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原创小说-优秀文学
当前位置:江山文学网首页 >> 旋转木马 >> 短篇 >> 情感小说 >> 虎 口 逃 生

精品 虎 口 逃 生


作者:贺绪林 童生,559.14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5066发表时间:2012-12-13 12:15:06


   “娃呀,你这是干啥呀。”陈大婶急忙扶起狗剩:“我一看见你就想起我那苦命的娃。他叫栓牛,比你大几岁,家里穷,缺吃少喝的,长了个瘦高个,没你敦实……”说着,两串泪珠扑簌簌滚落下来。
   狗剩的鼻子也直发酸,不禁又想起了母亲。陈大婶抹掉泪珠,再三叮咛:“你可不敢死睡,听到我的咳嗽声就出来,千万不敢让人发觉了。”说罢,匆匆离去了。
   狗剩强抑着慌慌乱跳的心,盼着时光快流走。
   狗剩进炊事班的当天,又从炊事班抽走两个人补充到一排。炊事班现在连狗剩算在内只有四个人。陈大婶的空房很小,只能睡三个人,剩下的一个只得另寻宿处。于是伙房的麦草堆就成了狗剩的宿身之处。幸好时逢六月,没有被褥也不觉着冷。这个单身住处给狗剩今晚的逃跑少了许多不便和胆怕。
   狗剩没有半点睡意,一直支楞着耳朵聆听院子的动静,可他听见的只是自己紧张的心跳。不知过了多久,院子终于响起了陈大婶低沉的咳嗽声。狗剩不敢怠慢,急慌慌地爬起身子来到院子。
   一阵夜风袭来,狗剩禁不住打了个寒颤,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虽说六月的夜风有点凉意,但远不能使人这般畏寒。狗剩只觉得小腹有些胀得慌。他夹紧大腿,强抑住心慌和胆怕,跟在陈大婶的身后朝后院悄悄摸去。天蓝的发青,星星不时地眨着眼,地上的景物一片模糊。
   来到后院,爬在院墙豁口往外一看,两人都惊呆了。沟上沟下每隔不远燃着一堆篝火,耀眼的火光把整条沟照得一片通明。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还不时地走过一队队巡逻哨。原来整个222团都驻扎在这里。
   陈大婶失声惊叫起来:“我的天爷爷,这么多的队伍!”
   狗剩只觉得脊梁骨一阵阵发冷,浑身似乎掉进冰窖里。半晌,他绝望地说:“完了,全完了!”
   陈大婶拉了他一把:“这达不敢久留。今晚跑不成了,你先回去睡觉,明日儿我再给你想想别的法子。”
   只有这样了。狗剩悄没声息地回了伙房。刚要躺下,一个低沉威严的声音突然在他脑后响起:“干啥去了?”
   吓得狗剩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嘴唇直哆嗦,却张不开口。
   “快说,干啥去了?”
   “上……上茅房去了……”
   “胡说!”
   “真格的,我肚子不好……拉稀。”
   “你在后院跟谁说话?”
   狗剩吓傻了。这时他也看清了面前的人是他的顶头上司孙来福。他啥时来的伙房?怎么让他发觉了?天爷!
   狗剩傻愣愣地看着孙来福,丢了魂似的。
   “还不老实说!”
   “班长,开开恩,饶了我这一回吧…….”狗剩可怜巴巴地向他连连求饶。
   “看把你吓的。”孙来福扑哧一声笑了。
   狗剩闹迷糊了,困惑地看着孙来福。
   “别害怕,我不会跟谁说的。”
   “班长,你的大恩大德我永世不忘……”
   “你说老实话,还想跑么?”孙来福把声音压得很低。
   “不不,我再不跑了。”
   “真个不跑了?”
   “真个不跑了。”
   “你愿意在这个混账军队再呆下去?”
   “愿意愿意。”
   “你他妈的说的是老实话?”
   “全是老实话。”
   “你这个混蛋!”孙来福突然骂了一句,一把把狗剩推倒在柴禾堆上。狗剩愣住了,呆呆地看着孙来福。黑暗中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半晌,孙来福拉了狗剩一把,要狗剩挨着他躺下。狗剩顺从地躺在他的身边,他声音低沉地说:“我知道你是信不过我,不敢跟我说老实话。”
   狗剩急忙说:“不,不是,我……”
   “你别说了,”孙来福打断了狗剩的话,“换上我也不敢说老实话。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嘛。我给你掏掏心窝里的话吧。我是热河人,最初在张学良的队伍上吃粮。‘九?一八’事变后,日本人占了东北,可老蒋不让我们东北军打日本鬼子,把我们开到陕西来打共产党。后来我弟弟来信告诉我,大哥被日本鬼子抓了劳工,生死不知;妹妹被日本鬼子糟蹋了,寻了短见;我的老娘又气又恨,病倒在炕上,没钱医治,也升天了。看了信我眼睛都哭出了血,我要打回老家去报仇!可咱小兵一个能蹦达个啥,就连张将军也身不由己。没奈何,我开了小差,我要回家去报仇雪恨,杀一个鬼子够本,杀两个赚一个!谁知在半道上又被傳作义的队伍抓了丁。后来我又偷跑了一次,还是在半道上被38军抓了丁。这几年家里音信皆无,不知我那苦命的老爹和弟弟还在不在人世……”孙来福的声音发涩,哽咽地说不下去。
   狗剩没想到孙来福的家比他还要苦,禁不住鼻子一阵发酸:“班长,我信得过你。刚才我是怕……才哄你的。”
   孙来福说:“我不怪你。”停了一下又说:“这次咱们十有八九是被彭德怀、王震的部队围住了,凶多吉少。我吃粮多年,跟共军交过多次战,很少胜过,何况现在时局对国军十分不利。”
   狗剩急切地说:“班长,你说现在咱咋办?”
   “得想法逃出去,不然玉石俱焚,都得完蛋。”
   “想啥法?我刚才偷看了,外边岗哨很多,根本没法逃出去。”
   “现在是不行。临开仗时防得很严。”
   “那咋办?”
   孙来福沉思了一下说:“我跑过两次,一个人行动困难很大,但人太多也不便。张良文是我的拜把兄弟,他也想逃出去。明日儿我把他找来,咱三人再合计合计。还有,房东大婶心肠好,再找她想想办法…...”
   两人正在窃窃私语,忽然传来一阵女人的尖叫声。俩人都是一惊,竖起耳朵聆听。半晌,却再也听不见什么声音。便又去密谋他们的逃跑计划。
  
   五、亡羊补牢
  
   屁股挨了一脚,狗剩一骨碌爬起身,睁开眼睛已天光大亮。昨晚一宿没睡好,黎明时分才合上眼,没想到睡过了头。他长长打了个哈欠,揉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去生火。
   开早饭时分,士兵们围着伙房敲着碗筷吵吵嚷嚷。突然,传出女人的哭嚎叫骂声。
   “你们这伙挨枪子的畜牲!”
   显然是在骂当兵的。这女人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士兵们先是一惊,随即都跑出去瞧热闹。狗剩正在锅台下烧火,不禁大吃一惊。他已经听出是陈大婶的哭嚎声,不知出了啥事,慌忙跑了出去。
   果然是陈大婶!
   原来陈大婶还有个十八岁的女儿。队伍开到村子之际,陈大婶早存戒心,把女儿藏在了后院的窨子。窨子口在柴棚里,不知怎地被人发现了。昨晚后半夜一个当兵的钻进窨子把陈大婶的女儿糟蹋了。天亮后陈大婶借在柴棚揽柴之机,下窨子去给女儿送饭,这才知道了此事,出来后就哭天嚎地地叫骂。
   陈大婶坐在脚地,双手拍着大腿,眼泪鼻涕流了一脸地哭嚎叫骂着。突如其来的横祸已使她置生死于度外。她的女儿春秀因几天没见阳光,脸色苍白,头发散乱,衣服被撕得破烂不堪,在一旁哭成了泪人。
   狗剩这才明白过来。后半夜他和孙来福没有听错,那是陈大婶女儿的叫声。狗剩觉得陈大婶的女儿有点面熟,仔细一看,认出她就是那天买他馍的那位大姐。此时此刻,看着待他如亲娘一样的陈大婶母女遭此不幸,他的泪水夺眶而出。
   几天的相处,士兵们都知道陈大婶是个好心肠人。人心都是肉长的,而且这些士兵都来自农家,不由得想起老家的父母和姐妹。再者,陈大婶的儿子也是他们的同命人,大伙都十分同情陈大婶母女的遭遇,许多人都掉了泪,且义愤填膺。
   “妈拉个巴子,是哪个杂种干了这缺德事!”
   “拉出来枪崩了狗日的!”
   “狗娘养的连畜生都不如!”
   士兵们群情激愤,骂骂咧咧地嚷着。孙来福突然走到李德庆面前,平日的和善一扫而光,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瞪着他:“李德庆,是不是你狗日干的?你他妈的有没有姐和妹!”
   李德庆跳了起来,火冒三丈:“孙来福,你他妈的别把屎盆子往老子头上扣!”
   “除了你狗日的,还有谁能干出这种缺德事来!”
   “你他妈的血口喷人!”
   “我操你奶奶!”
   就在他俩动拳头之际,突然有人高声喊:“团长到!”
   士兵们都是一惊,张目向院外看去,惶惶然不知所措。
   一阵马靴声由远而近。
   一队军容整齐的军人走了过来。为首的军人四十岁出头,高挑个子白净脸,一身将校呢十分整洁,脸上的神情很是威严。
   “立正!”值星排长大喊一声。
   士兵们齐刷刷地站直身子。孙来福碰了一下狗剩,悄声说:“前面走的是团长。”
   此人正是国军38军187师222团上校团长郭士威。他是来布置防务的。
   “敬礼!”值星排长又大喊一声。
   士兵们举手行礼。
   郭士威举手还礼。
   就在这时,陈大婶哭喊一声:“长官,救命!”一头扑了过去,跪倒在郭士威面前。郭士威一惊,诧异地看着陈大婶。两个卫兵急忙上前去拖陈大婶。
   “长官,小民有冤情!”陈大婶凄惨地哭喊。
   郭士威挥手止住卫兵,上前一步,双手搀起陈大婶,口气柔和地问:“大嫂,你有什么冤情?”
   陈大婶声泪俱下:“长官,我女儿被你的兵糟蹋了…….”
   郭士威一怔,随即脸色陡变,威严地说:“你说清楚,是当兵的糟蹋了你的姑娘,还是其他人?”
   “长官,我绝不敢诬陷当兵的…….我的儿子也在你们的队伍上吃粮,你得为我们做主啊!”
   “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
   “昨晚上在我家窨子里。”
   郭士威的目光射向春秀:“姑娘,诬陷当兵的可是要枪毙的!”
   春秀一怔,突然喊了起来:“就是你们这伙畜牲!”
   郭士威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腮帮子的肌肉在抽动,半晌,又问:“你认得人么?”
   春秀点了一下头。
   “全连集合!”郭士威吼了一声。
   队伍齐刷刷地站在院子。郭士威背着手在队伍前走了一圈,来到陈大婶母女俩面前:“你们去认认,是哪个跟我说一声。”
   陈大婶迟疑了一下,看了女儿一眼,拉着女儿的胳膊来到队伍跟前。
   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静。士兵们木橛似的戳在地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出。他们都怕春秀认错了人,指认了自己。
   陈大婶母女在所有的兵面前走了一遭,母亲用眼睛询问女儿,春秀摇摇头,一脸的惶恐不安。士兵们都长嘘了一口气,整齐的队列里出现了一阵骚动。
   郭士威厉声问:“有没有?”
   陈大婶母女俩咕咚一声跪倒在郭士威面前。陈大婶啜泣起来:“长官,我们绝不敢诬陷当兵的…...”
   郭士威的眉毛拧成了两颗墨疙瘩,转脸问吴连长:“所有的人都在这里吗?”
   “全连的人都在这里!”吴连长回答,声音紧张的有点发抖。
   春秀突然抬起头,目光直朝吴连长射了过去。吴连长像挨了一锥子,头刷的低了下去。
   “长官,是他!”春秀的手指直指吴连长。
   郭士威一怔,随即厉声喝道:“你没有认错人?”
   “扒了他的皮我也认得他的骨头!”春秀脸上写满了仇恨。
   “畜牲!”陈大婶骂了一声,扑过去要与吴连长拼命,被卫士拖开了。
   素以治军严明著称的郭士威,没有想到他的部下竟然在大敌当前之时干出这样的事来,而且还是一个连长!他又气又恨,怒火中烧,一双带火的目光直朝吴连长射去。吴连长的额头冒出了冷汗,浑身筛糠,结结巴巴地说:“团长,这个刁妇是条疯狗……乱咬人。”
   “乱咬人?她怎么不咬别人只咬你?!”郭士威冷笑一声,走到吴连长跟前,突然一声厉喝:“抬起头,看着我!”
   吴连长抬起了头,惊恐的目光碰上了郭士威威严的目光,急忙躲开,头不能自己的又低了下去。
   “团长,你可不能听信刁妇的话呀!……”吴连长的嘴里不住地嘟哝着。
   郭士威一双带刺的目光在他身上不住地搜索着,突然吼了一嗓子:“吴大成,你的脖子怎么了?!”
   “没……没怎么……”吴大成几乎吓趴在地上,紧缩着脖子。
   “没怎么?”郭士威冷笑一声,上前一步一把扯开吴大成的衣领,几道手抓的血印子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党国的败类!”两记耳光重重地打在了吴大成的脸上。
   吴大成缩成了一团,全身瑟瑟发抖:“团长,我该死,饶了我这一次吧……”
   郭士威脸色铁青:“在党国的危难之际,你身为党国军人,不以国家安危为重,竟胆敢胡作非为,祸害百姓。你知罪吗?”
   “知罪知罪……”
   “不杀你不足以平民愤,也不能稳定军心!”郭士威从牙缝里迸出了这句话。
   吴大成瘫在了地上:“团长,饶命!”
   “拉出去,军法从处!”郭士威猛一挥手。
   两名士兵拖起吴大成。
   “参谋长,救救我……”吴大成冲着站在一旁的参谋长哭喊。他和参谋长是同乡。参谋长凑到郭士威的耳边说:“团座,就要开战了,枪毙人有点不吉利,是不是让他戴罪立功……”
   “参谋长,”郭士威打断了参谋长的话,“大敌当前,吴大成身为党国军官,知法犯法,败我军纪,若不严惩军纪将不整。军纪不整怎能克敌制胜!”
   “团座说的极是,只是现在重整军纪恐怕为时已晚。”

共 24085 字 5 页 首页上一页12345
转到
【编者按】小说一开始,太阳像在血水里浸了一夜,就预示着当天的路途凶险。“狗剩抬眼一看,官道上腾起铺天盖地的黄尘,一霎时把明晃晃的太阳淹没得暗淡无光。”一句话就把国民党军队到来时鸡飞狗跳的场景勾勒出来了。这些队伍抓壮丁,抢粮食,杀人放火,什么不干?跟土匪没有啥区别。狗剩就是遇上抓丁的了。落入虎口就没有生路。何况他的爷爷父亲就是死在国民党兵匪手里。他的大仇还没有报呢,国民党38军,是陕西关中人人人闻之丧胆的部队,杀人不眨眼的。路过的地方像被秋风扫过了,什么都没有了。他们不光把村里的牛羊鸡猪吃光,妇女也被强奸。正直的军官很少了。狗剩逃了几次都没有成功,最后跟炊事班长三人才一起商量好,又有了陈大婶帮助。可仍然没有逃脱,正好解放军打上来,狗剩喊着泪水参加了解放军……故事很曲折。今天的年轻人就是应该了解一下这些历史。欣赏了。问好老师。【编辑:兰陵美酒】【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2121325】

大家来说说

用户名:  密码:  
1 楼        文友:贺绪林        2012-12-14 20:08:13
  忠照辛苦了!问好!保重!
2 楼        文友:太行樵夫        2018-03-30 20:30:36
  真好!不愧是大家!场面描写精彩真实,语言描写合理得体。棒!
共 2 条 1 页 首页1
转到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