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水流年*散文』散落在旧时光里的那些记忆
深秋的午后,落叶如同长了翅膀,次第纷飞。
坐在时光的缝隙中,静静地聆听花落的声音。凝眸,暖阳正肆意地倾洒过来,裹挟着全身,心即刻变得柔软温润。
不远处,几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晒着太阳,此情此景,带我走向时光的深处,去坚持那些散落在旧时光里的记忆……
[奶奶]
对爱最初的释怀,是对奶奶无限的眷恋。
爷爷去世得早,奶奶子女又多。拮据的生活并没有压弯奶奶的腰,我看到的是她的坚韧、善良和慈祥。
童年的时光,大多是和奶奶一起度过。
依稀记得,天气晴好时,奶奶总是搬了凳子来,坐在堂屋的台阶上纳着鞋底,旁边是她的针线笸箩,起先我是摆弄着她针线笸箩里诸如线团顶针碎布之类的玩意儿,不多久便枕在奶奶的大腿上睡去。
冬天的时候奶奶穿得是棉裤,枕着舒服。夏天的时候奶奶穿得是单裤,往往要遣人拿个棉垫子来。然后放下手中的活计,一只手扶起我的头,另一只手将棉垫子塞在我的头低下,等我睡稳当后,才继续忙她的活计。
这时大黄狗就在不远处趴着,有时注视着我们,有时低下头像是在沉思什么。奶奶养得这条大黄狗极通人性。倘若奶奶说明天要去赶集,第二天它便在通往集市的路口等着,倘若奶奶及家人商议说明天去西头地里干活,它便在通往西头地的路口等着。以至于几年后大黄狗因为苍老而死去后家人都无比难过。
堂屋右边向阳处有一颗樱桃树,农历四月便果实累累,较之杏子、梨、苹果的成熟时间要早。奶奶通常把樱桃从树上摘下来,然后洗干净,放进空置的罐头瓶子里,用白砂糖浸泡上一段时日,孙子们围坐一堆时,她用调羹喂我们吃,哥哥姐姐们通常是一个入口,而我则是两个及以上。每当我张嘴迎接奶奶递过来的调羹时,我看到奶奶满目的疼爱和无限的怜惜。
我明白,奶奶是最疼我的。
对着堂屋的房子是一座木制阁楼,前面的木头已然陈旧,发着黝黑的光芒,但看起来依旧坚韧而沉稳,它表情肃穆地注视着奶奶从一个小妇人变成了一个老太太。后面一律用土坯砌成,散发着旧时代遗留的气息。楼上的房子没有人住,当了储物间。奶奶爬上木头梯子上楼时,拉着我的手,生怕我从梯子的缝隙里掉下去。
楼上搁置一台捻线的机器,每当奶奶熟稔地捻线时,我踩了凳子,朝着小窗子向外张望。那时奶奶总是要说:赶明儿要裹了你的脚来,不得出门,只能在这个屋里学着绣花。听到那些时,我会格格地笑,知道那是唬我的瞎话。心里偷偷地想:都什么年代了,还记得你们小时候的活儿。
奶奶的娘家在三十里开外,中途要走山路。每次去娘家,总要带了我,去时家里的叔叔或者哥哥牵马相送,说好时日,又牵着马去接了。每次去舅爷舅奶表叔们总要问我一些子话,譬如你大(爸)叫撒名字?你妈亲还是你婆(奶奶)亲?这时我会钻在奶奶的怀里,撒娇地说:我婆亲。
舅爷家有个邻居叫张秀,是个坐着用手走路的人,起初见到他觉得长得和别人不一样,见了就害怕,躲在树后偷偷看他。有一次他去运泉水,我偷偷跟在他的身后,看他吃力地用瓢从泉里舀水,我站到他的面前,然后从他手里接过水瓢,帮他舀水,舀到水桶一半时,他说:娃,够了,太满了半路就溢出来了。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糖递给我,然后一只手抱半桶水在怀里,一只手杵在地上艰难地向前走去……他一步一步向前走去时,我剥开花糖纸,把糖含进嘴里……
有时奶奶会去出嫁的姑姑们家里住上几天,每次去也都带上我。晚上钻进奶奶怀里,偷偷把她的乳头放进自己嘴里贪婪地吮吸着,姑姑们又开始打趣了:马上出嫁的人了,还吃奶,害臊死了。往往那时,奶奶轻拍着我的后背咿咿呀呀地哼起了熟悉的曲调。
父母和奶奶分家时我不愿意离开奶奶,到了新家又一个人偷偷跑到奶奶身边,为此,我挨过母亲的很多次打。有次半路碰到奶奶非要跟了去,母亲不肯。当着奶奶的面踢了我几脚,我看到奶奶背过身去抹眼泪,心里愈加难受,只好灰溜溜地跟着母亲回去了。
奶奶去世的那年我才六岁,农历九月的山村异常寒冷,父亲原想着那个月卖了家里种的山当归给奶奶买条海绵褥子,可没等到海绵褥子,奶奶就走了,于是买海绵褥子的事情成了父亲一生的遗憾。
奶奶喜欢喝面茶,预先炒制的油茶面儿放入茶罐子里头一起煮,等茶沸起后会闻到一阵茶香扑来。将茶倒入茶杯时往往要再搁一些咸盐进去,也就是那时候开始,我喜欢上了喝茶。我的茶瘾,也是奶奶那时候惯出来的。那时奶奶最大的愿望,就是我能拢一盆火,给她煮一罐茶喝,可还没等我长大,她就去了。以至于今日,每每去饭店吃一顿时,我想起最疼爱我的奶奶没有享上一天清福而无比伤感。
对奶奶的记忆,因为时光的流逝更加犹新而冗长。落叶漫天的季节,我独坐在城市的一隅仰望天空,我知道天堂里的奶奶无时不在注视着我,她会说:一直就这样,微笑着坚强。每每这时,我就会在心里默默地期许,我会好好的,是您一直愿意看到的那样。
[罂粟花开]
因为奶奶的离去,我自然而然搬到了新家(父母家)。和父母交流很少,本来就话少的我变得愈加孤僻起来。
母亲的菜园子里零零散散地开着一种花,煞是好看。粉色或者紫色的花瓣,花瓣中心有墨色的点缀散发出淡淡的幽香。家乡的人都叫“米兰子”,后来在书中得知学名是罂粟花。
母亲说家里有这花的事情不能告诉别人,因为这花能治病,村里人都来要的话我们自己就没有了。当时我不知道那是母亲在哄我,村干部知道谁家有这花要罚款的。
六月,罂粟花开得正妖艳时,我在菜园子边上的树荫下铺上麦秸,躺在上面看着蓝天白云,看着头顶轰隆隆划下白线的飞机。
那时景辉走入我的视线。他和我年龄相仿,同样是个言语不多的男孩儿,和我家隔着一堵土坯砌成的墙。他喜欢站在墙边看我,有时会塞给我一些吃的,比如一颗杏子,或者一个他母亲煮熟的甜萝卜。
景辉与我熟络起来,他带我去李家婶子的菜地里偷水萝卜,我们只是站在边上拔两个,不霍霍其它的。拔出来后,他把两个凑在一起碰几下,等粘在上面的土掉了,掐掉缨子,剥了皮就咬着吃,水水的,甜甜的,里面还夹杂着泥土的馨香。那时,有飞鸟在头顶飞过。
有一天,景辉送给我一个红色的发卡,我问他哪里来的。说他找机会从自家鸡窝里偷鸡蛋,家里的母鸡下四个以上蛋时,他就能顺利偷走一个,他的母亲不会发现,他攒够五个的时候拿到货郎跟前去换发卡,货郎说还不够,要八个。于是他又开始攒,换到那个红色发卡,他偷母亲的鸡蛋用了整整两个月。我知道,景辉是上当了,八个鸡蛋的价值远远高于那个发卡。可是看到景辉脸上满足的笑容,我便释然。他说,明明,你带了这个发卡,和米兰子一样美丽。
当我得知他为了给我送个发卡偷自己家的鸡蛋时,我哭了。因为我万万没有想到除了奶奶,还有人对我这般好。我逐渐变得开朗起来,和景辉说奶奶,说着说着就哭开了。他安慰我,带我去拾山果子,采来野花编成花环带头上,村里的同伴们取笑说,明明是景辉的新娘。每当听到那些话,我害羞地低下头。
到了上学的年龄,我们都去了学校,那时不兴男女讲话,所以疏远了。有时在菜园子的土坯墙上,会发现一支铅笔一个本子之类的,我知道那是景辉放的。
初中毕业后,景辉没再上学,跟着父亲学种地了。我出外求学的那年,他去了外地打工,听说跟着他舅舅去了建筑队。我们再没有联系过。
有一年快放寒假了,我收到村里英子的信,她只读到小学毕业,字体不是很好看。但我读懂了信的内容。她在信中说:明明,我和景辉要结婚了,希望你能来。
我没有给英子回信,随后我给父亲写信说,临放假回家前,把我换洗的衣服放在小姑妈家。父亲照做了,他知道我的心思。小姑妈家在外村,那年过了年,我直接回了学校,没有回家。也没有再见到景辉。
直到前年的一天,接到村里英子的电话,他说景辉在建筑队出事了,她希望我能回去看景辉一眼,好让景辉也能看我一眼,让他安心的上路。听到英子近乎祈求的语调,我明白了景辉当初为什么要选择英子。在这场爱里,英子才是最适合得到景辉爱的人。
其实景辉一直没有明白我的心思,他以为我喜欢的是繁华都市的灯火霓虹,而他不知道我更喜欢乡村的宁静和泥土的馨香。
红发卡还存放在我的首饰盒里,每每看到它,我仿佛又听到景辉在我耳边说:明明,你带了这个发卡,和米兰子一样美丽。
[有些想念,与爱情无关]
那天早上打开qq,有验证消息过来,网名叫“期远”,我没加思索就通过了。“期远”在我的心里存放了太久,有一段时日,我疯狂地查找所有叫“期远”的人,一个个加上,一个个询问,知道不是他,过后又一一删除。
高中毕业后的假期漫长,更是因为等待通知书的过程难熬,我去一家网吧做收银员,老板说一个月工资350元。我说行,反正呆着也是呆着。
可谁知,离一个月还有两天时的一天,柜上短了20块钱,我说可能是不小心找错了,心想老板从工资里扣就得了,可老板说是我私吞了。我一肚子的委屈,收银是我一个人在做,没有人可以给我解释。只是他,一直站在我的身边,对我说:我相信你。
我依稀记得他的眉目。高高的个子,单眼皮,跟每个人说话时,眼里总是充满笑意。他也是高考后出来打工的,是我去网吧的第二天去的。闲时我们一起聊天,聊填得志愿,聊对未来的憧憬,甚是投机。
老板辞掉我的那天,因为冤屈我哭得天昏地暗。他说没关系,你不可能左右别人的思想,自己问心无愧就好。那天我和他一起离开的网吧,我们各自领了300块钱工资。
然后他带我去吃灌汤包子,回去的时候,已经星光点点。他推着自行车,我走在旁边,送我回到住处时,他说,我相信你,一直。我相信,除了情话以外,那句话,是我听过最动听的一句。
我一直不知道他的名字,老板叫他小徐。那时我们用UC聊天,得知他的网名叫“期远”,后来有了qq,长时间不用UC,我们便失去了联络。我相信他在很远的地方,因为他的名字叫“期远”。
如果,在qq上能碰到他,我只想对他说句感谢的话。
东哥是我的校友,前不久才加了qq,前年听说他结婚。一心想要前去祝贺的,可是忙于工作和家事,终究是没有去。每天浏览qq空间,注意东哥的更新,虽然一句话也不说,但知道他一切都好,便也安心。
从学校毕业后,我没有回老家。我怕见到景辉,我怕自己不会从容的去面对,于是我放弃了分配到政府机关的工作。
在外闯荡的艰辛是不言而喻的。求职时的处处碰壁,人生地不熟的重重阻碍。
其实我和东哥并不熟,只是认识,只是校友,可他知道我没地方住,主动借给我一间房子,那时他在等家乡工作的分配,暂时在联想公司做销售。
那个冬天异常寒冷,东哥的同事都对我很照顾。东哥说房子是公司掏钱租的,他不要我掏房租,于是我就给他们做饭,洗衣服,收拾屋子。下班后我们会一起吃饭,一起聊天。
春天来临时,我已经在一家公司干得顺畅,有了一定的积蓄。搬家的那天,东哥给我提着皮箱,房子拾掇整洁后,东哥来过几次,有时会给我买些零食,有时会带我去外面餐馆吃一餐饭。
东哥离开这座城市时我全然不知,直到后来在校友里碰到。那天,看到他的名字,突然就想哭。
今天,我给东哥发了一条消息:东哥,天开始冷了,记得多加衣服。
这个午后,阳光静沉,我坐在长凳上凝望远方,思绪在一曲悠扬的笛声中飞扬。公园里的老太太继续拉着家常,银杏的叶子被风吹起,夕阳和山峦做着最后的吻别。
我抬眼时,有一滴清泪滑落,我忙着拭去……
抬起脚,朝该去的方向,继续前行。
心有千结,梦有千转,记忆千般。一个人想要远远的遥望,想要远远的眷念,想要把自己心情放逐,可以畅想未来,但更多的是有关记忆的问题。居于此,或许就在一个阳光的午后,悄悄地想着已故的亲人、亲情,悄悄地让思念牵扯出友情的味道,翻转出红尘中的过客,有些人甚至衍生出重重的寂寥和落寞。记忆像千条万条稠带紧紧缠绕着心!微笑着回忆,微笑着叙说与自己有关的故事,微笑着告诉人们记忆中的影子。
是的,记忆中的美好让人们流连和珍惜,又还有什么样的情感比这样更让人们不舍?作者文中的奶奶、景辉、期远,是一辈子值得眷恋的情怀,凝结成一种记忆的实体,温暖着一路走来。懂得珍惜这样一些记忆中的关爱和理解,仿佛会觉得自己突然的长大了。
散落在日光里的记忆,像模像样地展现在阅读者的面前,在此向作者鼓掌,留恋并赞美!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恭喜,您的美文由“逝水流年”文学社团精华典藏。感谢您赐稿流年,祝创作愉快! 爱,是人世间最美好的相逢,用文字找寻红尘中相同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