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样子，秋兰是看出什么了。小芬知道，大兴太老实，不会撒谎，要不她干嘛热脸贴冷屁股？而且，她没有宣扬，处处想着自己和孩子。人啊！图个什么？真要撕破脸皮，大兴也不见得就能回心转意。放了吧，都难过有什么意思？秋兰的坦诚和宽厚，终于让小芬释怀。
　　 秋兰也是苦出来的女孩。母亲在她很小就离开，去找自己的幸福。她是在人们白眼中长大。后来，到了婚嫁年龄，媒人介绍的都是些不是老就是残，她始终不服。人眼的势利，人脸的冷漠，让她感觉处处冰凉。她渴望友情，更渴望爱情。对小芬，她感觉同病相怜，也真的是叹息、心疼她的处境，更是喜欢上了小芬。特别是对小宝的好，几乎来了就赖在她身上，连他妈都不要。渐渐的，小芬也喜欢上秋兰的质朴：难得有个知心人说说体己话。她经常把做女儿时保养皮肤的窍门教给秋兰，更喜欢撺掇她让大兴去买很贵的护肤品。大兴虽说心疼钱，但看着她俩好姐妹似的，也长长舒了口气。
　　
　　 三、
　　 日子说来就来了。村子不大，所以，一家的喜事就是大家的喜事。老娘眼见着媳妇就要进门，那个喜悦，合不拢嘴，非要大兴把自己挪到厨房，说是帮忙烧火。厨师不干了，说，婶子，您就别添乱了，烧不匀的。大兴只好又往回挪，埋怨道，我说不行吧？你还是去大妈家照看吧，很多东西只能放她家。
　　 按规矩，娶亲必须去两个妇女牵亲（类似于伴娘，不过由男方指派）。牵亲的妇女，每人可得两份红包。这尚且算不得一回事，重要的是荣耀。不是说谁都能去，因为对象的条件有些苛刻。必须全乎人：有儿子，懂礼数，还得有品行。秋兰早就和媒人，也就是胡大妈说定了，算小芬一个。这点面子，媒人肯定照顾。小芬听说让自己去牵亲，简直不敢想象，激动了好一会。她明白，这肯定是秋兰姐的意思。
　　 敲锣打鼓，鞭炮齐鸣，一干人等涌进秋兰家院子。两边的大姑娘小媳妇斗着嘴皮，几番拉扯交涉后，陪嫁的小姑娘们敲诈得差不多了，才打开闺房。小芬第一个冲进去，返身又把门闩上。外面的人擂着房门喊；小芬，搞什么鬼，想独吞？小芬没有理会，分开围着的姑娘们，把秋兰拉到角落。秋兰说，妹子，他们该给的都给了，关起来干什么？小芬附在她耳边说；姐，你里面穿了小衣吗？秋兰脸一红，低声说，我明白你说的，按老规矩是不可以穿的。“我知道，我只是看看你都怎么穿的衣服。”小芬检查了一下，“这哪儿行？幸好我想到了，不然够你受。”
　　 说话间，她掏出一把红绸带。秋兰很诧异，疑惑地说，你究竟搞什么鬼？“你别管，听我的，反正不害你！挪脚。”
　　 秋兰见她神神秘秘的，也不再问，听话的伸出来。小芬把她衬裤口用红绸收紧，然后又把她上衣除棉袄外，统统藏进裤腰里，用红绸系紧，打了死结。秋兰感觉很不舒服，皱着眉头说，妹妹，你不是找机会整我吧？小芬一笑，附耳说了几句。秋兰瞪大了眼睛，太恐怖了！真的？“可不！”一点都不带夸张。
　　 原来，他们这里，闹洞房很离谱。不管老少，三天无大小。要是不多穿点，扎紧，毛手毛脚不说，能拧下一块肉来。秋兰感激地说，多亏妹子心细，要不然我可得受罪了。小芬嘻嘻一笑，大兴哥可不这么想，留给他晚上就慢慢解吧！
　　 情形比小芬说的还吓人，四五十岁的男人，全没一点顾忌。秋兰感觉掉漩涡里了，东倒西歪，怎么都站不稳，几乎要窒息。幸好小芬全力抵挡，拼命撕扯，自己的扣子都被扯光了也不管不顾。混乱中，她不知哪儿抓起一个开水瓶，作势要洒，这才把秋兰护进大兴妈的房间。
　　 小芬闩好门，重重地倒在床上，喘息着咒骂；这些臭男人，下死手哇！痛死了。秋兰爬过来，掀开她的衣服一看，白皙的肚皮上，青一块红一块。她心疼地说，小芬，你尽顾着我，怎么把自己都送出去了？傻妹子，都是替我受的罪 ！说，让姐姐怎么感谢？小芬一骨碌坐起来，调皮地说；把他让给我，舍得不？“你这死脸皮，小妮子……”
　　 秋兰和小芬好得一个人似的，没事就窝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悄悄话。这还不算，有时候该做饭了，她们还动不动就支使大兴。大兴虽然有点不满，但看到小芬日渐开朗，心里也很快慰。做就做吧，也不是没做过！小芬也不见外，端起来就吃，吃完就到新房看电视，小宝几乎总腻在秋兰身上。大兴妈虽然担心，也不明白秋兰想干什么，但是新进门的媳妇，她也不敢多嘴。
　　 腊月时节，外出的人纷纷回来。家家户户忙着办年货，大兴家也不例外。他骑着新买的摩托车，把俩人带到镇上。秋兰拿出单子说，你一个人去买得了，我和小芬去逛服装超市。大兴一看，哇，这么多！你想吃到什么时节？秋兰拉过一边，小声说；新辉还一分钱没寄，这年怎么过？她又捶了大兴一下，小声说，怎么，你想偷偷给？“你胡说，哪有你这样的老婆？”大兴慌忙示意她住口。
　　 新辉回来了，西装革履，满村子撒烟。他也弄了几千块，回来就交给小芬。还好，今年多少有点。往年，哪次回来不拉扯饥荒？小芬心安了许多。看着小芬有了盼头，秋兰说不出的高兴，取笑说，别再惦记我的，小妮子！“哪有？”小芬羞红了脸，追着秋兰打。小芬想把年货、衣服钱还给秋兰。秋兰制止说，还是姐妹吗？留着私房吧，我有！拉扯一番，小芬终究是力气小，拗不过，秋兰还是把钱塞进了小芬的裤袋。
　　 新开的茅房三天香，这话还真毒！新辉没安分几天，附近村几个不务正业的小混混就找上门来。他们吆五喝六的，搞得乌烟瘴气的。吃喝完了不说，还张罗着玩钱。小芬当然不愿意，但禁不住几个嘴巴，一五一十的全掏出来了。
　　 听完小芬的哭诉，秋兰气得不行，眼睛里都冒出火来。她拉起小芬就往外走，说，这么个男人，是不是人生的？走，我就不信这个邪！大兴慌忙拦住说，干什么？那新辉不是我，能听你的？“那怎么办，小芬这个样，你不心疼？”秋兰气不打一处来。大兴也有气，恨不得打新辉一顿，但是名不正言不顺呀！他一屁股坐回去说；那好吧，我在家听信，去了好好说，他要是敢动你，我掰折了他！秋兰拍拍他的肩膀，赞许地说；这才像我的爷们！
　　 秋兰一路叮嘱着些什么。可小芬还是心有余悸，满脸惊慌的说不敢。她打怕了。“放心，我保准不让他动你一指头。”秋兰一副蛮有把握的样子。
　　 推开门，屋里烟雾缭绕，麻将哗哗，纸牌纷飞。新辉看见秋兰，一副看不起的样子说，怎么，你想玩？当得了家吗，大兴呢？让他来。秋兰没理会，装作看牌。见秋兰不理会，新辉又对小芬说，死哪儿去了，还不做饭，皮痒痒？小芬一哆嗦，就想往后退。秋兰顶了下她后腰，自己径直走到新辉旁边。小芬犹豫了会，突然冲到桌子旁，一下子就掀翻了。
　　 一片寂静！没人会想到小芬会有这个举动，新辉也懵了。短暂的平静后，新辉一把抓起椅子，“你他妈的找死！”就朝小芬抡过去。没想到秋兰早有准备，她伸手一拽椅子脚，反把新辉一下子带倒。新辉反应倒挺快，呼啦爬起来，扯条板凳就想劈。秋兰眉毛倒竖，叉着腰，厉声道；试试？豆芽菜似的，还学人打架！新辉愣住了。不敢打，了他解大兴这个倔东西。打了他婆娘，那还了得？
　　 他气鼓鼓地扔下板凳说，有你什么事？咸吃萝卜淡操心！你家大兴没管教好吧？“你有资格说哪个？”秋兰一脸不屑。她又指着那些混混说道，“你们这些人，难道没有自己的家？有没有人性，非得看人家家破人亡才好？”几个混混听说是大兴的老婆，没人敢吱声，灰溜溜的走了。
　　 新辉盯着小芬，恨声说，死女人，等着，看待会怎么整治你！秋兰轻蔑地说，打老婆，好本事！可你还有机会吗？去，妹子，收拾衣服去我家。新辉想拦，被秋兰胳膊一隔，一个趔趄。他看着秋兰壮硕的身板，一下子泄气了。
　　 秋兰和小芬走进门，大兴正焦急的转着。一见她们，忙问道，怎么样，没吃亏吧？我整死他！秋兰张开膀子一转；瞧，毫发无损，妹子也没挨一下！大兴看着抱一堆衣服的小芬，疑惑地说，还搞什么名堂？“没什么，你今晚睡沙发，说不定小芬得住上几晚。”秋兰推着小芬进了新房。啊！怎么倒霉的总是我？他小声嘀咕着。
　　 秋兰安慰着小芬。小芬一会哭一会笑。大兴心烦意乱，走到堂屋抽着闷烟。突然，新辉抱着小宝走进来，嚷嚷道；大兴，管不管你媳妇？我是看你面子，别以为我怕了。大兴乍一见新辉，心里有点虚，忙站起来，递过烟说，来啦，坐！小声点，我妈还在家呢。见大兴和和气气的样子，新辉马上有了气势。他接过烟说，那好，让小芬回去，我不计较了，要是下回还这样，我就不客气的！大兴皱了皱眉头，不高兴地说，你家的，随便不客气好了，我家秋兰，只有我可以不客气！“你！”新辉差点被噎死，“你老婆不管闲事，我会惹着她？”“那好，你说说，她做了什么不讲道理的事情？”大兴索性坐下。
　　 新辉想了半天，也找不出合适的理由，于是开始胡搅蛮缠。“我家的事情，轮不到谁管，你是不是打小芬的主意，给你敢要吗？秋兰正支棱着耳朵听着。她呼地拉开门接茬说；你不反对，我没意见！她几步跨到堂前，手差点指到新辉的脸。”还是不是个男人？老婆孩子都养不活，还有脸嚷嚷？小芬这妹子，我认下了。有本事闹腾吧？我就能让她离婚，凭妹子的摸样，闭着眼也能找个比你强百倍的，信不？”说着还一把抢过小宝，滚，这是我干儿子。新辉几个退步，差点被门槛绊倒。
　　 秋兰机关炮似的，好像有用不完的气，堵得新辉一点也没机会说话。他跑到大兴跟前，气冲冲地说，哥们，你管不管了，跟你们有一毛钱关系吗？大兴沉默了一会说；秋兰，你把孩子抱进去，别冻着，我和他谈谈。他拉新辉坐下，点着烟递给他说，兄弟，按说轮不到我管，可你想想看，秋兰今天做的是为谁好？你也是条汉子，干嘛要让别个笑话！赌气有用吗？日子是自己的，谁不图个安稳？新辉还想反驳，可看着秋兰怒目金刚似的，再加上自己确实理屈，他渐渐低下了头。
　　 “你看看，村里盖起多少楼房？没听说能靠赌博做起新房的。”说完这句，大兴静静地看着新辉。人，谁都想好，新辉也不例外。他想着这几年，苦没少吃，钱没落着，真是撞见鬼了！大兴见差不多了，起身敲开房门，对秋兰说，让她回去吧，劝和不劝离。小芬缩在床里，哆嗦着说，不，我不回去，他会打死我！秋兰看了看外面的新辉，对小芬说，别怕，他敢打你，我让你哥拆他骨头。说着扯了扯大兴衣角。大兴会意。他拉过新辉，对小芬说，你放心，他发过誓，绝对不会再碰你一指头，是不是，新辉？说着，他使劲捏了下新辉胳膊。新辉倒吸一口凉气，整一个铁钳！他连连点头说；我哪儿还敢？几个人欺负我一个。
　　 秋兰拉着小芬过来，点着新辉脑袋说，好好过，有困难我们相互帮衬，再折腾，我把妹子领走，没人管你！“是是是。”新辉哪儿还敢说不？
　　 年刚过完，新辉就开始闹着出门。虽然不再动手，但他那张嘴，对付小芬还是够用的。小芬说不过他，只好又跑来讨主意。秋兰说，那些钱还在你手中吧？“嗯，他只打了几次小牌，拢共拿了三百给他。”这就好，你把他身份证藏起来。“他打我怎么办？”不会，上次不也没事？“那是，姐姐多厉害”！现在管得严，没身份证，鬼才要他。“听姐姐的！”小芬一下子露出了了喜色。
　　 闲聊间，小芬发现秋兰没以往的精神头。她瞅了瞅秋兰的脸，奇怪地说，喂，姐，你脸上的斑好像还严重了，怎么回事，你没用护肤品？“这几天没胃口，总想打瞌睡，哪有心思弄这些玩意？”“不是病了吧？”小芬关切地问。她把额头贴在秋兰的头上，也不烧嘛，看医生没有，大兴哥知道吗？“才懒得去，我身体好着呢！”
　　 小芬突然想起什么，小声说；是不是想吃酸的，还干呕？“你怎么知道？”小芬神秘地说：“是不是很久没来了？什么没来？”秋兰莫名其妙。“就是那个，那个……”小芬附在耳边说。秋兰恍然大悟，哦！我算算，哟！冒了半拉月，怎么回事？小芬拉着秋兰的手，连连摆着说，恭喜姐姐，你有宝宝了！“这么快？”秋兰一脸不信，“我怎么不知道？”她低头看看自己的肚子。“绝对没错，相信我，走，敲竹杠去！”秋兰也乐开了花，走，一起敲！
　　 新辉还是要出门。没办法，秋兰只好让小芬同意，条件是必须听安排。秋兰有个堂哥年年去东北搞建筑，于是她去求。堂哥也答应，日常用品等，他让买好，不落一分钱新辉手上，想溜号，没门！只要好好干，小工一年两万到家。听到这些，小芬喜得不知道怎么放，差点把秋兰抱起来了。
　　 几场春雨，油菜花漫野金黄，热烈得人眼晕。又是个好年景！秋兰和小芬一起送新辉坐车去汇合。
　　 候车间隙，新辉认真地对秋兰说，姐，说实话，原先我看不起大兴，就知道啃土！也觉得你像个男人，没点女人味！现在看起来，你是个很好的人，虽说有时候有点让人难以接受。“这是在夸人吗？怎么觉得不是个味！”秋兰作势要拧。“不不不，实话！”新辉躲闪着，“我感觉你很亲切，看着也蛮舒服。”“真的吗？早听说你嘴巴能哄起死人，还真是呀！”秋兰打趣着。新辉毫不在意的说，你尽管损，我脸皮厚，不当回事行吧？说真话，听说你家今年要起新房子，还真是佩服大兴，我想我要是卯起来搞几年，说不定也能行。“那是，肯定的，这才是汉子！你放心，小芬和小宝有我，你就好好做。”秋兰依旧豪爽。
　　 回去的路上，姐俩嬉闹着……别再惦记我的，死丫头……就要！你对我不好，就得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