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小说】河水清清
手里有了钱,小日子好过了,生活安逸下来了。王辛闲暇之余开始跑到街上玩牌的男人堆里看热闹,玩牌的男人大都是街上的一些游手好闲的男人,靠着女人挣钱养活自己。自己在街上靠赌博为生,每日里吆五喝六的,好不热闹。常常引得一堆人围观。
巧凤见王辛开始往牌堆里扎,心里很不乐意。她怕王辛也染上赌博的恶习,不是有句话说:“男人不能有钱,有钱就学坏”吗?她担心一旦王辛染上这种臭毛病,日久成习,葬送了自己刚刚起步的幸福日子。
王辛在巧凤面前信誓旦旦地说:“不会的,我只是在那里观看,不会参与的,只要你一有事,马上给我打电话,我马上就回来。”临走,还不忘在巧凤脸上亲上一口。
巧凤心想:“王辛一天到晚地忙活在门市上,连个娱乐时间也没有,现在生意稳定下来了,也该让他放松放松了。”巧凤心里一软,心眼放松下来,也正是她的一念之差,成为王辛堕落的开端。
王辛开始还在牌场外边围观,还不时地给人指手划脚,到了后来,牌场上缺人手了,有人便纵恿王辛上场。王辛摆摆手:“不行,不行,你嫂子一个人顾不过来,一会儿就打电话叫我。”
有人戏弄王辛道:“王辛有个如花似玉的老婆管着,当然不敢玩了。”
又有人说:“王辛的钱是老婆控制着呢,花一个要一个,身上没钱。”
更有人说道:“弄了半天,王辛是吃软饭的啊!”周围的人一片大笑,嘲弄的王辛脸红一阵紫一阵,恼羞成怒,他把手机一关,又把一沓子钱摔在桌子上:“玩,看他妈的谁怕老婆!”一帮心术不正的混混,就这样把王辛拉下了水。
巧凤见王辛长时间不回来,打电话,手机关着机,便跑到街中找王辛,见王辛正抡着胳膊,挥汗如雨地打着牌,跟前还放着几张票子,巧凤心里一震,差点晕过去……
(四)
一连几天,巧凤都是在泪水中度过的,好言相劝王辛,招来王辛一阵谩骂,告到公婆那里,公婆当面骂王辛,王辛唯唯是诺,不敢还嘴,回到家里,对巧凤又是一阵谩骂,骂的不堪入耳,那意思是,以后我的事,不许你管,当初如果不是我娶了你,就你那家那臭名声,谁肯要你?
巧凤不敢相信,当初那个善良的王辛哪里去了?人为什么能共打江山,而不能同守江山?娘的短处就成为女儿一辈子背负的包袱,成为丈夫手中把柄?放纵自己的理由?
巧凤不再理会丈夫,自己默默地担起了门市的全部重担。而王辛还是我行我素,游走在牌场和门市之间,他高兴了,帮着巧凤打理着门市;玩劲上来了,他在牌场一玩半天,把门市和巧凤抛在了脑后。巧凤呢,对他也心灰意冷了,自己辛苦地忙碌在门市上,常常累的腰酸、腿疼,躺在床上半天缓不过劲来。
有一天傍晚,巧凤感到肚子里一阵难受,撕心裂肺地痛疼,打王辛的手机,关着机。巧凤疼得腰都直不起来了,脸上还冒着虚汗,爬在桌子边,手捂着肚子,呻吟不止。
这时,有个年轻人走进了巧凤的门市,他叫福生,住的离巧凤的门市不远,是个刚刚结婚的小伙子。他恰巧来门市来买东西。他见巧凤脸色蜡黄,一脸痛苦的表情,忙关切地走到巧凤身边,问道:“嫂子,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巧凤断断续续地说道:“我……肚子疼得里……厉害……”
福生忙说道:“你赶快去医院啊!大哥呢?”
巧凤说道:“他不知在哪里玩那,打他的手机关着机……”
福生说道:“嫂子,我陪你到医院吧,要是急病可耽误不得!”
巧凤说道:“怎好意思麻烦你呢?”
福生急忙说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说什么麻烦不麻烦?”说完,赶快帮巧凤关上门,搀着巧凤,坐上自己的车子,往街上的门诊走去。
到了医院,医生忙给巧凤打了止疼针,让巧凤安稳下来,又给巧凤开了药,嘱咐巧凤好好休息,不要太劳累了,回家观察观察再说。
看完病,福生带着巧凤往回走。这时,街上有人瞪起了古怪的目光,望着她俩,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着。巧凤隐约感到了不安,忙下了福生的车子,福生怎样劝说,她也不坐车子了,自己踉踉跄跄回到门市。
不一会儿,王辛回来了,一脸的铁青,板着脸,眼里冒着怒火,走到正在床上躺着休息的巧凤跟前,一把把巧凤揪起来,一巴掌扇过去,怒吼道:“你这破娘们,刚才跟谁出去了!”
这一巴掌,搧得巧凤满眼冒金星,嘴角流下了鲜血,这一巴掌,搧碎了巧凤对王辛尚存的一点温情,搧碎了巧凤对生活的希望。
巧凤身子还没有从刚才的虚脱中振作起来,说话还有气无力,但她还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喊道:“我刚才肚子疼得厉害,福生刚好来门市买东西,带我去了医院,你不要冤枉好人。”
王辛仍在怒吼着:“胡说,你放着老头子不用,让他送你到医院,你俩早就好上了吧?”
巧凤的眼泪一下子流了下了,她也大声喊着:“我摸得着你吗?你只知道赌了,手机关着,门市不管不问,家也不进,你眼里还有我和这个家吗?我疼的连路都走不了,怎么去找你!”
王辛自知理亏,但仍怒气不消地吼着:“你有心上人还用的上我吗?娘不是个好东西,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一家子破鞋!怪不得不愿意给老子生孩子,原来你有外心啊!”
听着王辛这样侮辱自己,巧凤再也忍受不住了,她的脑子快炸了,多年来,娘的丑陋行为在巧凤心中是最隐晦的,她使自己在丈夫、婆家、邻里之间,心永远是自卑的,抬不起头来。她不想要孩子,是想干出一番事业来,用事实来证明自己和娘不是一路人,一年多来的打拼,自己付出了心血和汗水,换来了家庭的富裕生活,不但得不到丈夫的体贴和赞赏,反而换来的是羞辱和蒙冤。巧凤多日来积压在心中的积怨终于爆发了,女人,一旦爆怒起来,那就是一只震怒的母狮,巧凤一把抓住了王辛:“王辛,你这没良心的东西,我和你拼了……”
一场撕打的结果,最后由婆婆来了之后,才算罢手。受伤害的当然是巧凤,女人的威力再大,在男人面前也是虎口里的小羊,更何况王辛也在发怒期,如一个发怒的老虎呢!
婆婆来了之后,把王辛骂了个狗血喷头,还动手搧了儿子一巴掌,好言劝导了巧凤半天。巧凤是个好媳妇,多日来含辛茹苦地把持着这个家,婆婆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只恨自己有病人拖累着,帮不上巧凤的忙。
那天晚上,巧凤是在泪水中度过的,她彻夜没眠,睁着眼到天亮,心里一片茫然。
第二天早晨,刚刚朦胧入睡的巧凤又被门外的骂声惊醒了。
门外,站着一个年轻的女子,打扮时髦,尖尖的下巴,一脸蛮横,给人一种刁蛮,刻薄的感觉,她正是福生的新婚媳妇。
那媳妇掐着双腰,嘴里冒着唾沫星子,站在街的中央破口大骂着:“浪女人,勾引别人的男人……”话语不堪入耳,招来一大推围观的人。
巧凤不想出去和她争吵,自己关在屋里哭着。她知道,这种事,分辨也没人相信,反而越描越黑。她心里只是后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自己就是死在家中,也不让福生蒙上不白之冤啊!”
街上巧凤的同行,看着巧凤的生意越做越好,客户一下子都聚到巧凤的门市了,自己的生意萧条,对巧凤是恨之入骨,巴不得把这个强大的对手打倒在地。现在,正好有个这个机会,趁机落井下石,在一旁起哄着:“她娘就是个破鞋,她能是个好东西?”“什么大人,什么闺女,这样的破东西,给我也不要……”一时起,街上一片哄笑声。
那天,巧凤的门市一天没开门,巧凤一至躲在屋子里哭着。
王辛早没了踪影,巧凤让他丢尽了人,他实在不愿呆在家里。
从那天起,巧凤的精神一下子垮了,像变了一个人似地,每日里沉默寡言,目光呆滞,人变得神经质,消瘦了很多。隔三差五地开一下门,懒洋洋地应酬一下生意。她走在街上,混在人堆里时,她又觉得难堪的威胁:看到的是人们白眼;偶尔回头,看到的是人们在她背后的指指点点;街上的闲婆娘们小喇叭到处传播;流言蜚语快把巧凤淹没了:“不正经的女人,跟她娘一个样”“勾引别人的女人,公共汽车——乱上”……她的人脏了,东西也染脏了,门市也冷清起来,生意一落千丈,每日里艰难地维持着。
巧凤感到从未有过的孤独和悲哀,静室独坐的时候,她的心像落进了冰窟似地冰凉,丈夫的冷酷无情;人世间的冷眼侮辱,心中的怨气,她感到她在这个世上孤形伶仃,她时常想:“要是有一个亲人在身边,让她抱住痛哭一场,让她发泄一下心中的怨气,让她诉说个痛快,该多好啊!因为她心中积满了无数的话,无数的泪……
她整夜整夜地睡不好觉,她神经不安,常常半夜之间身子抽搐像触电似的。梦里常有噩梦和她纠缠不清,她半夜惊醒过来,坐在床上,揉揉眼睛,弄不清自己是不是睡着?只觉得心凄楚得发胀,胀的几乎把胸膛也裂破了,同时又在那里断断续续地跳着……痛苦、迷茫、惶惑,她感到身心疲惫,压得她喘不过气了:“活着,好累啊……活着,好痛苦啊……”
王辛整日游玩在赌场上,家里的积蓄,已经被他挥霍的所剩无几了,巧凤辛苦打拼的家业,就这样让他败掉了。
王辛和巧凤的关系变得更冷淡了,他们视如陌人,冷若冰霜。如同两个水火不容的天地,各吃各的饭,各睡各的觉……他们之间,就差那张隔断关系的一张纸了。
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正当这件事的伤痕还没消除,接下来发生的事,把巧凤彻底地推下了绝望的深渊。
(五)
这天晚上,巧凤刚刚睡下,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巧凤开门一看,一个穿着脏衫破履,蓬头垢面,浑身脏兮兮的老人躺在自己的家门口。再仔细一看,原来正是自己失踪多年的娘。
巧凤一下子惊呆了,她没想到,娘失踪多年又回来了,而且,是以这样的破落的模样回来了。
巧凤娘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也许是累的,也许是饿的,人几乎虚脱了。巧凤见状,鼻子一酸,眼泪快要掉下来了。忙把娘扶到屋里,让娘喝了水,又让娘吃了点暖和的饭,巧凤娘渐渐地醒过劲来,长出了一口气,见了巧凤,大哭起来:“凤啊,娘走头无路了,来投奔你来了……”
多日来负屈含怨,任人躏辱,使巧凤茕茕孑立,渴望亲情,见到了母亲,多年的积怨一下子消失了。
王辛也起来了,走出来一看,脸色顿时变了:“你来干什么!滚出去!”巧凤娘一听,“扑通”跪在了王辛的面前:“女婿啊,可怜可怜老婆子吧,我实在是没地方可去了,让我留在你家吧。”
王辛大怒说道:“你在外面风流够了又回来了,你还嫌我们不消停,又来搅闹我们家来了。”
巧凤见母亲跪在地上,心如刀绞,她把王辛推到一边,拽起母亲:“你干什么?她是我娘,她再不好,在你面前也是长辈,你怎能这样对待她?”
王辛怒吼着:“我不认她这个长辈,一个破鞋东西,结婚时,搅我的婚礼;现在,又来搅我的家,你还让我过不过?滚的远远地……”
巧凤娘可怜巴巴地望着巧凤:“巧凤啊,娘错了,我已是风烛残年的人了。看在咱们母女一场的份上,收留收留娘吧……”巧凤抱着母亲大哭起来。
王辛在一旁直跺脚:“巧凤,你是要你娘还是要我?自己选择。你要是要她,就带着她永远离开这个家……”
巧凤也对王辛大喊着:“你还有没有人性!别说她是我娘,就是一个外人,求到你的门下,你也该发发慈悲,这么冷的天,你把她赶到哪里?”
王辛冷笑着:“去啊,去找男人去啊,天下风流男人多的是,你老了,没人要了,被人甩了,知道来投奔你女儿来了;你让女儿一辈子抬不起头来,还让我们家在街上抬不起头来,你是看着女儿过得好了,诚心来搅闹我们,不让我们过是不是……”
巧凤娘被女婿羞辱的满脸通红,她站了起来,对着女儿、女婿说道:“孩子们啊,娘这辈子最大的错就是没有守着女儿,没有一份安分的心,人不到走投无路,我不会这么大年纪跪在你的面前的,女儿啊,你们好好过日子吧,娘,不打搅你们了……”说完,巧凤娘站起来朝门口走去,巧凤拉也拉不住。
巧凤如万箭穿心,她伤心地哭着喊着:“娘,这么晚了,你往哪里去……”
巧凤娘好像没听见女儿的哭喊,自顾自地往外走,走到门口,从嘴里蹦出一句冰冷冷的话:“找……男……人……去,哈哈……”放纵的大笑声,让人心惊颤栗,响彻在寂静的夜里。
巧凤跑上前去想拦住娘,被在一旁的王辛捏住脖子,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第二天,在郊区那条喘急的河里,人们发现一具老人的尸体,她正是巧凤娘。
巧凤闻讯赶到,娘已经被人打捞上来,巧凤跪在娘的身旁,低下头,用颤抖的双手平静地为娘擦拭着娘身上的污浊。她自言自语地对娘说:“娘啊!娘!您走了,您解脱了,我还孤独地活在这个世界上,这个世界太小了,容得下小人,容不下我们;这个世界太大了,万物都可以生长,却不让我们生存。只有在这清清的河水里,才能洗掉我们身上的污浊,才是我们的目的地啊……”她的声音停息的时候,一种深深绝望的表情反映在她的脸上,脸上的每一个特征都说明她是笼罩在蚀骨的悲哀之中:悲伤低垂着的额头、一双已经干涸的眼睛、还有那冰冷的语调……
巧凤和娘家的兄弟草草地把娘埋葬了,娘生前没有和爹在一起,死了,让她们在阴间一起做伴吧,但愿爹在阴间能拴住娘那飘泊的心。
巧凤回到家中,第二天,她到婆婆家看望了公婆,给她们送去了一笔钱,又把家中的买卖中的账目过目一遍,该还的帐还了,然后找出自己最称心的衣服穿在身上,梳洗打扮一番,环顾了一下自己的家,叹了一口气,走出了家门。
在巧凤娘死的第三天,人们又在河里捞出一具女尸,她正是巧凤。
……
河中清清的水在不分昼夜地流着,流到平坦处汇成一个小小的深潭,但还是不断地流。流到走不通的路径上,又激起暴怒的喘鸣,张牙吐沫地作狮子奋迅,走通了,又悄悄遇到平坦处了,依然还在流。过了一个急喘,又是一个深潭,过了一个深潭;又是一个急喘……
湍湍不息的河水,就这样冲刷着河中的污泥,横扫一切浊水,沉淀在河床里,那澄清的河水,不停地流啊……流啊……流向远方……
2012年11月6日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