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醉玉如雪】夜遇
一切都是水中月和镜中花。
她的悲观,在这一刻,达到了从来没有到达过的地域,恍然如梦又心猿意马,她相信她自己,即便在这个时候迎面遇到了形色匆匆地急着归家的丈夫,并在丈夫无比惊异的状态下,立刻领她投身于那片灯红酒绿之间,她也不会兴兴然地觉着有什么意义或是价值了,一切都在她的内心里变得淡然无味,更没有生机也没有希望。
十二
月亮,圆盘似的高挂着,冷眼看去,透明如碧玉,站台方向,空荡荡的,别说是人,连动物跑窜的影子都没有,一条铁艺木质的长椅,带着白日喧嚣中的微薄余温,让她想起,曾经,和丈夫在那里等过几次车。
她慢慢地走过去,慢慢地坐到长椅上,她希望自己在这样的情状中好好地思索,思索自己为什么要如此这般,是怕丈夫回来自己要跟他吵闹,还是怕自己的生日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又一次错过。她想起了那个被她毫不留情地给一次性回绝的求爱男生,要结婚的时候她曾想起过那个男生,第一次跟丈夫生气的时候她也想起过那个男生,好像每一次,她都能想出种种不同的假设,她很想知道,如果和那个男生结婚,自己的此时此刻会是什么样子。
如果那样,今夜的自己,是不是已经吃完了生日蛋糕,早早的怡然在梦里水乡。
或许更遭。
难怪现在的人,面对围城,已经不再是外面的人要打进去,里面的人要冲出来,而是里面的人要冲出来,外面的人也不想打进去了。
她彻底地相信。
可是,人人都在说婚姻的美好啊,包括自己,不也是极力地粉饰张扬,只是那些书里描绘的婚姻,倒和她的婚姻有些相似之处,难道,婚姻真的和那些书里写的一样,看着好拥有了才知道并不如想望的那么好。
十三
她的旁边出现了响动,定睛一看,差点没把她吓死,原来,她的身边躺着一个人,是活的,不但睁着眼睛,还要坐起身,她本能地跳起来。
“你也有想不开的事吗?”那活人说话了。
她站着没动,她在想,这么大的一个活人就躺在椅子上自己怎么就能没看见。
“半夜了吧。”那活人看了她一眼,然后,弯腰找椅子下面的鞋,她这才发现,那男人只穿了一件背心,而手里抓握着的衬衫说明是盖在他身上的,看样子是准备在长椅上睡一宿,这种人,不是精神病也该是神经病。
她本能地往旁边挪窜了一下脚,她在想,要不要立刻跑掉。
“我有点饿了。”那人穿好了鞋子,仿佛在自言自语,并将盖在自己身上的衬衫穿好,然后,想站起身来却根本没站只是随意地伸了伸胳膊。
“去吃点什么怎么样?”她听了,立刻想起离开家时自己想过的那句台词,只不过,她要说的是喝,而对方说的是吃。
她没说话,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怎样回答。
“我确实是饿了。”那人站起身,看上去,显得很整洁且一副干练利落的样子,只是这刚刚说出的话,让她搞不清是双关语还是什么行话,她立刻想起了那些诡异吓人的恐怖片。
“你不去就坐在这吧。”那人见她犹疑木讷的样子,便准备离开,她见了,倒瞬间心安理得地想跟那人说上几句,比如,你怎么大半夜的一个人躺在这个地方,难道,你没有家也没有家人吗,还有,你一个人睡在这,家里的人就不惦记你吗,但她只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那个男人。
“我是路过这里,赶明天早晨的火车。”那人又说话了,这次,她没想什么鬼片之类,因为,她明明从那男人的语气中听到了一种她完全可以听得懂的自嘲和自艾口吻,或许,跟自己一样,都是同路中人,她发现那男人的肤色很白,在月光下,正反射着润泽的光亮,幽幽的眼神里,分明没什么欲念只是得过且过的丝丝淡然。
这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呢,没地方睡可以去旅馆啊,住不起贵的也可以住廉价的呀,但见他的穿戴和仪表,不是住不起还是住得起的问题,一定是他压根儿就没想去住。
“你接着睡吧,我不打扰你了。”她准备离开,尽管,在她内心里她希望他能陪自己说说话,但本能告诉她,她必须离开。
“太阳出来就好了,用不了几个小时天就亮了。”那人突然说。
是在安慰她吗,她看了看自己身上薄薄的睡衣,依然是花影混乱花色不全地模糊一片,他眼中的自己是什么样子呢,失魂落魄还是惊魂未定,不然,他怎么会说出这样的一些话,把自己当成离家出走之人、寻死寻死觅活之人,或干脆就是那种用色相勾引男人的人。
显然,他是把她当成了前者中的某一种。
她冷寂地看了他一眼,她觉得,他把她当成什么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此时此刻,她需要安慰、她需要同情,她更需要被拯救,可是,谁能做到呢?丈夫可以做到,但是可以做到的丈夫又在哪里呢,或许,这个时候,正干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或干脆就在某张大床上已经成为了别的女人的男人。
这样一想,她立刻轻声说道:“你不用接着睡了,饿了就去吃点什么吧。”
“好吧。”她发现那男人在应答时竟略显踌躇和犹豫,这是怎么回事,自己同意了,他倒牵强起来,但随即她就看到那个男人快速地背好自己的包,她发现,背了包的那男人,显得更有朝气。
这绝不是拿不起宿费而必须睡火车站长椅上的人,但是,她没再言语,她发现,一切都被笼罩在黑暗中,包括她自己的心情。
尽管她的身边如她所愿地有了一个人,而且,还是个男人。
十四
铁道、铁轨,还有地上闪着亮光的沙石,猝然间横展在她的眼前,走下站台,一脚踩到空洞的路基上,即刻听到了零零窣窣的声响,真让人难以置信,就是这样的基础,却可以承载一列列火车驶向远方。
高挑枯瘦的树干上,快速爬行的亮虫,在月色的映照下,像不可躲避的天然宿命即刻到来时的那般仓惶,只一瞬,便在她的眼前没了踪影。
她心里即刻充满了哀伤,想着这不一会儿的时间,自己就跟从在一个陌生男子的身后,惊恐又有几分怡然地感知着这世界不可预知的变数。
这是怎样的一种悲戚,她敢肯定,这也是她婚姻中最不可思议也是最不能想象的悲怆。
孤独到用罪恶来开启命运之门。
如果天亮之前就死去,或被这个男人给糟蹋,看着那个男人的背影,她想起了离开家时的那些想法,或许,他的腰际会有一把可以用来杀死自己的尖刀。
“你会不会杀掉我。”她停下脚步,声音有些凄厉。
“杀你?”那男人愣住了,但随即,那男人“嗖”的一声从上衣兜里抽出一只笔。
“瞧,我有这个,这就是我的武器,它确实可以用来杀人,但我不会那样,尤其对你。”说完,那男人又把那笔收回到自己的衣兜里。
“你是作家?”她问。
“不,是记者。”她听了,禁不住在内心里“哼”笑了一声,这回好,遇到这样一个可以用文字复述自己狼狈情形的记者。
你描述吧,用你的文字,把一个狼狈不堪的女人,描述成什么样子都可以,反正,当一个活生生的无名靶子好了。
她想把自己的真实心态展示给他,让他真实记录,一个在爱情和婚姻中失意的失神女子,夜半三更,怀揣着不安分的绝望,幽灵一样地窜逐在大街小巷,但是,她又不能,媒体确实像他说的那样,可以杀了她。
她突然想把那男人的笔占为己有,她希望通过那个武器,在必要的时候,用一种假设,或将自己杀死,或将自己给救活。
但是,他打消了这个念头,不过是一只笔而已。
“你,有家吗?”她试探性地有些小心翼翼,她觉得,这个时候,问这样的问题,既可以减轻自己的恐惧,又可以让对方在内心里产生某种善良或叫做良知的东西,她发现,真正面对时,自己胆小如鼠。
“当然有。”男人回答的很轻松。
她不敢再问了,因为,即便再问,也不过是你爱她吗或她爱你吗那些俗套而又极其无聊的问题,她觉得,笼统又无关痛痒的问话以及回答就像有人在问你是不是幸福时所得到的答案一样,无法确定又无法确切的语言,永远都不能叫做回答。
“我穿的是睡衣。”看着前面越来越明亮的光束,仿佛一只脚已经踏进人间的她立刻意识到自己的荒唐和荒谬,她即刻预见到,在世俗的种种影像中,一个穿着睡衣的女子,和一个刚刚认识的男人,在暗夜里,相随相从,不用亲眼看到,仅仅是听到就足以让人想入非非。
他没言语。
“而且,我还没带钱。”尽管是他先说出的去吃点什么怎么样的话,但她觉得有必要事先申明一下自己的经济状况,尽管自己已经面对任何都不想计较的大度和无所谓让她什么都不在乎,但她还是希望在这样的时刻里给自己留下一点所谓的自尊,即便是在这个陌生男人的面前。
他依旧没有言语。
她看了看他,还想继续说我还没带家里的钥匙,而这样说的潜台词是我只能这样身无分文地在外面游荡,但她什么都没说,她觉得这个时候,再多的解释都是多余的废话,因为,她已经借着月光看到他并不关切她带什么或没带什么的所谓陈述。
果然,他用手指了指车道西侧的一个二层小楼对她说:“那里怎么样?”
“当然可以!”她看都没看就点头应答。
自己真正需求的不正是这些吗?在暗夜的一隅,与某人对桌而坐,倾心交谈,安然地释放心里郁积太久的苦闷,而这人是谁,根本无关紧要。
十五
酒店门外,有一口大缸,好像刚刚被搬挪出来的样子,仿佛刚刚被开合后的大门正微微地晃动着。
“来一瓶红酒。”还没等点菜,他一进屋就告诉迎面走来的服务员。
红酒,还一瓶,尽管她并不避讳酒,但和这个陌生男人在一起喝酒,她觉得荒唐和荒谬之间,还有些荒诞。
管它是红的还是白的,任它是一瓶还是几瓶,她有些欣欣然地在他点的桌位上急急坐下,仿佛长途跋涉后终于到达了终点。
很快,鲜红的液体,被他迅速地倒进两个透明的高脚杯里,看着那些红色的酒在杯中悠来荡去,她想到了自己的人生,从小到大,如玩偶一般,先是被父母掌控,然后是被丈夫掌控,像那些被限定在酒杯里的酒,不是因为酒杯破碎掉,就永远被动地来去,没有自由也不可能拥有自由,她开始痛恨自己,不知道反抗,也无力反抗,到头来,只是默默地被伤害。
“喝红酒可以吧?”那男人在问。
“当然可以。”她回答的很爽快,而且,她在庆幸自己可以坐到这个陌生男人面前时在想,这个结果不错,这个结果是自己没有想到也不可能想到的,小时候,母亲总说,女孩子什么时候都要遵从自己的本分,要与任何年龄的男性保持必要的距离,她按照妈妈的意愿,保护自己的同时也保守着自己,甚至,遇到她确实心仪的男生时,也怀抱这个念头,并把这个念头尊为所有行动的准则和标准,可到头来,这行动准则和标准又害了她,她孤单寂寞的要命,她甚至不敢将自己的孤单和寂寞说给父母,她怕他们知道了难过或责怪自己,如果那样,她会觉得,自己的不孝和不谙世事就是一种罪过。
她也不敢将自己的孤单和寂寞说给同事听,她怕他们知道了会笑话自己会瞧不起自己,她更不愿意将自己的孤单和寂寞说给丈夫听,因为,丈夫惊异不解的眼神,足可以将她活活地杀死。
是丈夫就应该懂得妻子,是父母也应该懂得自己的子女,她一向都这么认为,但她终于明白,丈夫就是丈夫,妻子就是妻子,父母就是父母,不同的个体,怎会有相同的思维。
还是自己幼稚。
“今天,我就好好地陪你喝酒!”她的兴致突然很高地这样说,因为,在说和要说之前,她觉得自己在这种场景之中,很像那种寻欢作乐的疯浪女人,在男人面前,如同野兽般的苟且偷生,贪图一时的放纵,日后也不自知地任随其去。
是命运让她如一叶浮萍,她即刻看到,那男人的嘴角泛起一丝苦笑,不诡异,也不是嘲讽,好像并没什么真正意义,或许,那表情就是那男人的心情。
寂寞且孤单。
她仿佛游离出自己的身体,从另一个角度观看到,一个风尘女子,一袭睡衣地依在豪华的红木排门前,翘首弄姿地勾引着眼前按耐不住寂寥的豪门男子,仿佛,她自己的生命,在这一刻,得到了灵魂上的解脱和自由。
将自己的希冀,企盼在下一个男人的生命中,就像将自己的希望和未来寄予给明天一样。
“没什么的!”胡思乱想之后,她随口说出不是给那男人听,而是留给自己的一句箴言,她觉得自己的生命,在说过那句话之后,将已经燃点起来的火花,尽情地绽放了一下,但仅仅是那么一下而已。
随之,她又黯淡了自己的目光,她想起了自己的那些悲伤,想起了此时此刻不知道是否已经回家的丈夫。
发现自己没在家之后,丈夫会是什么样子呢。
十六
“知道红酒的颜色是怎么来的吗?”那男人突然问她。
她摇头,她不了解有关酒的颜色之类。
“是葡萄皮被压榨的时候所释放出来的,你瞧,这红色在杯沿上层次分明,说明这是一瓶新酒,如果我们喝的是陈酿,打开瓶口的时候,就必须将瓶里的酒给唤醒才可以。”那男人说得津津有味又似乎无聊至极。
“唤醒!”她头一次听过,酒居然要被唤醒。
“是的,尘封多年的红酒在打开瓶口的那一刻会有异味,只有让酒充分地被氧化,酒香才能飘逸出来。”那男人晃了晃酒杯继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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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