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思
医生说:“病人从进手术室到现在一直都在呼唤你的名字,看样子她一定是特别想见你,如果你方便的话,可随我进来,或许见到她最想见到的人之后会提升病人的求生意志,可能会对我们的手术有所帮助!”
“我……”小梦犹豫不决。
这时候,早已被吓得泪眼婆娑的正宇双膝“扑通”一声跪到了小梦面前,用沙哑的语调说:“姐,我求求你快去救妈妈吧,我不能没有她啊!”
正宇这一举动,让所有的人都出乎意料。小梦更是慌了,她赶忙伸手去搀正宇。
正宇说:“你若是不答应,我就不起来!姐,我长这么大从没给谁下过跪,今天我求求你救救可怜的妈妈,救救她好吗?”
小梦回头看着陈教授,陈教授也在用满是哀求的眼神望着她,小梦含泪点了点头。
小梦透过大大的隔窗玻璃,看到子宣面如白纸般地躺在手术台上,她嘴里插着氧气管,全身也插满了各种各样的仪器。刚才那位女医生伏在子宣的耳边,对她说着什么。
几分钟后,子宣缓缓地睁开了双眼,目光正好与小梦相对。小梦看见子宣的眼中溢满了泪水,仿佛还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随后,一颗颗晶莹的泪珠便顺着眼角滴落到了枕上。
此时,小梦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手扶玻璃窗,用那双被泪水浸透的眼睛动容地凝视自己危在旦夕的妈妈,终于大声喊道:“妈妈!”
这一声真切的呼唤或许正在接受手术的子宣无法听到,但她肯定已经感受到了女儿对她的原谅!
是的,妈妈。小梦心中已经彻底地接纳了子宣、陈教授、还有她的弟弟正宇。这种巨大的转变就从她到达医院的那一刻起,从正宇给她跪下的那一刻起。
母女俩人长时间地隔窗两两相望着,泪如雨注。
【13】
早上,当苏师傅在阳台上看着小梦终于朝医院的方向走去时,他欣慰地笑了。
但随着时间的慢慢推移,他又担心起子宣的手术情况来。每过一段时间,他都要往医院里打个电话,关心地询问子宣的手术进展,当得知子宣的手术情况不十分顺利时,苏师傅的心真是悬在半空,七上八下的。
手术室里,小梦看见母亲已经很久没睁开双眼了,她真是无比焦急。她刚刚才认了亲生母亲,还没来得及对她尽孝心,她怕母亲就又会离开自己!
可是看到那些医生们都在拼尽全力地抢救母亲,丝毫没有松懈地和死神争分夺秒,她相信妈妈一定会坚强地挺住,会康复地与自己团圆!
手术室的外面,正宇和陈教授更是惶惶不安地在等待着手术结果,他们不知道手术到底进展的怎么样,但是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失,这无尽头的等待仿佛是一张绝望大口,正在一点点地吞噬着他们的信心。
太阳东升西落,天黑了下来,十几个小时就这样过去了。终于,子宣的手术被宣布落下帷幕!
小梦第一个冲出了手术室,眼里满含着泪花。看到小梦的泪,陈教授以为是子宣的手术失败了,他的心提到了咽喉处。但他错了,小梦一边向陈教授和正宇这边缓步走来,嘴里一边喃喃地说道:“爸爸,妈妈的手术成功了!”
尽管小梦的话语有些含糊不清楚,但是陈教授却听得真真切切,“爸爸,妈妈”,这四个亲切的字眼简直让陈教授激动得流出了眼泪。
不能再等待了,陈教授现在就要展开双臂去拥抱自己的女儿,可是这时的小梦却一下子跑掉了……
当苏师傅在电话中听到子宣的手术已成功结束的喜讯时,他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下来,但很快这种愉悦又被另外一种惆怅所吞没。
他来到妻子亚珍的遗像前,久久地凝视着,然后对着相片说道:“唉,亚珍哪,是时候了,是到了我们该把女儿还给她亲生父母的时候了!可是,我真的是不舍得啊!”说完,苏师傅把头低在轮椅的扶手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苏师傅早已把小梦当成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他们的感情早已经穿越了时空的隧道,突破了血缘,形成了一种比亲情还要无法割舍的情感。
苏师傅平静了自己后抬起头,发现小梦正泪眼朦胧地站在他的面前。
“爸爸!”小梦一下子扑进苏师傅的怀里,痛哭流涕地说道:“爸爸,我说过,除非您讨厌我了,不然我是不会离开您的,我永远都是您的女儿!”
小梦终于卸下了一切思想包袱,,彻底接受了人生的转变。现在她每天都会去医院看望子宣,和正宇一起照顾自己的亲生母亲。
看着整日围绕在自己身边的一双儿女,子宣感觉到了一种苦尽甘来,特别地欣慰不已。
小梦为利于子宣病体的康复,就像对待苏师傅一样,每天换着样地给母亲做吃的东西。吃着女儿亲生煮的饭菜,子宣真是感到幸福!尤其是当小梦喊她“妈妈”的时候,子宣的脸上总是笑开了花儿,而陈教授看在眼里,也自是喜上心头。因为家人照顾得细心,再加上心情舒畅,子宣自然康复得很快!
这日,当病房里只剩下小梦和子宣两个人的时候,子宣笑眯眯拉着小梦的手,对女儿说起了知心话儿。
“梦儿,尽管生着病,但这段日子却是妈妈有生以来过的最开心最快乐的时光!就是因为有你陪伴在我的身边,我才会有了这样的感受。现在的情景,妈妈以前只能够在梦中幻想!可没想到老天爷对我这么好,让我的幻想在今天变成了现实!
“唉,孩子呀,妈妈这辈子谁都对得起,唯一愧对的人就只有你……跟妈妈说实话,你恨我吗?”
小梦用关爱的目光对视着母亲,声音柔和地说道:“妈,您可别这么想,我从来都没有怨过您和爸爸,我理解你们当时的无奈!妈,原谅我在刚开始知道这件事情时确实有些承受不了,但现在我想通了,人生本来就会出现太多的转折点,不管事情的好与坏,我们都必须接纳它。况且我觉得属于我的这个‘转折点’还是老天爷给的恩赐呢,因为它让我瞬间多了两个爸妈,甚至还有了个弟弟,这又何尝不是我人生幸福的开始呢!”
小梦的一番内心独白令子宣非常感动。她把女儿的手握得更紧了,“孩子,你说得对啊,这是我们大家的幸福开始!苏哥苏嫂他们真的是大好人,竟然能把你教育的这样通情达理!不过,妈妈还是有个小小的心愿……”
“妈,您说。”
“我,嗯。”子宣欲言又止,吞吞吐吐地说:“再过几日妈妈就要出院回家了,经历过了这次生死考验后,我更体会到了生命的宝贵,亲人的重要。所以我想等我出院以后,你要是能够搬来和妈妈同住,该有多好,那样妈就有机会尽力补偿从前对你的所有亏欠。你,会同意么?”
小梦的笑有些不自然了,她半天没言语。
子宣看出了小梦的为难,她说:“妈妈知道你在犹豫什么,我也知道这个要求可能有点过急了,可能你还没有完全地适应这样的转变。何况你跟你养父的感情妈妈是一目了然的。放心吧女儿,妈妈不为难你,给你时间慢慢地来接受我们!”
望着善解人意的母亲,小梦心里充满了感激。她梳理了下思绪,对子宣说道:“妈,对不起!不是我驳您的面子,而是我暂时真的不能弃爸爸不管。我亚珍妈妈过世的早,爸爸一个人辛辛苦苦地把我拉扯大。为了不让我受委屈,生活得好,他把什么苦都吃尽了!他为我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儿付出的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叫我都不知道该怎样报答!现在他又患病了,我就应该照顾和陪伴他,不能弃他不顾,扔下他自己孤苦伶仃地生活,那样的我还是人吗?”
一提起养父,想到他为自己的付出,小梦就会心疼地想要掉泪。
“唉,”子宣意味深长地叹了声气,她把小梦拥进怀抱中说,“梦啊,你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孩子,妈妈理解你!苏哥的确是这世上难得的好人,他是我们全家的大恩人!这样好的人咱们是应该好好报答!妈妈尊重你的想法,不勉强你了,你就留着你养父的身边,好好地孝顺他吧!”
“嗯,谢谢妈妈!”
这时正宇走进了病房,他看到妈妈和小梦拥抱在一起,就假装嫉妒地说:“干嘛这么亲昵啊,我可要吃醋了!”
子宣和小梦相视而笑。
小梦与养父共进晚餐的时候,苏师傅问道:“梦儿,你妈妈恢复的挺好吗?”
“嗯,是恢复的挺快,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小梦乐呵呵地说,但马上她发现父亲看着她的神情有些不对劲儿,就问:“爸您怎么了?干嘛这样看着我?”
苏师傅回过神来,轻轻地笑了笑,可又是那么的不自然。然后他犹豫着说:“小梦,爸爸想跟是说件事!”
又是这样一种口气,和子宣的一模一样,不用说,小梦就已经猜出八九分了,她拉下脸,冷冷地打断父亲道:“不必说了,我知道您要说什么了!”
苏师傅一愣,随即恢复笑脸说道:“我还没说呢,你怎么知道了?”
“还用说吗?您不就是要赶我走嘛!”小梦快要哭了。
“爸不是赶你走。”苏师傅用平缓的语气说:“只是……那里毕竟是你的家,你迟早都要回到父母身边嘛!”
“您的意思是说这里就不是我的家,您就不是我爸爸了?”小梦反唇相讥道。
“不不……小梦,这里也是你的家!你应该理解爸爸的意思……爸爸想自己已经拥有了你这么多年,现在应该让志海和子宣也享受一下和女儿在一起时的欢乐。爸爸不能太自私,永远占有你啊!”苏师傅怜爱地望着女儿说。
两行泪水滑落到了小梦的腮上,她放下碗筷,伸手搭在父亲的肩上,用深情的目光注视着爸爸说:“爸爸,您以后别再说这种话了啊?什么占不占有的,是谁把我抚养长大,您一辈子都是我报答不尽的好爸爸!我已经和我妈说了,她非常赞成我留在这里照顾您。爸爸,不要再有让我离开您的想法了。您想过没有,您如今身体这么的不方便,女儿就是人走了心也是牵挂着您的啊!现在您什么都不要想了,就把我当成亲生女儿,我们一直这样相依为命地生活下去,让我对您尽孝心,让我好好地照顾您!好吗,爸爸?”
小梦诚恳而发自内心的话语说得苏师傅流下了感动之泪,他觉得自己真是没有白养这个女儿。
小梦含泪笑着,给父亲擦掉眼泪,逗父亲说:“爸爸,我真希望找到这世上粘度最强的胶水,把我和您永远地粘在一起,这样您就无法赶我走了!”
苏师傅也眼中带泪地笑了……
尾声
子宣康复出院了,这一天正好是八月十五中秋节。受陈教授和子宣的邀请,小梦推养父一起来到陈家做客,庆祝子宣康复!
月圆之夜,他们5个人一起围坐在餐桌前,一边赏月,一本回忆着往事,叙述着心底那浓浓的情思。
刚刚大病初愈的子宣此刻显得分外高兴,她指着窗外那一轮又大又圆的明月,感慨万千地说道:“你们看今天的月亮多圆哪,这个中秋节对于我们大家来说更是个团圆日!我思念了20多年的女儿终于回到了我的身边,让我们这样四口之家终于有了圆满的结局!
“当然,这所有的一切都要感谢苏哥和天堂之中的苏嫂,是你们当初的无私奉献才让我和志海有了今天的成就,也是你们帮助我们养大了这么好的女儿。苏哥,感激两个字已不能表达我们对你的谢意,但是你们的感情我们全家必将永生铭记!”
苏师傅说道:“子宣,不要说客气的话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什么恩不恩的,言重了,我还得谢谢你和志海让我有了小梦这个宝贝女儿!往后我们就是一家人,要和和睦睦快快乐乐地生活下去!”
餐后,小梦和正宇忙着端来了月饼,给三个长辈倒好茶,让大家在客厅里享用,然后正宇进了自己房间。
再出来时,正宇的手上多了本书,他眉飞色舞地走到小梦近前,扬着那本书问小梦说:“姐,还记得这本《泰戈尔诗集》吗?”
小梦秀美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润,那天情景她怎能忘却掉呢?
正宇不理会姐姐的脸为什么红,他只是举着那书自顾自地说道:“如果没有它,我就不能与你相遇,妈妈也不能这么快的找到你,更不能有我们今天这样的团圆之日。所以,它跟苏伯一样,都是我们家的大恩人!”
小梦笑盈盈地听着,甜甜地笑着,两个年轻人在经历了这一场奇特的人生境遇之后,终于走出了痛苦和尴尬,被浓浓的亲情幸福地包围着。
“是啊!”子宣赞同儿子所言,她看看漂亮的女儿小梦,再瞧瞧帅气的儿子正宇,幸福得笑眯了双眼……
作者话:
这部3万字的中篇小说《情思》创作完成于2005年,那个时侯的我19岁。当时还没有电脑,我的写作只能如照片上那样,用书本将稿纸垫成一个小小的坡度,然后以双脚夹住笔杆一笔一画地去写出每一个字。虽然那时候写作会让我付出很多的艰辛,但我却乐在其中,一直在坚持着自己的创作!
幸运的是,当我用了三、四个月的时间把《情思》完成以后,原营口人民广播电台主持人张凡竟然把这篇作品推荐给了《辽河》杂志,并取得了发表资格。《情思》是我发表的第一篇小说,也属于是我的处女作,稍稍有一点遗憾的是,当时因为杂志版面有限,他们只发表了小说的节选。7年后的今天,我又双脚敲击键盘把这部作品进行了输入和修改,终于让小说《情思》以完整版的形式呈现在各位读者的面前,希望你们能够喜欢,并请对我的作品多加指教,提宝贵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