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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流年*内心苍狼』我在莲花谷的浪漫往事(散文)


作者:杨献平 进士,7341.58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828发表时间:2013-03-15 15:29:11

『流年*内心苍狼』我在莲花谷的浪漫往事(散文) 1.
   开学那天早上,核桃还在树上,虽然有相当一些无可奈何地熟了、脱皮,掉在树下的茅草窝里;但大部分还青着,掩映在绿叶间,风一吹,才隐士一样露出半张脸来。太阳老早就从东边山后跳了起来,可还是没我起得早。要在以往,不到太阳把我家那只大白公鸡照得咯咯乱叫几十遍,我是决不离开被窝的。这次不同,黎明还没彻底转身,父母亲仍旧睡着,我就开始眨巴眼睛了。打开房门,附近田里似乎有了零星的响动,好像是在用嘴抚摸日渐干枯的玉米和谷子叶子。对面层叠的山峦轮廓清晰,满坡松树黑得像是一块巨大黑粗布。
   我拉着电灯,又检查了一次昨晚就整理好的书包。书包是花色的,母亲用很多碎花布拼贴起来,很大,要是装粮食,可以装十斤,要不是带子容易断,装十五、二十斤都不成问题。可里面除了崭新的文具盒和几本新买的作业本,什么也没有。早在升学考试结束后,我就问教一到三年级的孙资老师:能不能先把五年级课本发给我们?孙老师斜着眼睛,歪着脸看了我半天才说:还不知道你能不能考上四年级哩!我一阵脸红,旁边几个同学也捂着嘴巴嘻嘻笑。
   我当时羞得满脸跑马,对孙资老师的印象再一次石落千丈,不可救药。
   我总是记得,上三年级时,有几个大年纪同学经常欺负我,趁我不注意往我脸上吐唾沫。同学和大人们都说,吐在脸上的唾沫会变成雀斑。果不其然,我脸上就生了一大片星罗密布的黄褐斑。母亲问我这是咋回事?我如实说了。母亲很生气,到学校找到孙资老师,说您能不能管管那些学生?孙资老师说:孩子们间打架,闹着玩儿,谁能管得了!母亲说,你是老师,最有权威了,那些孩子都听你的,你说句话不就行了?
   原先在椅子上坐着,一脸屌相的孙资老师忽地站起来,大声对我母亲说,我凭什么给你(孩子)说!我当时站在母亲一侧,一只小手拉着她衣角,还放在嘴里嚼。孙资老师那句话刚出口,我就明显感觉到母亲凭空打了一个哆嗦。
   母亲眼睛大睁,嘴巴张了几下,看着孙资老师,想说话又咽了回去。原地站好一会儿,一把抓了我的胳膊说:儿子,咱回家!我脑袋嗡地一声,不知所措。母亲也知道我热爱上学,她那样做,无非是想在孙资老师面前挽回个面子。以要我退学的方式,期望孙资老师挽留,哪怕是一句话,也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可孙资老师还是一声不吭,坐在椅子上,看了我和母亲一眼,端起学区统一配发的白铁茶缸子喝了一口茶,把脸扭向一边。母亲迟疑了一下,拉着我,到教室里拿了书包和凳子,沿着学校旁边一面浮土山坡往家走。母亲向上爬,我在后面拖。母亲知道我的心思,上到半山坡,叹了一口气说,想上学你就还回学校吧。我没看母亲脸色,就扛着凳子背着书包一溜烟回到教室。
   2.
   我和同村同学老民棍子一块儿到学校后,才发现,我俩还不算最早。好多同学已经到了,书包挂在凳子上,三五一群,在阴凉墙根说话,有人叫喊着追逐打闹,然后又笑着分开。我对老民棍子说,叫你早点来,你偏偏磨叽,像个懒娘们似的。老民棍子呲着牙说,确实如此啊,真没想到,还有兔崽子们比咱俩还欢,蹄子窜得真快!
   院子里大都是同班同学。其中,外号尿炕猪的朱有生我和老民棍子最熟悉。一般而言,男孩子八九岁后就不再尿炕了,可朱有生十一岁了还天天尿炕。他父母都是矜持之人,不愿别人知道自家孩子毛病,即使尿炕猪尿炕了,他们也不言语。有一次,我和老民棍子伙同尿炕猪跋山涉水,去到一个荒无人烟,但野果树特多的地方,三个人在森林里吃饱了,坐在树荫下歇息。一开始说些不打紧要的扯淡事儿,再后来,由我开始各吐真言。轮到尿炕猪,他犹豫了几次,再三要我和老民棍子保密,还要我俩发誓:谁要是说出去,谁就以后生孩子没屁眼之类的。
   可还没到第二天中午,朱有生尿炕的毛病就在学校尘土一样传开来。尿炕猪面色铁青,找到我和老民棍子,眼睛瞪得牛大,从嘴巴到肚皮简直就像一架鼓风机。厉声责问我俩谁说的。我和老民棍子相互了看了看,一头雾水,还没正式回答,就听尿炕猪哼了一声,圆鼓鼓的小身子就皮球一样被教室吞没了。
   尿炕猪见我和老民棍子也来了,招呼几个和他玩的好的同学,小猪追奶一样闪到一边去了。我和老民棍子故意把凳子书包放在他先前的位置,然后和几个同学拉呱起来。
   太阳照得人和田野一样热气腾腾了,教五年级的刘老师才来,随手打开教室门,招呼我们把带的东西放进去。我们各自捞了东西,像挤公共汽车那样,各不相让,挤进窄小的教室。
   教室里落满灰尘,课桌和讲台上也是,还有清晰的老鼠爪印和鸟粪。大家都止了脚步,我和老民棍子快步冲到最后靠左一张课桌前,先把学校要求自带的凳子放下,再把书包摞上去,算是占了一个好地方。
   我和老民棍子一向不喜欢抛头露面,尤其在课堂上,老师提问最多的就是前排的那些同学,因为他眼睛高度近视,看不清后面同学的脸。
   而尿炕猪总喜欢表现,把自己的凳子和书包放在最前面正中一张课桌旁边。然后大声说,咱搞搞卫生吧!这时,同学们各自找了喜欢的位置,一阵劈劈啪啪后,各自抄了扫把和铁锨,行动起来。我和老民棍子分别拿了早就没有一点水分的抹布,提了水桶和抬水的木棒,出了教室,沿着马路,去不远处的河沟抬水。
   学校门前没有自来水管,每次打扫卫生,都要从河沟抬水来。出了教室门,老民棍子就说:扫土的事情让他们干,咱们抬水,不沾一点土多好!我说老民棍子,你那个黄毛脑袋就是聪明!
   我和老民棍子正说笑着走,一个女孩子从马路下冒了出来,鬓前刘海,后脑勺缯着一根马尾巴,脸颊粉白,一双眼睛不但双眼皮,还亮悠悠地汪人。下身穿着一件发旧的黄军装,上衣蓝褂子。左肩扛凳子,一手提着和我差不多的书包。老民棍子说,这不是刚上三年级的张霞么?怎么这时候才来?
   我说,人家来得迟也不见得不是好事,省了打扫卫生呀。老民棍子哼了一声说,她就这样,老是留级,比咱俩还大两岁哩!
   张霞迎面走了过来,看到我俩,脑袋故意低了一下,后脑勺的马尾巴高高耸起,更像马尾巴了。
   等我们俩抬水回来,把清水晃晃的水桶礅在教室,其他同学早已把书包打开,文具盒也摆了出来。我和老民棍子觉得像是多余的人。可能是为了及时消除尴尬,老民棍子故意大声说:擦桌子!说完,拿着滴水的抹布走到刘老师讲台上,三下五除二,就擦了个纤尘不染。又洗了抹布,径自走到我俩课桌旁,擦拭干净后,也没再洗抹布,顺手扔在窗台上。
   刘老师在门口干咳一声,才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一个女生,细一看,却是我们在路上遇到的张霞。我还没顾上和老民棍子嘀咕,只听刘老师又干咳几声,清了清嗓子老鼠嗓子说:同学们,我代表村小学,欢迎大家进入小学四年级学习。以后,大家我们这一个班就是一个整体,一家人,大家都要团结,好好学习!然后是掌声。刘老师摆了摆手,看了看一直站在讲台下方的张霞,正脸说:我向大家介绍一位新同学,我想大家也都是相互认识的。她就是我们从三年级来到我们五年级的张霞同学。大家欢迎!说完,带头拍起巴掌来,我们是习惯拍手掌的,尤其是老师提议。潜意识里,拍手欢迎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了。掌声中,我看见张霞原先白白的脸蛋一下子成了一颗红柿子,大眼睛里面满是水,里面倒映着鸡冠花一样的羞涩。
   我和老民棍子还没反映过来,张霞就被老师安排在了最后一排,和我和老民棍子一桌之隔。起初几天,我能看出来,张霞很不自在,总是低头看着自己的书本,从不东张西望,在课堂山只是盯着老师和黑板,就连我这个近邻,也只是在下课和上课的时候才无意看上一眼。
   3.
   尽管上了四年级,年纪稍大,各方面尤其意识有所增强,但同学间的戏耍和打闹甚至恶作剧仍然比较频繁,只是不大当着老师的面了,而是在下课、放学后一如既往地发生。其中,最惨烈和最持久的“战争”是村与村之间,主力军是我们这些同学,领军人物是已经上了初中的小伙子。在有月亮的晚上,两个村的孩子在坡上坡下展开战斗,武器是石子、土块和到处可见的荆条,呼啸往来,很多人因此脑袋上面留下永久伤痕,我也不例外,光脑袋上就有五个地方出血,两个形成疤痕,至今藏在头发里面。
   而女孩子则很少参与此类的战斗,她们大都很勤劳和腼腆。每天放学,很快就回到家里,有的做作业,有的帮父母干活。春夏秋天,我总是可以看见张霞,不是胳膊上挎着篮子给猪割草,就是扛着锄头之类的帮着父母到地里干活。
   她家的地大多在我们家新房子下面,我在院子里写作业,或者和母亲顶嘴吵架,她都能看见和听见。只是相互不好意思打招呼而已。
   秋天,庄稼彻底成熟,大人们忙得不可开交,村庄几乎空了,田里人影晃动,玉米倒下的声音此起彼伏,轻佻的谷杆带着细长的叶子,在尚还温和的风中摇晃。树叶开始下落,核桃、栗子、山楂、酸枣等果实也都落在了人的院子和房顶上。整个村庄沉浸在收割与萧索之中,就连尘土封锁多年的老房子里,也弥散着新鲜的谷物气息。
   刘老师也是民办,也得种地,但不大耽误我们上学。有时候,上完课,刘老师家就回家或者办事去了。我和老民棍子本来就不是安分的人,老师不在,更加肆无忌惮。无论我们怎么玩耍和叫喊,旁边的张霞也都听而不闻,一声不吭,攥着圆珠笔,在本子上写作业。
   有一次,我和老民棍子正用脚对前排两名女生实施脚蹬凳子恶把戏时,我突然觉得有双目光在看我,我猛一扭头,却是张霞,她那眼神里面有一种说不出的东西。我一下子愣住了,准确说是僵住了,我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眼神,里面有一种光,有类似溪水一样的东西,从我的眼睛进入,流遍了全身。
   自此后,这样的情况经常发生,甚至在老师讲课时,她的眼神传过来,在我脸上尤其眼睛里摩挲。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内心温暖,还觉得特别的优雅、清澈和快乐。我也突然变得沉静起来,像她一样,在课桌上,时不时相互看一会儿对方。下课后又一句话不说。我和老民棍子在院子里打闹时,她就在一边看着,神态专注,似乎就是为了看我一样。后来在马路上遇见好多次,她的眼神总是很沉静,看我时候,却又充斥着某种意味。
   有一天放学,我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好朋友兼同桌老民棍子。我俩坐在村口的一棵小核桃树上,两根枝桠成为了我们两个秘密交谈的场所。听完,老民棍子大人般地说:我也看出来了,她对你有点意思,现在好多人不到二十岁就结了婚,如果可以,你们也可以现在就发展。我当时觉得这有点天方夜谈。后来又觉得很实在,那时候,我最大的愿望似乎就是将来能够找一个非常称心的老婆,虽然朦胧,但它已经勇不可挡地发芽抽穗了。
   几天后的夜里,我从睡梦中突然醒来,想到一个问题:张霞的母亲先前是从我们村嫁出去的,按辈分,我还得叫她姑姑。按乡俗,作为我们村外孙的张霞是不可以再嫁回姥姥村子里的。想起这个问题,我在黑暗中辗转反侧,沮丧莫名,直到夜枭瘆人的叫声穿过窗棂,在我耳膜里荡起一大片恐惧,才用被子捂着脑袋勉强睡着。
   第二天一大早,专程到老民棍子家,一边看着他吃饭,一边说给了他。老民棍子鼻子嗯嗯了几声,说,按道理。应当是那样的。他说的时候,我眼睛一直咬着他的嘴,可直到他把饭吃完,也还是保险柜一般,再没漏一个口。
   上课时,我的眼睛里似乎多了杂质,看张霞,尤其是与她不经意对视时,不由得心里发苦。而张霞一如既往,没有丝毫改变,但看我的眼神更清澈了,光芒里也还多了一些东西。没过多少天,同学们似乎都知道了我的心思。我想,泄漏消息的除了老民棍子还能有谁?某日,放学后,我和老民棍子在核桃树上吵了一顿,又在树下打了一架。结果是两人都鼻青脸肿,哎呀出声。回家后父母问,我说是自己碰的。不料老民棍子说出来了,他母亲带着他到我们家来兴师问罪,我母亲指着我的几个伤处说,俺儿子也没沾便宜。
   秋天尽了,大地下沉,草木萧疏。但白天的阳光依旧很温暖。我和老民棍子经过一段时间的冷战后,不知什么原因,又重新和好。一次下课后,又在一起玩耍,张霞依墙站在我们的对面,我和老民棍子摔跤,老民棍子冷不防把我按在地上。我正反击,站在一边的尿炕猪趁张霞不备,一下子拉倒在地,正好和我头脚、腰身一致,面对面地侧躺在一起。
   已经爬起来的老民棍子愈加兴奋,和推张霞的曹路齐动手,把捂着脸的张霞和我又往一起推。我从手指缝里看到张霞的眼睛,光亮明丽,脸颊绯红,甚至有点发紫。更重要的是,她是笑着的,一丝哭相和怒意都没有。
   是上课的钟声,棒打鸳鸯一般当当地响了。从那后,我渐渐明朗,也愈加坚定。老民棍子也开始讨好似地说:张霞的姥爷跟咱们这杨姓根本不一家。咱们是从山西左权搬来的,他们是从山西太谷来的,差了好多代,又是别门,不碍事。为感谢老民棍子说的这番话,我专门从家里偷了五只鸡蛋,换了半斤糖块,和老民棍子坐在核桃树上吃了一个中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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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两小无猜的情感,才是最纯真最难以忘怀的吧。还是孩童时期的笔者心底里藏着一段往事,在行云流水般的文字中为我们一一讲述,张霞明亮如水晶的眸子,如这纯净的文字般引人注目。张霞从初来班上,到后来时常的注视,再到被顽皮的同学挤兑,少年的心事,在这些个场景里变幻莫测,但是,毕竟只是少年啊,清纯如斯,如朵莲花般绽放出光采。窟桥洞里的表白是全文的高潮,两个人如约考上初中,张霞的眼神,成了笔者那时的云彩与阳光。只是,张霞爹的不允婚事,让这段纯洁的爱恋过早的夭折,令人叹息的结局令人意想不到,只余这篇如莲花般的文字,久久令人难以忘怀。推荐加精共赏,感谢来稿,流年期待更多精彩呈现。遥握,问春安【编辑:墨璃】【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3031603】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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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墨璃        2013-03-15 16:01:02
  这是一个无声的约会,却满满承载着无数个灵魂的重量。梦里流韵,心眷流年。
   让我们把梦放在流年,期待在每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都有这样美丽的传奇。
   爱,是人世间最美好的相逢,用文字找寻红尘中相同的灵魂。
   感谢文字里此番倾心的遇见,欢迎您常来流年小叙。问候。
2 楼        文友:逝水流年        2013-03-16 21:39:00
   品文品人、倾听倾诉,流动的日子多一丝牵挂和思念;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恭喜,您的美文由“逝水流年”文学社团精华典藏。
   感谢您赐稿流年,祝创作愉快!
爱,是人世间最美好的相逢,用文字找寻红尘中相同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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