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征文』替爱(小说)
老爸发现我逃跑,找到了白丹的家,两位父亲一起踏上了入藏的火车,白丹的父亲通过手机定位找到了我们。
老爸一直没有和我说话,我多么希望他打我几下或者骂我几句“死丫头”,那样我的心里还好过一些。回家的火车上,他一句话也不说,闷闷地,不停地抽着烟,伴着几声咳嗽。我也不敢打破那种沉寂,盯着窗外的风景,怔怔地发呆。
白丹的爸爸倒是不停地说教白丹:“你小子啊,长本事了,敢出来闯了!一个人还不够,还拉着人家姑娘,你把人家都给带坏了!有本事你一辈子别回去,我看你能支撑几天!”
“不能全都怪你家孩子,我家闺女也有责任。”老爸终于开了口。
我的鼻腔里泛出一股酸涩的味道,离弦的箭一般窜到我的眼眶里,眼睛里便有了一股暖,窗外的风景变得模糊。并不是因为老爸替白丹说话,而是他说的那“闺女”两个字。终究,在他的心里,我是他最亲的闺女。
我们两家人在车站分手的时候,白丹的爸爸对老爸说:“让您担心了,我回去一定管教好白丹,这样的事情以后再也不会发生了。”
老爸说:“哪里的话,我也会好好管教我的闺女。”
我和白丹一句话也没有机会说,一切都来得太突然。我们对望着彼此的眼睛,我知道我的眼中一定写满了离别前的殇愁。白丹的眼中写满了担忧,我想他一定担心老爸回去又揍我。
回到家后,老爸还是一句话都不对我说。一进家门,他就打开冰箱拿已经速冻的馄饨,跑去厨房。
我只不过才离家十天而已,屋子里竟有一股弥散的灰尘的气息,好似很久没有人气。客厅里有些乱,我静静地打扫着,不敢发出过多的声响,生怕一不小心点燃了一场战争的导火索。
老爸端来两碗馄饨,自己坐下径自吃起来一碗,酷暑的天,他浅灰的衬衫被汗湿,变成深褐色。那一碗是煮给我吃的,他却也不说,望着那色泽清亮的馄饨,我终于控制不住了。我坐在他的对面,叫了一声:“老爸。”太久没有说话的缘故,嗓子里竟感觉有些粘稠,叫出来的声音很嘶哑,像低音阶。
老爸也不抬头,只不过拿汤匙的手,微微地停顿了一下。然后他终于说话了:“我和你妈结婚的时候,她已经患了病,知道有了你,她还是很开心,即使每天都很痛苦。你妈死后,我就一门心思想,一定要好好培养你,也算是告慰她的在天之灵。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也长大成人了,你怎么就不能还像小时候那样,做个听话的孩子……”老爸的声音有些哽咽。
我想起小时候,经常双手揪住老爸的头发,骑在他的脖子上,眼中的世界就变得开阔起来;我想起幼儿园的时候,一次在园里尿湿了裤子,吓得哇哇大哭起来,老师通知老爸来,小伙伴们笑我,老爸“威胁”他们说,不准笑,不然警察叔叔要来抓人;我想起小学时,他帮我去报大提琴班,可我还没有大提琴高呢,就不愿意。老爸很有耐心,每一节课他都会陪着我;我想起初中时,那是个夜晚,第一次来例假,慌措得要命,老爸冒着大雨,去帮我买女生用品……
太多的温暖回忆,在那一刻齐齐涌上心头,我的眼泪如同溃堤的水,啪啪地往下掉,落在那碗还冒着热气的碗中,和上面几点零星的油花一起晃荡着。
“快吃吧,我累了……”老爸起身往卧房走去,他的步伐很缓慢,我在他的背影里看到了疲惫和沉重,还有不可阻挡的龙钟之态。
他才四十八岁而已,还有二十天,就是他的生日。
[六]
那之后的日子里,我一直很乖,白丹没有再来找我,我也没有去找他,除了练琴,就每天和老爸一起去馄饨馆上下班,他的脸上又多了一抹爽朗的笑容。
老爸教我如何才能做出一碗色香味俱全的荠菜馄饨,说他生日的时候想吃我亲手做的馄饨。可是我却怎么也学不会。
要不是虞一朵来找我,我想那平静安宁的日子会一直延续下去。
那天午后,我和老爸在家午睡,虞一朵来找我,她的神色很慌张,进了客厅便将我推到卧房里关上门,留下一脸茫然的老爸。
“一朵,怎么了?你这么火急火燎的?”我问。
“是白丹……”她喘着粗气,大概走得急的原因。
“白丹怎么了?”一听到他的名字我还是忍不住一阵悸动。
“他爸爸,要把他送到伦敦去上学了,就今天,就现在,我也是刚听其他同学说的。怎么办,你要不要去见他最后一面。”一朵一口气说完。
“啊!”这样的消息对我来说,真的很突然。我在心里告诉自己,要去见白丹,要去见白丹,他这一走,不知道是多少年,或许是一辈子。
我慌乱地换好衣服,开门,看到老爸阴沉着一张脸站在我的卧房门外。
“不准去!”老爸一声怒喝。
“老爸!”我带着乞求。
“叔叔,你就让怜幽去吧!”一朵也帮我央求。
“不准去就是不准去!”老爸的语气坚决,容不得一丁点商量的余地。
“老爸,你就让我去见白丹最后一面吧!”我轻轻地摇老爸的胳膊。
“我说不准去就是不准去,谁知道你是不是又和他商量好的一起跑了!”老爸甩开我的手。
“叔叔……”一朵想解释,被我的话打断。
“你怎么这么不相信人啊!他要出国哎,我怎么可能会和他一起跑了!你不要诬陷我好不好!”我的声调有点高,表情一定也很愤怒,吓到了一朵也吓到了自己。
“我诬陷你,你知不知道上次你和他离家出走,街坊邻居背地里怎么说我的?我自问一生没有做过什么坏事,摊到你这个不省心的丫头,把我这张老脸都丢尽了!”他竟翻起旧账来。
“那你当初要生我干嘛!?”这句话一出口我自己就后悔了,可是说出的话,覆水难收。
一朵也知道我说得太决绝,不断地摇晃着我的胳膊。
“好啊,当初就不该生你,这十八年白养了,竟敌不过那个外人!”老爸脸上的青筋都暴出来了。他接着又吼:“你今天要出了这个门,就永远别回来了!”他指着门口的手,不住地发抖。
我不知哪来的一股力量,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家门。一朵踯躅了一会,也跟随我出去了。
[七]
去白丹家的路上,一朵责怪我,说我应该和老爸好好商量,不该惹他生气。我自知理亏,没有再辩解,我心里想:无论如何,我都要去见白丹一面,跟他告别,因为他这一走,我们真的没有永远了。而老爸,他终究是我的老爸,就是天塌地陷,我也是他的闺女,血脉亲情还在,等我送走了白丹,回去向他认个错,以后再也不会惹他生气了,他一定会原谅我的。
我这样给自己吃着定心丸,可是我不知道,上苍不会眷顾心存侥幸的人,有些人,有些情,一旦错过,就是永远。
我没有见到白丹最后一面,等我们到他家的时候,保姆说,他们早已经去机场了,飞机就快起飞了。闷热的天,我的心却一下子凉了。想哭,却没有眼泪,只是那刺眼的阳光,灼得眼睛生疼。
一朵说:“算了吧,你们终究是有缘无分。你还是赶快回去看看你爸爸吧,他一定气坏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我才意识到,老爸有心脏病,刚才却生了那么大的气。都怪我,一门心思要来见白丹一面。
如果说,之前没有见到白丹我的心凉透了,那么当我见到停在家门口的120救护车,以及围观的街坊邻居时,我的整个人连同心,都掉入了万劫不复的冰寒深渊。
“让开,让开……”我扒拉着人群,往院子里走。
“怜幽,你可回来了,快去看看你爸爸吧!”邻居刘妈喊。
我冲到屋子里,有两个穿白大褂的人正在把老爸往担架上抬,没有意识的老爸像个玩偶任人摆布,地上还凌乱地散着一些白色药片。
“老爸——老爸——”我用尽平生所有的力气,歇斯底里地叫喊。然而任凭我怎样叫喊,怎样摇晃他的胳臂,他也无动于衷。
“闺女,别耽误时间了,再迟就来不及了。”一位护士阿姨说。
救护车的鸣叫声,深深地刺痛了我的心,陪着老爸去医院的路上。我在内心一遍遍地祈祷:苍天啊,赶快让我的老爸醒来吧!我知道错了,要惩罚就惩罚我吧!
可是,这就是老天对我的惩罚,无论我流多少眼泪,怎样向上苍祈祷,怎样求医生,老爸都永远地离开我了,带着他那颗被我伤透的心。
[八]
第二天,就是老爸四十八岁的生日,他却没有吃上我为他煮的馄饨。
家里的几个亲戚帮忙着料理老爸的后事,我竟有些恍惚,无法接受他死去的事实。回到家里,告诉自己老爸只不过在馄饨馆里忙着而已,我要趁着他还没有下班,为他亲手包制馄饨并煮好,等他回家,亲手端给他,祝他生日快乐。
切荠菜,绞肉,剁姜末,手忙脚乱地打碎了好几只盘子。馄饨里的馅多少不均,不是撑出来了,就是粘在皮外面。放入馄饨时,烫到了手,鼓起了大大的水泡,我却感觉不到疼,那一刻,没有什么比心更疼了。出锅的馄饨,却是一副惨状,汤里都是馅,皮也化了。
将馄饨端到桌子上,摆好筷子,我坐在那里,死死地盯着门,设想着老爸从院子里走进来,他一定会表扬我,我煮的馄饨即使一团糟,在他的心里,一定也是最美味的。
馄饨都凉了,老爸还是没有回来。望着门外墨色的天空,我强迫自己接受现实。那一刻我知道,我的心一定苍老了很多,是的,拥有青春颜容的人,内心也会苍老。
老爸的灵堂就设在我家的院子里,出殡的那天,街坊邻居都送来了花圈,还有白丹的父亲。我不敢正眼看他,更不敢和他说话,因为他是白丹的父亲,就是因为白丹,我和老爸才阴阳两隔。
老爸的遗体火化后,我整日将自己锁在家里,不愿面对老爸遗像以外的人。思恋要是能够控制该有多好,当我想老爸心痛到无以复加的时候,要是能够关掉就好了。我不知道,在这人潮鼎沸的尘世,为什么容不下我的老爸,到后来,连他的尸骨也要被吞噬,不留一点痕迹。
我剪掉了长发,我不再吃馄饨,我拼命地练琴,除了虞一朵,我没有再交任何一个朋友。
高三那年,我很拼命地学习,用尽一切办法,将心填得满满的,不去想老爸,不去想白丹。但是,有些想念,越是抑制越疯长得厉害。但凡在路上看到一位父亲领着自己的孩子,或是看到情侣牵手漫步,我都会想他们。
我顺利地考入了中央音乐学院,研究生毕业后,我回到了家乡,在一个交响乐团任首席大提琴手,岸在那里,行驶得再远的船也会返航。
老房子早已不在了,那年规划,一幢恢弘的商业大厦取代了我家的院落以及那条幽深的巷子。白丹家曾经居住的房子还在,只不过他的父亲早已调入省城,他和这个城市,也没有了交集。
偌大的城市,万家灯火,却没有让我感觉温暖的一盏。
[九]
朝夕更迭,如漏的光阴带着我们飞驰,十年已过。
老爸和白丹离开我已经十年了,人们对十年前那个有着“私奔”、“气死父亲”标签的我,渐渐淡忘了。而我,终究是忘不掉十八岁那一年所发生的事情,它时常在我的梦中再现,如昨日般清晰可见。
在这座城市,我唯一的朋友还是虞一朵。她结婚的那天,我给她做伴娘,新郎是位很帅气的小伙,重要的是,在他和一朵相互对视的眼神里,我看到了永恒的爱情。
一朵劝我:“你应该为自己的未来作打算,我们都不能活在痛苦的回忆里。如果夏叔叔还在世,他一定不希望你孤单地一个人耗掉美好的青春。
只是我不知道,老爸有没有原谅我。如果原谅了,为什么遗像中的他,还是没有一点笑容。
一朵给我介绍男朋友,为了不辜负她的良苦用心,每次我都会应着,和对方吃饭逛街,甚至牵手,只是我终究找不到感觉。我总是想起十年前的那双手,那是双弹钢琴的手,修长,骨骼分明,掌心微微的潮,指尖还有一些凉。
七月份的时候,乐团接到北京方面的邀请,一位年轻钢琴家的个人演奏会邀请我们乐团为其伴奏。
抵达北京,接到节目单,竟发现有《杨柳》。一首记忆里的曲子,目睹到曲名,脑海中竟有无数音符跳出来,牵引出了那些往事。
乐团指挥找我:“夏怜幽,那个钢琴家想和你单独演奏《杨柳》。”
我有些错愕,多么奇怪的人。心中却有意识地将这些信息往一起拼凑:年轻钢琴家、《杨柳》、单独为他伴奏。难道是他?
真的是他,一个曾经我爱过也恨过,让我为其疯狂而至今恋恋不忘的人——白丹。光阴,把我们阻隔了十年,见了面的我们,竟都没有什么话要说。他还是我记忆中的模样,只不过眉眼间多了被尘世渲染的沧桑。彼此沉默了一会,我问他:“你知道我在这个乐团,所以点名的?”他答:“嗯。”再没有过多的言语,或许是我们都不敢轻易打开过去那道闸。
他钢琴的造诣更深了,有大家风范,那种与音乐合二为一的神韵,感动了包括我在内的很多人。我们俩合奏《杨柳》,让我有穿越时光隧道的幻觉,以为自己置身那年的元旦晚会。他与钢琴痴缠时,偶尔会抬起头看我一眼,我从那幽深的眼眸里,看到了他当年问我的那些话:“怜幽,你觉得我们俩有没有永远?”“怜幽,你以后会嫁给我我吗?”
雪花的姓氏,已经成型。希望不要难产。问好你和鱼儿。
(怜幽,偷偷告诉你个悄悄话,你文中的夏怜幽像你,鱼鱼文中的夏怜幽像鱼鱼。嘿嘿,如同谁的孩子像谁,别人认不去。)
雪花的姓氏,已经成型。希望不要难产。问好你和鱼儿。
看了这留言,笑死了。哈哈!我也想同题,谁跟我同题呢,呜呜!
敞开年龄的一端,人生的况味莫过于品咂爱情,仿佛落笔之处也不能绕开爱情。虽说爱情是人生中看似一个安然的生态,可不经受一些折磨,哪怕是最爱把玩理想的青少年,也不会欢天喜地的获得。作品正是朝着这个方面去塑造事件和人物,必须要浪费很多精力和沉落许多心痛,才进入佳景。
是啊,爱是如此的美好,即使有时候明知会被她刺痛,仍然毫不犹豫的扑过去。看着那些情窦初开的少年,凭借幸福燃烧的烈焰,爱情也越来越浓,他们身在其中,品味着爱情的美好,感受着幸福的滋味,在浪漫中手牵着手行走,是多么的唯美。文中的白丹、夏怜幽的形象,真是可爱得很,浩浩荡荡,种下的爱情种子,很精彩的。这是笔耕者描画和弘扬青少年生命力的自由幅度和自置的高度,体现了作者斡旋文字的功夫,塑造人物形象的旋转力。
曾经听过一句话:“每个人都会找到自己真正的幸福,但是在寻找幸福的路上,充满了荆棘和坎坷,过去了,你就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过不去,只能孤独地活在痛苦中。”作者很客气很委婉的照顾笔下的人物,让他们单薄的生命接通了向往的生态,呵护着塑造的人物成长。
问好作者,我的目光追随这篇作品后,用“替爱”二字作为题目,很有魅力。
世事终难两全。若是我,或许就会选择亲情,而不是爱情。从这个意义上来讲,所谓爱情,只是一种理想化的状态,像琼山仙阁,终是一道难以企及的风景。
故事的结局,虽然遗像中父亲在笑着,我却眼湿了。爱情若以这样的代价来换取,夏怜幽,是不是太自私了些?
当然,作者的构思是属于她自己的事情,就像作者一样,不喜欢我故事的结局,说太悲了一样。
祝福夏怜幽和虞一朵,祝福我和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