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儿子不听妈妈的哄，仍然在“哇哇哇”地哭闹着。此时，张来福听到儿子的哭声后，就问妻子，桂兰，儿子怎么哭了？
　　 李桂兰一边哄着儿子，一边应道，我不知道她是怎么了？老是哭着，我哄她都不行呀。
　　 你看看是不是尿布打湿了？张来福一边拧着湿淋淋的那条旧脸帕，一边说。
　　 好吧。李桂兰随口应了一声。之后，她伸手一摸，果不其然，是尿布湿了。她赶紧起来穿好衣服，抱着儿子出了房间，来到火坑边。张来福看见她抱着儿子来了，赶紧让坐。此时，火坑边的柴火已剩不多了，他就急匆匆地再到柴房里去抱了一大捆干树枝来烧，给母子俩取暖。等他从柴房里抱来了柴火，就放了下来，然后再把长的折断，往火坑里加，火坑里瞬间燃起了熊熊大火。就在这时，那个灌了满水的水壶摆在三角架上，在烈焰凶猛的抨击下，从里面冒出了一股股热腾腾的白色气柱，“吱吱吱”不停地掀动着壶盖。他赶紧端着那盆洗脸水到外边去倒掉，然后回来给儿子倒洗澡水，让李桂兰给儿子洗澡。当李桂兰帮儿子洗好了澡，换上衣服之后，儿子就不哭了。
　　 嗨！这小子，怎么不哭了？张来福笑呵呵说。
　　 李桂兰说，洗好了澡换好了衣服，他当然不哭了。
　　 张来福忙着做饭，也没说什么。李桂兰抱着儿子坐在火坑边上烤火，忙碌了一阵子，饭菜全做好了，夫妻俩围坐着吃。此时，李桂兰不见阿爹起来，就问丈夫，来福，阿爸呢？他到哪去了？
　　 哎！你不说，我差点把阿爸给忘了，瞧我这记性。张来福说。
　　 看看你，还不赶紧去叫阿爸起来吃饭，真是的，连你阿爸都给忘了。李桂兰嘀咕了他几句。
　　 哎！有一句俗语怎么说来的？叫什么……什么……以前，我还记得，现在我给忘了。张来福笑眯眯说。
　　 这就叫做“取了媳妇忘了娘，”你懂不懂呀你，哼哼，亏你还好意思说呢！李桂兰一边哼哼地笑，一边说。
　　 对对对，我现在呀，就是“取了媳妇忘了娘，”这才证明我对你的爱是比天高，比海深的嘛。张来福笑呵呵地说。
　　 油腔滑调。李桂兰嘟着嘴说。
　　 话音刚落，张来福就放大嗓门喊道，阿爸，快起来吃饭了。
　　 可是，没听见老人的答应。他以为老人还没醒，于是又喊了一声，阿爸，阿爸，快起来吃饭了，快点啊。
　　 此时，李桂兰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就叫丈夫到房间去看看阿爸在不在里边。于是，张来福放下碗筷，走到房间里，看见老人躺在床铺上。他喊了好几声，还是没反应。他赶紧走到床边一看，老人的脸色苍白，一动不动，跟死了似的躺在床上。见到这种情况，他感觉事情有些不妙了，就用手摸了老人的额头，却发现上面冷冰冰的，身体硬邦邦的，几乎没有一丝体温，心脏停止了跳动，呼吸也停止了。此时，他知道老人已经辞世了，瞬间热泪盈眶，带着哭声的语气赶紧叫道，阿爸，阿爸，您怎么了呀，您可别吓唬我呀，您快醒醒，阿爸啊。
　　 李桂兰听到这种声音之后，心里也惊慌了，神色暗淡，她放下碗筷，抱着儿子箭步如飞地往房间走去，用颤抖的声音，大声地问，来福啊……阿爹……他怎么了……？
　　 张来福哭哭啼啼地说，桂兰啊，阿爸恐怕不行了，你……你快……快来看看吧。
　　 她到了房间里看到这个样子，“哎呀呀”地一声，瞬间热泪盈眶，伤心欲绝。怀里还抱着儿子边哭边喊，阿爸啊，您怎么了？快醒醒吧，您不能丢下我们就这么走了呀，阿爸，您快睁开眼睛看看我们呀，看看您的孙子孙女呀，阿爸，您还要看着您的孙子孙女们长大成人呀。
　　 夫妻俩“哇哇”地大哭起来，大人哭了，孩子们也哭了，一家人悲伤地哭成一团，霎时间使整座屋子，甚至整个村庄都变得悲凉、凄厉。哭声喊声随着寒风四处游荡，很快就传开了。乡亲们得知消息后，也都过来看看，劝劝小俩口不要太伤心了，人死不能复生，要振作起来，办理好老人的后事。这时，夫妻俩也不哭了，便叫几个年轻力壮的后生，把老人的遗体抬出了房间，找来一块门板，再用两把长椅作脚架，然后把木板放在长椅上，铺上一块垫单，让死者躺在上面，摆在堂屋里，让亲朋好友们来吊孝，看望死者，慰问生者。
　　 夫妻俩在乡亲们搀扶下，走出了房间，来到火坑边坐下，擦干模糊的泪花，正商量怎么办理老人的后事。就在张来福正为丧事夜不能寐之时，马志国得知这个不幸的消息后，他放下手中的工作，带着妻子赶来吊孝。看看死者，安慰生者，顺便帮忙出出主意，办好老人的后事。老人是突然去世的，所以，什么都没来得及准备好。棺材也没有一副，就跟村上有棺材的人家商量，暂借一副，以后再还。没有钱，就到处去借。没有衣服，就到乡集市上去买，顺便买一些做法事的用品回来。当天晚上，张来福就请来道师给死者做了法事。几天以后，死者就要入土为安了。在死者入土为安的前一天，前来吊孝的人络绎不绝，大家都赶来送死者最后一程。然而，马志国夫妇俩也来了。他们俩到了庄严、肃穆的灵堂上，在老人的灵柩前深深地鞠了三个躬，完了之后，又到张来福跟前说，来福啊，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便吧。
　　 张来福深情地说，谢谢！
　　 话音刚落，马志国夫妇俩便走出了灵堂。从灵堂上出来，夫妇俩直奔开餐的地方走去。到了开餐的地方，他们找了空位坐下来吃饭。饭后，由于家里没人看家，两个孩子也没人照顾，所以夫妻俩必须回去一个，他们商量好了之后，马志国留下来，刘芳就匆匆忙忙地回家去了。那天晚上，马志国为死者披麻戴孝地跟在法师后面绕着棺材走来走去。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张来福安排一位年长的大叔，扛着铜锣，到村子里敲，把村里的青壮年后生聚集起来，等人到齐了以后，就抬着死者上山安葬。送葬队伍排成长龙，缓缓地往山上走去。安葬好了之后，送葬队伍又排成长龙回来吃早餐。饭后，就各自回去了。
　　 张来福把老人风光大葬之后，家里变得一贫如洗，负债累累。老人的死，对这个贫寒而和睦的家庭，无疑是个沉重的打击。此时，他担心欠了这么多的债，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还得清？为此，他忧心如焚，寝食难安。妻子李桂兰看到他这样子，心里真的不是滋味。她真想替丈夫分担一点，但又无计可施，帮不上忙而自责起来。
　　 一天晚上，夜深人静，儿女们已经熟睡了，夫妻俩为还债之事而夜不能寐。于是，两口子围绕这事便商量起来。
　　 来福啊，儿子的满月酒和阿爸的后事，欠了人家不少钱，我真的替你担心呐，但我又帮不了你，唉！这种苦日子要过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李桂兰哀叹地说。
　　 唉！我也正为此事发愁啊，欠人家这么多钱，要还到何年何月才算清呐，要不是碰到这样的事情，我们家也不至于欠这么多债，以后，我们省吃俭用，慢慢还吧。张来福哀叹地说。
　　 这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有何办法？李桂兰说。
　　 嗯！也只能这样了。张来福说。
　　 夫妻俩沉默一阵子，过了一会儿，又开始聊了起来。
　　 来福，现在有很多人都出去打工，要不，你也出去打工吧。李桂兰说。
　　 打工？我去了，家里怎么办？你和孩子们又怎么生活呀？况且，孩子们还小，我若是不在家，什么苦活累活都靠你一人，叫我怎能走的安心呐？张来福说。
　　 来福啊，你听我说，你若不出去打工，欠人家这么多债，我们拿什么来还呀？况且，现在家里是今非昔比，你还是听我一句劝，快走吧。李桂兰哀求地说。
　　 张来福仔细想了想，觉得妻子说得也对，要是呆在家里的话，这个债是很难还清的，即使还得清，那要等到猴年马月呀。于是，他应道，那好吧，我听你的。
　　 在李桂兰的劝说下，他终于答应了。几天以后，张来福就要背井离乡到外地谋生去了。这次出去，他也不知道会去多久，方可荣归故里，一家人团聚，或许一年两年，或许三年五载，或许更长……但他始终相信，这次离别应该不会太久。等他赚到了钱，还清了债就回来。在他要走的那天晚上，他思前想后，夜不能寐，真是忧心忡忡。此时，李桂兰刚刚从睡梦中醒来，她转过身来，点着马灯，看见丈夫躺在床上哀声叹气，这才知道他还没睡，就和他聊了起来。
　　 来福，明天你就要走了，你决定去哪里呀？李桂兰躺在张来福的怀里问。
　　 这次，我去上海。张来福把要去的地方告诉了妻子。
　　 哦，好呀！那，是你一个人？还是和别人一起去呢？李桂兰关心地问。
　　 不，我一个人走，这次，我是去投靠一个朋友。听说，他现在在上海发财了，办起一家小公司，自己当老板了。他曾几次来信，催我到他公司帮忙，我都没去。因为，当时你怀孕在身，阿爸还在，我不忍心丢下你们而一走了之，再说，那时候，家里的生活还过得下去，所以，我才没有答应他。况且，现在家里已今非昔比了，形势逼人呐，我不得不走呀，桂兰，我若走了，你和孩子们怎么办？我……张来福一边说，眼睛一边湿润了，心里特别难受。
　　 李桂兰心里明白，丈夫放心不下她们，更放不下这个贫苦、和睦、温暖的家，但又没办法，深陷于为难境地。她笑了笑，安慰说，来福啊，你听过这样一句俗语吗？
　　 张来福不解地问，什么俗语？
　　 李桂兰说，这句俗语就是两情若在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啊，你就放心走吧，啊？不要有什么顾虑，来日方长，记住，到了那边，就给我来信报平安。
　　 张来福把李桂兰紧紧搂在怀里，便点头说，嗯！放心吧，等到了上海，我一定给你写信。
　　 话音刚落，有一股抵挡不住的暖流，如同春水芙蓉般的涌上心头，并迅速扩散到身子的某些部位，俩人一阵热吻之后，就直奔主题。此时，夫妻俩气喘吁吁，昏昏沉沉，幸福地闭上眼睛，浑身发出快活的颤栗，尽情享受着离别前，甜蜜而快活的“性”福生活。事成之后，这对夫妻安静地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清早，天刚蒙蒙亮，张来福起床了，收拾好行李之后，准备出发了。他走之前，妻子和儿女们，可是，她（他）们还在床上甜甜的睡着，他不想打扰她（他）们，更不想看到离别时，泪眼汪汪，恋恋不舍的情景，这样只会让他更加难过，所以，他才不声不响地不辞而别。他提着行李便出了门，孤单单的沿着一条石板小路，穿过宁静的村舍，来到公路边上耐心地等车。此时此刻，他心里难以割舍，但为了生活，却别无选择。此次去上海打工，也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回归故里，与妻儿相聚。一想到这些，泪水如雨点般的不由自主从眼角边滑落。
　　 不一会儿，班车来了，嘀嘀———一阵清脆的汽笛声，划破了山村的宁静，把鸟儿也吵醒了，不时从山上传来飞鸟的歌声，似乎是特来为他送别的。车子开到他跟前停了，他便上了车，之后，车子缓缓开走了，他回头望着那个小小的山村，直到看不见为止。他终于走了，带着美好前程和无限希望，离开这块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土地。此时此刻，他心中的离愁无以言说。
　　
　　 6
　　
　　 张来福走了大概一个半钟头左右，李桂兰还躺在床上，正做着昨晚那个快活的梦。忽然，儿子撒尿把布片给打湿了，哇哇地哭闹起来。她被儿子的哭声给吵醒了，一边“哦哦”地哄着儿子，一边叫，别哭，别哭。
　　 可是，儿子哭个不停。她轻揉蒙蒙胧胧的睡眼，睁开眼睛一看，发现丈夫不在床上，就立马起来，边穿衣服边放开嗓门喊道，来福，来福。也没人回应，她转身一看，却不见丈夫。这时，她感觉不对劲了，就披上一件深灰色的休闲服，赶紧下床，拖着鞋子走到堂屋。可惜，堂屋里空荡荡的，大门是关着的，但是门没有拴，行李却不见了，这才知道丈夫已经走了。此刻，她心里空落落的，木头桩子似的站在堂屋里发愣，心脏仿佛在顷刻间也停止了跳动，晶莹的泪珠如同雨点般的从眼角边上滚落下来。心里一直在责怪丈夫走了也不跟她打声招呼，就这样不声不响地离开了她和儿女。另外，她也恨自己睡得像死猪似的，为什么不早点醒来多看丈夫一眼，现在好了，想看也看不到了，她明明知道丈夫明早要出远门的，偏偏在最关键时刻，居然……想到这些，她后悔极了，就连儿子的哭闹，她都视而不见，置之不理。
　　 此时，儿子的哭声越来越大，已经传入邻居龙婷嫂子的耳朵里。她急了，便放下手上的活儿，急匆匆地赶来看看究竟？她到了门口，见门还关着，屋子里没有任何动静，便边敲边喊，来福，桂兰，在家吗？
　　 李桂兰听见是龙婷嫂子的声音，立马回过神来，便应了声，唉！
　　 龙婷嫂子站在门口，听见李桂兰的声音，不解地责问，妹子，孩子都哭了大半天了，你俩也不管，我来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桂兰没回龙婷嫂子的话，只是上前把门打开。“噶”地一声，大门开了，看见龙婷嫂子木桩似的站在门口。她赶紧喊道，嫂子，快进屋坐坐吧。
　　 龙婷嫂子一进屋，看见李桂兰没精打采，殚心竭虑的样子，就问道，桂兰，你怎么了？是不是跟来福吵架了？来福呢？他到哪去了，告诉我，我找他算帐去。
　　 李桂兰无精打采地说，嫂子，你误会了，我们俩没吵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