恒是在吹牛扯大炮。他对卫庆恒道:“我不相信你能跳过这口井去,要不你再跳过去一次给我看看。”
卫庆恒仔细看了一下这口井,井口直径能有一丈大。他自己也不明白,当时他是怎么跳过这口井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