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期征文】门
吴大婶不知情,整天念叨着:“怪了,这两天鸡咋不下蛋了?”
五
吴大婶给这个女孩取名叫吴晴,吴晴自小遗传了秋芬的相貌,长得清秀可人。吴家两老虽也喜欢这个可爱的孙女,但他们还是希望秋芬给他们生一个孙子,他们吴家就吴大力一个儿子。
秋芬知道公公婆婆的想法,她也希望自己能有一个儿子。但是,每次看到吴晴,她就会联想到小时候的自己,所以,她竭心尽力的呵护着这个女儿。
吴晴一岁半的时候,秋芬的肚子又开始大了起来。所有人都开心无比,他们千方百计的捧着秋芬。
终于,又到了生产的时候,听见婴儿的哭声,吴大力急忙跑进去,他第一眼看见的是母亲失望的表情,他看见母亲手里的婴儿,两腿丫子间是女性的器官,他还说点什么来缓解一下母亲和秋芬之间僵硬的气氛,但话还没说出口,母亲把孩子往他手里一放,出去了。
他抱着孩子来到秋芬的床前,笑着说:“跟吴晴一样,长得可好了。”
秋芬看着婆婆出去了,她知道她让婆婆失望了,也知道吴大力是安慰自己,她不说话,呆呆的看着这个哇哇大哭的孩子。
吴大力见秋芬不说话,慌了,忙问:“秋芬,你是不是哪儿疼啊?”
秋芬摇摇头,说:“你快烧点水,给她洗洗吧。”
吴大婶见秋芬接连生了两个丫头,她开始生气了,埋怨道:“不是说屁股大的女人会生儿子嘛,你瞧瞧她的屁股,都要有一个簸箕大了,怎么会生不下儿子来呢?”
此后,她也不管秋芬和孩子了,刚刚出生的孩子就由秋芬指挥着吴大力包裹。吴大力怕秋芬身体不好,便整日留在家里陪着她,不下地了。吴大婶见此,说道:“难不成我们捧了你两年,你还娇贵了,什么事都是大力做,大力是个男人,这些事是他做的吗?”
吴大力听母亲这样一说,急忙辩解:“秋芬她坐月子,当她坐完月子,我就下地。”
“坐月子?多稀罕的事啊,好像谁没生过孩子一样,我生你的时候,你奶奶都死了几年了,那时候,谁伺候着我啊,还不是身体刚好,就下地忙东忙西的。吴大力,你现在是有了媳妇忘了娘,你都不记得是谁把你拉扯大的!”
秋芬听着他们的争吵,心里酸极了,她看着躺在怀里安静吃着奶的孩子,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等孩子吃完了奶,她挣扎着下床来,开始收拾屋子。
吴大力见了,连忙跑上来,把她抱回床上,怪道:“妈她是老了,不知道自己说什么,你呢?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秋芬做完月子后,又开始从新收拾屋子,只是,吴晴长到了淘气的年纪,小女儿也要寸不离身的照顾,她常常觉得力不从心,有时,天黑了,吴大婶他们从地里回来,她饭还没煮好,或者,小孩拉的屎还没来得及清扫,吴大婶就絮絮叨叨,觉得秋芬煞是没用。有时,她甚至觉得当初花了十个鸡蛋,却买来一个这么没用的媳妇,吃了大亏。
小女儿满月的时候,吴大婶没有再为她的取名,是吴大力随口说出了一个“双”字,便叫做吴双。
吴双半岁的时候,有一天,吴大叔做活的时候,扭到了腰,整个人动不了,吴大力急忙把他背了回来,弄了些草药给他敷上,但是,越敷越肿得厉害。无奈,他只得躺在家里休息。吴大婶心下生疑,他的丈夫干了几十年的活,从来都是顺顺当当,没病没痛,怎么这次会无缘无故的扭到了腰。当晚,她就拿出了一个鸡蛋,用一块红布包着,在吴大叔的腰上滚来滚去,口里念着听不懂的话语,大约半小时后,她把鸡蛋打开,只见蛋黄中间有一个大坑,便骂道:“果然是这个小贱人克着你。”自此,她便更讨厌秋芬和吴双了。
吴大叔在床上整整躺了一个月,腰才渐渐好起来,只是自此,每逢天阴下雨,他便咳个不停,吃下的东西,咳了不一会又全吐了出来,不久,整个人便消瘦了下去,吴大婶试遍了所有的草药,也不取作用。吴大叔觉得怕是自己的大限要到了,每每精神恍惚的时候,他就拉着吴大婶哭个不停,说:“我活一辈子,什么也不怕,死也不怕,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看着吴家的香火有个延续,哎,我吴家,怕是要断子绝孙啦!”
吴大婶一边安慰着他,一边大骂着秋芬和吴双,日积月累,她对秋芬的恨,就慢慢的占满了她的整个身心。她时刻想着要怎样让秋芬不好过,时刻想着要用这世上最恶毒的话来咒骂她,让她睡觉都不得安定。
秋芬一边默默地隐忍着,她不敢还嘴,一边保护好两个女儿,她怕婆婆会把她的女儿抱去丢掉,她们时时刻刻都要在她的视线之内。
但是,百密一疏,秋芬最终还是不小心做下了让她悔恨一生的事。那是十一月份的一天吧,天很冷,吴大叔照例有躺在床上咳嗽不止。秋芬早早的起床来,烧了一锅开水,准备把剁碎的猪草放进去烫一烫,但是,她还没来得及放猪草,就听见吴大叔叫她,她答应着跑去了。这时,吴晴不知从哪里捡来一根棍子,晃晃悠悠的走过来,她看见有一锅水,便蹲在一旁,把棍子放在锅里搅来搅去,一会,她觉得没趣极了,便想去寻找别的玩具,谁知,刚站起来转身,她的裤脚边却拌在了锅边的把手上,她没站稳,一个趔趄,就坐到了锅里。
秋芬听到吴晴的惨叫,急忙跑过来,看见吴晴的脸已经成了绛紫色,她吓坏了,哇的一声喊了出来:“我的儿啊!”她一把把吴晴捞出来,使劲的放在嘴边吹着,她六神无主,她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做,她拼命的哭着,拼命的喊着吴大力。
吴大婶母子听见她们的叫喊声,慌忙跑回来,这时,吴晴已经晕死过去了。吴大力的把吴晴接过来,让她趴在腿上,轻轻地把裤子脱下来,吴晴屁股上的肉已经熟了,一拉便大块大块的撕下来。吴大婶看着她的大孙女遭了这样的罪,当场就一个响亮耳光扇在秋芬脸上,骂道:“你这个要死的,还竖在那里,是不是要看着她死,还不去拿清凉油。”秋芬这才反应过来,跑去拿清凉油。
涂抹了一些清凉油后,吴大力把女儿的屁股放在嘴边吹着,秋芬在一旁,搂着吴双,哭得伤心欲绝,看着大女儿触目惊心的皮肉,她整个人不停地战栗着,她的心一阵一阵的钻疼,她在心里不停地想老天爷问着,为什么要让她的女儿受苦?为什么被烫的那个人不是她?
吴大婶经过这一事,她对秋芬算是恨透了,她不停地咒骂着秋芬,骂她是灾星,叫她去死,有时,还甩给她两巴掌,不让她吃饭,让她跪在吴晴床前……吴大力虽也埋怨秋芬,但看到秋芬伤心的样子,他又于心不忍,便又护着她,对吴大婶说:“妈,秋芬不是故意的,吴晴烫着了,她不心疼吗?你何苦还要这么骂她?”
“她会心疼?她巴不得呢?”
吴大力火了,他也骂:“你说这样的话你还是人吗?你孙女被烫了你还说这样的话,你简直不是人。”
吴大婶彻底愤怒了,这一刻,他觉得这已经不是她的儿子了,他已经被秋芬这个小贱人迷惑了,她抬手给了他一个耳光,推搡着他:“你给你滚出去,你个挨千刀的,老子白养你一场了,你给老子脸看。处处护着那个小贱人,你给我滚,和那个小贱人一起滚,滚出我家去。”说着,便又去推搡秋芬,把他们的被子也一并扔了出来。
吴大力赌气,“滚就滚,我还就不信了,离了你们我就活不下去了。”
可秋芬不想离开,她紧紧的搂着吴晴,大叫:“妈,你就让我来看着吴晴吧,她多可怜啊!”
“呸”,吴大婶唾了她一口,“你还有脸了,要不是你,吴晴会成这样,你还想看着她,我看你是想害死她。赶紧带着你的死丫头给我滚。”说着,对着秋芬又掐又打。
秋芬紧紧的不撒手,吴大力忙跑上来拉她,说:“秋芬,咱走,还留在这个家里,早晚有一天,吴双也要被他们害死掉。”说着,便拖着秋芬走了。
秋芬一路上大喊大叫,被吴大力直直的拖上了半山腰,此时,怀里的吴双早已哭累了昏睡过去,他们在一块平地上坐下来休息,秋芬嘴里直哼哼:“晴晴,我的儿……”
吴大力是个在山里生活惯了的人,他看看四周,觉着这块平地不错,旁边几棵大松树,正好用来搭棚子,便用刚刚从家里顺手牵出来的镰刀,坎来树枝,不到天黑,一个像模像样的住处就弄好了。
这个晚上,两个人都没有吃东西。他们商量着,就在这里住下了,刚刚开春的季节,晚上很冷,所幸的是,这个季节还未到雨天。晚间,秋芬紧紧的搂着吴双,吴大力又紧紧的搂着秋芬,他把她们揽在心窝子里,他常常对着秋芬的脖颈哈气,他说:“他发现,人吹出来的气是冷的,哈出来的气是热的,所以,他哈气,秋芬就不会冷了。”
秋芬听了,苦笑不得,她难以入眠,她不知道她的晴晴怎么样了,只要稍稍一闭眼睛,她的耳畔尽是吴晴那撕心裂肺的哭声,一睡着,梦里,也全是吴晴惨不忍睹的屁股。
六
第二天一早,吴大力趁着父母出去做农活,偷偷的回家去,提了一口锅就走,这时,他想起了吴晴,便进房间去看,他想着秋芬这样的想念吴晴,便想把她一起抱走,但是,他转念一想,他住的那个地方,连张像样的床都没有,吴晴病得这么厉害,跟着他们,还不得受更多的苦,还不如把他放在家里,父母不恨吴晴,他想,他们会看好吴晴的。他在吴晴的脸上亲了一口,走了出来。看到墙角他使惯了的锄头,也顺便拿了。
用了一天的时间,吴大力就把他棚子周围的草坪挖成了一块地,他乐呵呵的对秋芬说:“明儿,就去隔壁张大婶的菜园子里,拔两颗菜秧,一种下去,不要几天,就有得吃了。”
早上,他早早的起床,扛着镰刀就上山去,把那些碗口粗的树撂倒,让它们风干,有时,他会去寻找那些已经风干的树根,回来用火一烧,既可以取暖,又可以烧成木炭,等有了一定的数目后,他就翻山越岭的背到城里去买。他不知道木炭怎么买,往往就是一背篓一口价,价又喊得低,所以卖得极快。得了钱,他就高兴的揣着,回家一五一十的拿给秋芬看。
秋芬就藏着,到下次吴大力再去卖炭的时候,她就会交代他,需要买什么东西。吴大力一一的记在心里,只是,他不会讨价还价,自然被别人占去了不少便宜。只是,他还是很高兴,因为,他觉得这钱花得实实在在,偶尔,看见卖饼的,他就会买两个,带回去给秋芬。
秋芬戳着他的额头说:“以后别买这样贵的东西。我想把钱存着,将来让吴晴和吴双去读书。”
吴大力说:“还远着呢,等到那时候,我已经挣够他们的学费了,你那么辛苦,应该要尝尝城里的饼。”
秋芬感动得热泪盈眶,她突然想起奶奶说过,她是有福气的,她想,能嫁给吴大力这样的男人,就是她最大的福气。
自此以后,吴大力更加卖力的挣钱了,他背了一背篓木炭,上头还要捎着一口袋松疙瘩。一天,他出门时,秋芬突然想起什么,她说:“你给吴晴买一点药吧,就说要烫着的药。”
吴大力答应着,就去了。晚间回来,便把药送回去。
吴大婶老两口正带着吴晴在吃饭,吴晴的屁股上仍旧裹着厚厚的布条。吴大婶一看见他,便仍筷子去打,骂道:“你个没良心的,你死回来做什么,想看看吴晴死了没有吗?我告诉你,她活得好好的。”
吴大力没有说什么,把药往桌上一放,说:“这是我给吴晴买的药,你给她涂上,好得快。”说完,便走了。
吴大婶从没见过这样的药,一把抓了起来,朝着吴大力砸去,“你会这么好心?我告诉你,你别糊弄老子,老子什么没见识过,就这样的破瓶子还是药,我看你就是想要吴晴死。”
吴大力的背心一吃痛,接着就是哐嘡一声,瓶子摔在地上,碎了,流出黄黄的液体。
吴大婶看着,更是火了,“看看,看看,这不知是哪个天杀的骚尿,还拿来坑我的孙女,当心天打雷劈……”
吴大力听着母亲越骂越难听,气哼哼的回来。
渐渐地过入了夏季,雨多了起来,而这时,秋芬的肚子也大了起来,前几个月她没注意到,这回,她凭经验想,怕是没几个月,又要生了。
他们虽然很努力的去挣钱,但日子还是过得清苦,幸亏村里几个好心人,知道他们遭遇,尝尝弄点菜啊破衣服啊的帮衬着,一混,又是几个月过去了。
这天,秋芬觉得自己浑身上下不自在极了,天空的西边黑压压的一片,是下大暴雨的兆头,吴大力去了城里,要到晚上才能回来。她给吴双喂了点奶,把她哄睡了。这时,她觉得肚子隐隐作痛,她知道,自己要生了。天空一个大炸雷响起,她吓得跌坐在地上,肚子越发疼得厉害。天空被整片的乌云笼罩着,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秋芬轻轻地挪回床边,她的额头上不停地有汗珠滚下来,她咬着牙齿,不想叫出来,她怕吵醒吴双。
这时,今年最大的一场暴风雨倾泻而下,大风把她们的棚子吹得摇摇晃晃,她心慌极了,她担心着吴大力,担心着吴双。她用力的挣,她想要这个孩子快点来到人间,可是,她觉得自己渐渐地没有了力气,就在她要虚脱的时候,她听见了一声清脆的哭声,以及吴大力慌忙奔进来湿漉漉的身影……
这是今年最汹涌的一场暴风雨,整整到了半夜才停下来。吴大婶两口子看着外面黑蒙蒙的一片,听着雨点砸在瓦片上震耳欲聋的响声,欢喜得眉开眼笑,吴大婶起来倚在门边,笑道:“下,再下大些,非要把那两个作死给弄死才好,这就叫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