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时起，我开始跟子方有说有笑，子方总是尽力维护我，包括我妹妹。到了初三那年，都流行男女同学谈恋爱了，手挽手搂搂抱抱乃至亲嘴甚至越过雷池的。我就跟子方牵过手了，搂抱过了，也亲了一次嘴，羞羞答答、偷偷摸摸的，彼此嘴巴上都沾了对方的口水，便用手抹着口水从僻静处出来，完全像是做贼。
　　 子方的家庭比较一般，这是我跟他无法修成正果的唯一原因。初中毕业后，他升学读高中，我在父母的厂里做起了副厂长，就隔得见不上面的逐渐彼此遗忘了。这么多年不见，不要说彼此还认不认得，就连对方在不在人世，都很茫然了。
　　 妹妹说她已跟子方搭上联系了，是为了我的。
　　 干吗为我呢？真的吗？为我什么呢？
　　 妹妹又卖起了关子，她说：女人的美容养颜，是一门大学问，就像古代的长生不老，光吃药是不行的，吃死了许多皇帝，那是要实际修炼再配合吃药的。姐，你就是光吃药，不修炼。药是外用的，这当然不行，必须内外同步，但你缺乏内用的。
　　 什么外用内用，你叫我买的药不是有吃的？那是内服的，怎么就都外用了。
　　 姐，你真不明白，内服的药，它从本质上讲，也是表面的。因为，姐你需要的是修炼，运动的修炼，你懂吗？那种运动，由内而外，可以促进内分泌，这是很重要的药引子，没有这个药引子，吃最多的药也是白搭。比如，我的同事，网名叫做樱子，她以前也像你现在，什么美容药都没有真正的效果，但她有了情人之后，就大不同了。
　　 妹妹说起了樱子的故事。樱子在一天夜里失眠的时候，上网随便搜索，发现同城有个叫樱木的男人，聊了几句，挺合拍的。她再用手机的卫星定位一看，和樱木相距一公里以内，她觉得这蛮有趣的，陌生的可以天各一方的竟很近，就经常跟他聊，说起了彼此的住址，居然同在一栋大楼。大概一个月后的夜里，整栋大楼停电两个小时。世界全停止了，只有手机还能跟着时间走。樱子与樱木聊了十几分钟，怕手机的电用光了就玩完了，接下去的时间要闷死人，就约在顶楼天台上见面。樱子也没看清樱木是啥个眉毛鼻子，觉得他人样不错。当他握着她的手把她往墙角拉，她便倾身进了他怀里。那个事儿就很顺利的做了。
　　 我一听，就烦了：你怎么尽是说起这种事儿的呀。
　　 妹妹反问我：为什么不能说呢？你怎么就不爱听呢？别人就连事儿都能做，你怎么就不能听呢？同样的女人，三十来岁的女人，老公在外面勾七搭八，包三养四，为什么女人就不能在外面勾搭个男人呢？
　　 我知道，我说不过妹妹，跟她比，我的确落伍了。而每一种会有很多人跟风去做的事，必定是有一定理由的，并且那理由是很有说服力的。妹妹很会找出那些理由，因为，她也变成青儿、樱子那样的女人了。她知道她老公在外面有好几个女人，颇是下了些克格勃似的工夫，不动声色地核实了那些情况，便开始按照老公在外搞过的女人数量去搞外遇。
　　 对于与我无甚关系的闲事，我不喜欢听。我直接地问妹妹：你跟子方是怎样搭上联系的？
　　 妹妹总算笑容怡人地不再故意打岔，说：我是在经常做脸的美容院里遇见了由红，然后，做了脸从美容院出来一看，老天下雨了，由红正叫了子方开车来接她，她站在门口等车，我走到门口的时候，正好子方的车子来了，他盯着我，把我当成了你。我搭了他的车，他先送我回家，在路上聊得不错，就这样，我和他都留了手机号码，跟由红成了朋友。
　　 妹妹拿起手机给子方打电话：子方，我给你叫来了你的旧情人，你跟她说话吧。
　　 她把手机交给我，弄得我很尴尬，不知该说些什么。子方对我说：你妹妹这人，真是风趣得很，跟以前就只是容貌上还留着那个模型，我一看到就把她当作是你了，叫错了名字。
　　 我一下子有点触电的感觉，他的声音，很沉稳，很磁。他的话语，很儒雅似的。在电话里不宜长谈，说了几分钟，就拜拜。接着，我在妹妹身边，粘了将近十个钟头，兜着圈子向她打听有关子方的情况。
　　 妹妹替我约了子方，叫他下个周末到她家来坐坐。当时，他爽快地答应了。
　　 约会的时间，应当是白天吧，是上午还是下午呢？我竟忘了问妹妹。当时，我心里十分蠢动，七上八下的忐忑着，晕乎乎地只记得妹妹成功地替我约了他，只觉得很高兴，心里很激动。激动了一个星期，心里一个劲的偷着乐。
　　 到了约会那天，我才发觉我连上午还是下午都没问清。不过，也不要紧，就早点去妹妹那里也好。我难得地仔细给自己打扮了二个钟头，把时间过到九点。妹妹喜欢睡懒觉，一般都是十点多了才起床。我去给她叫早吧。
　　 一看窗外，雨淅沥淅沥地下着。我穿上近期新买的只是买的时候试穿了一下的凉鞋，一路走着，被雨水和路上溅起的水滴沾入鞋内，脚趾感到凉意和涩，是水中带有的小小的泥沙颗粒。我不否认我是个爱美的人，等一下到了妹妹那里的第一件事就是脱鞋洗脚洗鞋。
　　 路边水果摊上面核桃已经摆着卖了，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浑身肌肉，穿着一件紧身的背心躲在大伞下夹核桃。真是巧，就在我走到摊前脚要落地的时候，一颗核桃滚到我的脚下，很自然也很不费劲的我就把它踩裂了、碎了。我冲小伙子笑了笑，表示抱歉，小伙子也冲我笑了笑，继续夹他的核桃，踩裂的那颗他懒得去捡，主要是因为它已经又脏又湿。
　　 我想捡起那颗核桃的全部碎片，把它拼成完整。冒出这个想法的同时，我想起了一个很通用的说法，凡是生得像是男人女人那个部位的东西，都是补阴壮阳的，例如，牛鞭、狗鞭、沙蒜、核桃等等。核桃像极了我们女人的那个地方。我觉得我就像那核桃，应有的青春面临支离破碎的状况。我应该把青春重新拼合，而可以拼合它的人，不仅是我，更主要的是子方。
　　 到了妹妹家，叫起妹妹。结果，我和妹妹等到吃晚饭时，子方没来。妹妹给他打电话，也不知他跟妹妹怎么说，妹妹笑着点头说：我明白了，我知道的。
　　 我问妹妹：你知道啥啊？
　　 妹妹神秘地说：以后你会知道的。
　　 我觉得有点不愉快。好你个子方，竟然第一次约会，就是言而无信。估计我走出妹妹家的时候是脸色悻悻然的。回到自己家里，妹妹打电话来，说：子方是因为要到我家，他认为不妥，所以没来，他已说了，下个周末，到那家新开的咖啡厅去，不见不散。
　　 我顿时心里透爽透爽的。赏心悦怀地看着手机，再看看窗外。夏天快要结束了，炎热还没有散去。半开的窗户透进一些凉风，我不大喜欢开空调。远处传来已经多年了的建筑工程日夜不停施工的响声。看着远处施工的人群，我看不到他们的人影，漆黑里面只有灯在耀眼地刺向各个方面，灯光下那些巨大的吊车铁臂来回挥舞着，发出呜呜的响声，强悍的铁铲也在不停地和坚固的砖石作斗争，我听到水泥碎裂的声音，它们由冰冷变热，由热变冷。貌似听不到邻居们对此抱怨，我已经适应了生活在噪音之中。
　　 记得老家有一位堂伯，他是泥瓦匠，总是圪蹴在砖墙或者石头墙上面，不论宽窄，一块块地堆砌着，越来越高，越来越险。他喜欢吃肥肉、喝酒，每次在酒席上都是大块吃肉大口喝酒，毫无醉意。有一次他和村里一位女人打赌，她一杯酒，他一块肉，每块都是寸半见方的大块肉。那女人是个天生的酒坛子，她一口气喝了十杯，堂伯再也吃不下第十一块肉了。
　　 堂伯的脾气很好，似乎没有人会怕他。伯母的脾气却很差，经常对着堂伯大喊大叫，泼妇骂街，话语脏得不堪入耳，每次大闹之后还要在一些老人面前哭诉一番，把自己装扮成贤良恭淑慎的小女人样子。她曾经为了在我家门前晒棉被，跟我爸大吵起来，把我爸骂得简直狗血淋头，从此见了她就先怕了。
　　 我爸是个扎扎实实的赌神，从我能够记得起来的这三十年里，他基本上不曾一连三天断赌，一般都是赢钱，最多的一天赢过二百多万元人民币。我无法想象输钱了的人们居然没有把他乱刀砍了。而他赢钱回家，总是有点不乐意，因为没人能够实实在在的让他输掉。他并非逢赌必胜，但是，面对赌具、赌局，他很冷静，犹如参赌的不是他，他只是别人的替身一般，然后，几个钟头赌下来，他就是输了也会转赢。
　　 我家的富有，全靠我爸。他一直不沾商业与工业，却将我和妹妹跟县城里搞工商业的名流进行门当户对。婚姻，成为等价的双赢的家庭投资。我的老公给我下的聘礼，其中的聘金是一百五十万元，当时在县内排名第二。我爸给我的嫁妆也是一百五十万元。这两笔钱，全部权属于我。好像，这是古代就已经这样了的，男方的聘金是男方的显阔，女方的嫁妆是女方的地位，聘金与嫁妆一块儿的只利于婚姻并受益于夫妇，一旦解除婚约，在经济上对男方是很受害的。男方要休妻，肯定连聘金也休掉，并退还女方的嫁妆。
　　 这也就是说，男权社会反而有利于女人在经济上的保障，只要女人拥有了一定的经济地位，就会在男权社会看似受欺却是进一步得益。至少，男人娶妻是要付出聘金的。当然，没有经济地位的人，男的女的都一样，被社会踩在最底下。
　　 权属于我的三百万元钱，基于婚姻条件，投入我的公公创办的工厂。我妈给我想了个花样，就是我三百万的一半转到我妈的名下，我妈再拿出八十万投进厂里，这样，我名下的钱在不如我妈多的情况下由我妈说了算，而我和妈其实是攻守同盟的专门针对我的婆婆、公公，使我的婆婆、公公必须把我妈看待为公司的副董事长。
　　 我和妈在我公公厂里的总计投资三百八十万元，成为我和老公婚姻平安的保险金。我的老公一旦想要跟我离婚，首先就得面临那三百八十万元资金加上利息被抽走的考验。因此，时至今日，我的公公、婆婆一直都不在乎我做他们儿媳的功能及作用，而是十分看重十多年前三百八十万元给他们的总资产约一千万元的企业扩容带来突飞猛进和年年递增的利益。
　　 或许，这种完全由钱作主的婚姻很让人觉得可笑。但是，又有哪门婚事不是被钱作主和与钱有着重要干系的呢？谁结婚是不化一分钱的？如果，我跟一个穷光蛋结婚，我的嫁妆，在他没钱的情况下，就会被他占用，如果会离婚，我就是人财两空。因此，嫁给有钱人，即使离婚，至少人离了财还在。
　　 妹妹的婚姻，完全跟我是一样的，只是她公公办下的企业，总资产是七百多万。这使她更受到她公公、婆婆的看重，毕竟，一千与七百跟三百八十的比例是前者轻些。妹妹很明白地清楚于她自己的处境，她跟我说她和我都是很难离婚的，即使双方都知道彼此出轨了，也是离不了婚的。因为，她老公和我老公的在外面搞情妇，那些女人都是使钱耍钱就能弄到的，而她和我本来就是在钱的基础上才跟他俩结婚，他俩若跟我俩离婚，等于是跟巨额资金过不去的了，他俩才不会这么傻，并且，他俩的父母更是不傻。
　　 基于对婚姻的清晰认识，妹妹生了孩子之后，发现她老公在她怀孕、生育、坐月子期间有了外遇。她就等孩子的哺乳期一过，也搞起了外遇。她搞得很开心并且很稳当，当然，也不是她的每一次外出、每一个情人都是滴水不漏的那么严密，连她都知道她的老公至少发觉了她的一到二个情人，但是，她的老公毫不声张，就当没事似的，说了一句擦边球的话：外面的好玩和精彩可不要影响到里面哟。
　　 她回敬说：咱们是一对，对对子，你对上句我对下句，上句几个字，下句也是几个字。
　　 妹妹在争取并维持她与老公对对子的平等时，很是为我抱不平，要帮我做上性福女人。
　　 她除了陪我去那家新开的咖啡厅见子方，接着还陪了三次。到了第五次，她不陪了，跟我说：你可以跟子方去宾馆开钟点房了。
　　 我和子方的约会，都是大白天，也都是周末。每次天黑了就分手，这是我和他达成共识了的，大白天反而不让人怀疑，况且，我俩都是去茶馆、咖啡厅的小包厢里坐坐，被熟人撞见的机会是很少的。第五次的约会，虽然只是我和他，但我只是跟他有过手上的接触，握握手，比比看谁的手背皮肉好些。我俩似乎都很明白，我和他是要发展到床上相对的，只是，需要一步步去接近那个目的地。
　　 第七次约会，我和子方并肩走向某个茶馆时，远远的来了一个我的同事。单位里多的是包打听、小灵通。我转身就躲，躲进了一个大厅式的大房间，那是个宾馆。子方随即进来，他去服务台开了个房间，挽起我进了房间。我结结巴巴地解释，刚才是因为路那头来了我的同事。他笑着盯着我，近在半米的长时间地盯着我，目不转瞬，呼吸声越来越粗。
　　 我的耳边，回响着妹妹的经验之谈：不要跟他有任何经济瓜葛，不能借钱给他，更不能给他钱，给他白吃白用甚至养他，吃饭、喝茶、住宾馆这些开销，上次他付了，下次你付，跟他打成平手就行了，别在钱上沾他便宜。不要在他面前炫富，要低调一点，别把他看得太重要，至少不要直接暴露出来。享受爱情的快乐，离不了以钱作为基础，但爱情不是用钱去买的。世上能养的人，只有儿女。情人是不能养的，养了，就等于是包嫖了，也等于是引狼入室，自招隐患。因为，谁愿意没人格的被人养呢？当他为了钱把自己暂时作为你手里的宠物，等到他忽然觉得他是个人的时候，他就要想方设法在你面前让你刮目相看。等到你发现他不是宠物而是个人的时候，你就大亏特亏了，他成之为人的本钱全是从你这里挖去的。
　　 我很清楚，由子方不是小白脸，也不会是我的宠物。他因为我被父母作主嫁给门当户对的男人，受了很大的刺激，很努力地投身商海，赚了钱，便接受了门当户对的理念去娶老婆。
　　 我俩的呼吸声重归平和时，我很奇怪地发觉，我毫无偷情的感觉。尽管在此之前我的心里影着一丝儿做贼似的味儿，但现在没了。就像我的女儿在四岁那年，从超市带出一把瑞士小刀，已五六年了，我一直将那把瑞士小刀带在身边，吊在钥匙串上。
　　 我平时不喜欢自己开车出门，那天，因为要送父母去老家那边看望一个长辈，我开车了，回城时，经过那家最豪华超市的门前，女儿指着超市要去。我停了车，抱着女儿进了超市。女儿略微有些犯困，眼睛快要闭上的要睡，随着身边一些高声说话的声音，她的眼睛又张开了，看看超市里发生什么。我并不是第一次长时间抱着女儿，但是这次我觉得有些累，或许因为女儿长胖了。但我不能把女儿放下，也不想把她从睡意中残忍地扭转个姿式，防止她惊醒。她却突然醒来，扭动身体叫我放她下来。我牵着她的手，被她领着走，在一个货架前她停下来，看中了最下面一层的某个东西，她慢腾腾地蹲下去，拿起其中一样东西，是一把最小号的瑞士小刀。女儿大概喜欢那小小的样子，鲜艳的红色，抑或是那个十字标志。我催促女儿把小刀放下。买了些别的东西，就从超市出来。
　　 坐到车里，系安全带的时候，女儿依依呀呀的叫我。转头一看，她的手里正拿着那把瑞士小刀，冲我狡黠地笑着。我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妥，觉得她很有趣并且可爱。我抱起她，告诫她下次不许这么做，如果喜欢什么就告诉我，我会给她买来的。她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偷与非偷，是很含糊的。有些事情，在做的时候，不是被道德、法律框着，做了也没引起道德、法律的影响，即使是偷，也跟理应可得是一样的！
　　
　　 二零一二年十月六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