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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海蓝】原来是泥(小说)


作者:啼妃 进士,7185.08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5473发表时间:2013-05-31 23:08:50

【海蓝】原来是泥(小说)
   繁华褪尽
   袁来的“原来是泥”画室里,高朋满座,人语喧哗。
   一群景德镇陶瓷艺术业内的弄潮精英,正围着袁来大师,看他现场在一个坯瓶上画青花。怪侠一枝花郑师傅戴着草帽、挽着裤腿,他带着施霓,叫了几个搬运工人长驱直入。
   “哪里跑来的叫花子,搅屎棒搅什么鬼东西,出去出去……”刘添彩身上穿得山青水绿,脸上妆化得五颜六色,她从皮包里掏出几个硬币扔给郑师傅,以俨然女主人的架势哄赶他们。郑师傅抬起瘦劲的胳膊一挡,刘添彩手里的硬币叮呤当啷落了一地,人也趔趄往后一退!“我是哪里的叫花子,你去问袁来,我还想问你是哪里来的搅屎棒,在咯里搅么的鬼东西哩……”袁来已经站起身来,郑师傅不怒自威的眼神只在他面上一扫,便回身对几个搬运工一挥胳膊,“跟我来,把画室最后面小储藏室里的东西,全部给我搬走!”施霓倒是站在原地,无尘仙子般对着袁来微笑。
   袁来不及应付郑师傅,拉了施霓面向举座精英,“来,来,施霓,过来,我给大家介绍,这就是我青梅竹马的恋人,她叫施霓。”
   “哇嚓,袁大师的初恋情人哪,一看气质跟别的女人就是不一样咯……”
   “难怪袁大师跟我们一起去唱歌,就晓得光唱一首《童年时》,今朝总算见到童年时的主角了……”
   还有人干脆阴阳怪气唱了起来,“童年时,我与你一双双走到阡陌上……”
   施霓冲大家点头致意,脸上一径淡淡微笑着,袁来一直牵着她的一只手。只有刘添彩,脸上花枝乱颤的五颜六色全冻住了,冰冷僵在哪里,去留不定。这时候搬运工人已经在郑师傅的指挥下,搬了好些瓷器出来。有画了满树青梅和孤单竹马的一对瓷瓶;还有一幅命名为《情人》的青花瓷板画,画面上一个清瘦的女子穿着一条碎青花长裙,她婉约地低着头,眉眼轻垂,嘴角吟笑,手里捏着一团泥,鬓角处斜插着小小一朵灿若星辰的红花;还有七八上十个一组瓷雕。所有的瓷雕都小小巧巧,线条虽然精简,但看得出作者创作心思缜密。这线条简洁、情态生动的一组人物瓷雕,主角是一个曲线玲珑、青丝茂盛的女子,她或昂首、或凝思、或垂泪、或捧书……瓷雕的主色是青与白,偶有一点星红,或缀在发髻,或点至灿唇,或坠为血泪……在众人一片真真假假的惊叹嘘声中,郑师傅指挥着工人们将袁来大师的这一批珍藏作品运走了。有人当场拦截,要出高价买袁大师的珍藏作品。郑师傅又伸出瘦劲劲的手,神抖抖一挥,“咯些作品,管你是哪个,出几多钱,一件都不卖!”
   刘添彩跳蹿了出来,“老倌你是哪个?这是袁大师的作品,由得你说卖是不卖?你又不是他的爸爸!放下来放下来,不许搬走,我跟你说,袁大师现在是我叔叔的弟子,他这些珍藏作品,我得让我叔叔给他……”
   “我管你叔叔是老几!什么卵毛东西!袁来,你个鬼崽哩,你过来,跟老子话清楚,老子不是你咯爷,是你咯么人?咯些作品,你卖是不卖?让不让老子给你运走?”施霓从未见过郑师傅如此动怒,她不知何时松了袁来的手,站到郑师傅边上,袁来马上也跟着站过来。就在袁来给大伙解释他这些作品都不卖,他同意让郑师傅运走这当口,工人们从储藏室搬出了那张巨大的瓷板画《陌上花开,缓缓归》——画面上,大片大片的青色垫底,仿佛草原,又仿佛天空,青色之上大片大片盛开的红,层层叠叠绵延不绝,仿佛怒放的鲜花,又仿佛燃烧的流云……这一刻,袁来的画室里没有惊呼,没有喝彩,更没有人不知天高地厚说些当场出高价买这种鬼话,所有人的眼光都直了,呼吸都重了。这些粗重的呼吸和发直的眼光,形成一股强有力的阻挡气场,使得搬运工没法轻易将这块《陌上花开,缓缓归》的瓷板画搬出去。连郑师傅都傻了半晌。只有施霓,她怔怔地看着《陌上花开,缓缓归》这幅瓷板画:年轻的纯真和激情,赤诚的清贫和富有……她所挚爱的袁来,袁来的画笔,在这里,神奇地与岁月挽手,奏响了留金绝唱!她欢快地笑着,她的眼泪在脸上也欢快地流着,她笑着流泪,她流泪笑着,她站在《陌上花开,缓缓归》这块大型瓷板画前,低低地呼唤,“袁来……”袁来和施霓站在一起了,他自己仿佛也被时光珍藏的佳酿芳香熏醉了,他望着施霓傻笑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袁来,你快点叫咯些人让开,让我把瓷板画搬走……快点快点,表紧在这咯里结结赖赖,搬完的我还要到去接你咯娘……”郑师傅一醒过神来,立马三下五除二搅醒了一群人的美梦。
   郑师傅将袁来为施霓所作的所有作品运到瑶里去了。郑师傅把住在时代奥圆别墅里的袁来他妈,一个几乎双眼失明的老太太,也接到瑶里去了。袁来的妈问郑师傅,“啷个袁来,我崽不跟我们一道去瑶里咧?”郑师傅面色一凛,又把手一挥,“袁来?他么?要来的,他肯定也要到瑶里来的,我早就话的,他要来瑶里养病的嘛……操神,就让他先攒劲操神起……”袁来的妈眼睛看不见,但心明似镜,她不怪郑师傅说话难听,她忧心忡忡跟郑师傅和施霓去了瑶里。
   一眨眼,袁来在上海开作品拍卖会已经过去三个来月了。这时,上海某网站忽然又冒出一个帖子,称“瓷都景德镇青年陶瓷艺术家袁来,在国际大都市上海花钱雇人买枪手哄抬自己作品价格……”竟然还附上了音影俱全的视频。在上海多伦路一家咖啡室内,光线虽然幽暗,但袁来的相貌,那个枪手李某及另两位的脸相,还有袁来亲手递过去的成捆的人民币,都看得一清二楚!说话的声音就更清楚,“事成之后,还有重谢”;“袁大师真是青年有为,前途无量啊,嘿嘿,借光发财借光发财……”袁来是赣语口音,几个枪手都是地道的上海本地沪语口音。整个视频,明显是经过精心剪辑合成,沆瀣一气狼狈为奸的主题揭露得是这样精准、确切,不留丝毫余地!网络传播,何其迅速!紧跟着,景德镇陶瓷艺术业内也是倒彩嘘声一片,花高价买了袁来作品的人恨不得立马揪住袁来的衣领,几个大耳光将他扇到西班牙去!袁来画室和时代奥园的住所,所剩陶瓷作品都给砸得稀巴烂,画室“原来是泥”的镶金门面招牌,现在也早已清零咣当跌落尘埃,摔得粉拢瓜碎!
   袁来在上海开拍卖会炒作自己,找枪手哄抬自己作品价格的丑闻曝光以后,上海各大媒体的各种负面报道,就像蝗虫灾害一样铺天盖地而来,从袁来个人事件,极尽扩大拓展之能事,各种质疑和诋毁,波及整个景德镇陶瓷艺术业内!情势逼人之际,景德镇陶瓷艺术管理协会、景德镇瓷局、景德镇文化局,主管单位联合整顿肃清,而袁来作为杀鸡儆猴的祭品,首当其冲立马用来开涮!刘添彩的叔叔,一位景德镇知名的顶级国大师,颤颤巍巍站出来发表否认袁来是其膝下弟子的铿锵声明,他说,“袁来,是我们景德镇陶瓷艺术业的败类和耻辱。”刘添彩,还有其他几个原本倾心爱慕袁来的女人,如果说袁来是一只白胎瓶,她们就像那白胎瓶上粉彩画就的一群千姿百态的蜜蜂蝴蝶,她们原本生生死死追随着袁来这只白胎瓶子,现在却竟然像一群真的蜜蜂蝴蝶似的,“呼啦”一下子全飞走了,只又剩下一只精光赤空的白胎瓶。
   袁来将那揭发他的网上视频看了又看,自己的什么丑言丑行都看得清清楚楚,惟独不见为他开拍卖会前前后后辛苦操持的褚匹夫!袁来并没亏待他,讲好事成给褚匹夫十万,袁来给的是十二万!“褚匹夫,匹夫,匹夫,你这个狠心恶毒的匹夫……”袁来血泪含恨,咬牙切齿,追悔莫及,他就像是孙悟空一不小心一个筋斗云翻过了头,从如来佛的手掌心,一下子直接跌入了十八层地狱。
   而这时候,怪侠一枝花郑师傅,他和施霓,施霓的妈,袁来的妈,在山清水秀的瑶里,像一家人似地亲密住着。桃花,在门前丰丰盛盛开得难管难收,瑶河,在脚下悠悠然然流淌无止无休。郑师傅有时候带着施霓到绕南玩玩泥巴,有时候在自己小蜗居里画画青花,有时候喝喝袁来这崽哩孝敬他的茅台。施霓的诗集《原来是泥》已经出版了,郑师傅最喜欢一边吃着花生米下酒,一边听施霓这女崽哩读她写的诗歌,“原来,你是一团泥,我也是一团泥,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我与你合二为一,我们是一团泥,奔向那千年的烈焰,燃烧着成器的传奇……”他们在瑶里安静而淡然地生活着,快活似神仙!
   瓷父化骨为泥
   景德镇瑶里,这赣皖边界风光秀丽的一处避世之地,青山相拥,绿水环绕,她正是景德镇盛世瓷业的根基——高岭土瓷泥的产地!景德之瓷,“白如玉、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磬”,器成天下,声名远扬,但繁花四艳万涓归一,她的前身便是洁净瓷泥!
   声名身价一切归零的袁来,如郑师傅所神指掐算,来到了瑶里疗伤。郑师傅眼见着徒弟袁来在闹市中起高楼,又眼见着他楼塌了。所谓恩师如父,他早就未雨绸缪为他留了一条后路。现在,袁来他的妈在瑶里,施霓也在瑶里,就算他失去了一切名利,可他还能和自己至亲挚爱的人在一起,人活着,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和珍贵?
   袁来和施霓,就让时光流年,在这里止步吧!汪胡森林中的谈笑风生树下,神龟偷酒的泉水旁,梅岭的桃花源深处,处处留下了他们成双的身影。施霓采野蕨于山间,袁来拔嫩笋于林中。偶尔,袁来掬一捧瑶河水,一洗满面伤心泪,却又昂首向天笑:施霓,我不羡水中鱼儿悠游,但愿和你如枝头鸟儿双飞。崎岖的古道,挽手同行,五谷尖的高峰,比肩攀登。瑶里古镇,青石板铺就的街巷里,袁来在前面跑,施霓在后面赶。眼错不见,袁来藏起来了。施霓气喘吁吁赶上来,咬着下嘴唇,双眼雾气蒙蒙,她带了哭腔呼喊,“袁来,快出来,我不认得路……”袁来从一户人家码得整整齐齐的柴垛旁“哧溜”钻了出来,他笑嘻嘻把手上一枝红艳艳的太阳花,插在施霓的鬓角。巷弄深深,阡陌悠悠,时光倒流。这一刻,笑嘻嘻的袁来,双泪长流;施霓的眼中泪犹未干,脸上却笑比花灿。
   卧龙潭边的草地上。袁来躺着,施霓席地而坐,天上白云悠悠,潭中流水淙淙。袁来闭着眼,嘴里衔着一根草茎,唇边漾着微笑。他,真是一个世间少有的美男子。施霓伸手摸摸袁来的头发,又轻抚他的脸颊,她轻轻唤他,“袁来……”袁来仍旧闭眼微笑着,“嗯……”他深情地应答她。施霓的手掌湿了,她摸到袁来的眼泪,从两旁的眼角,虫子一样落进草丛里去。
   “袁来……你想哭,就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吧,真的哭出来,心里就轻松了。”
   袁来把头枕在施霓的双腿上,他侧脸环住她腰,把男人的悲苦呜咽,埋在恋人的裙裾间,“施霓,我不该去开那作品拍卖会呀,我不该……”
   施霓抱着袁来,她不断地抚摸他的头脸,给予他安慰。她觉得这时候的袁来,像个孩子,而自己,这时候则像个母亲。“袁来,人活在世上,谁都想干自己渴望做的事,只要自己能接受和承担成败,苍天在上,又有什么该不该?”
   袁来没料到施霓能说出这些话来,在他眼里,她一直都是需要他保护安慰的弱女子。她是在这故乡的山水泥土间,真正地成长了。其实,不分男女,是人都有脆弱的时候,男人的脆弱,有时候比女人更胜一筹。
   “袁来,你渴望自己在陶瓷艺术领域,达到一个理想的高度,你开作品拍卖会,不过是为达到这个理想高度所落实的一宗行为。你的行为是错了,但行为错了,并不代表理想错了。你就像一个渴望到河流对岸去的人,却选择了飞翔的通往方式,结果可想而知。你忘记了你不是鸟,你忘记了自己没有翅膀。可即便如此,你就后悔你曾渴望过的理想中的高度了吗?你就打算,从此放弃追求你理想中的高度了吗?袁来,还记得我们两小无猜时便许下的心愿吗?——‘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细想想你我的名字,袁来,施霓,合起来就是‘原来是泥’呀!”
   洁净的根源,方有可能达成高远的理想。袁来在施霓的怀抱里畅快地哭着,就让泪水将他心里的芜杂,统统都冲刷掉吧!袁来哭够了以后,对施霓说,“施霓,我要你抓紧和褚匹夫办理离婚。我现在一无所有,但我要娶你做我的妻子,你愿意吗?”施霓答应了,她像少女时那样,对着袁来仰起了花瓣似的双唇。
   袁来和施霓在卧龙潭边深情拥吻,远远却传来施霓妈焦急又凄凉的哭喊,“袁来,施霓,你们在哪里哟,赶快回来……袁来,施霓,你两个快来家噢……”袁来和施霓慌张地起身,他们住在瑶里,都没有随身带手机的习惯了。施霓妈到处哭喊着寻袁来和施霓回来,因为,郑师傅死了。
   平日,施霓妈饭菜还没烧好,郑师傅就早坐在在她们这边屋子的八仙桌上开始喝酒。这天施霓妈烧好了饭菜,却迟迟不见郑师傅过来。等她和袁来妈都吃罢收碗,他还是没来。施霓妈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嘴里有些失落地叨咕,“怪侠老郑,死老倌还不是嫌我菜烧得味道不好……不来吃拉倒,谁还求你不成!”施霓妈给袁来妈的茶杯里兑上热水,端到她手边,就听到袁来妈轻言细语地说,“我眼睛不好,还是麻烦你到郑师傅房间那边去看看咯……咯大年纪的人,又欢喜吃两盅酒,表出么的事就好……”施霓妈听到袁来妈叫她到郑师傅房间去寻人,先还以为她看穿了自己心事,老脸一阵发热,再听袁来妈接着讲下去,她就慌了神。施霓妈赶快跑到郑师傅这边,却发现,他已经静悄悄死在自己的陋室蜗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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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两小无猜的袁来和施霓一路长大了,袁来给施霓捏小泥人儿,还画了很多画像。高考前夕,袁来变成个浪子,他们不再形影不离。袁来没有高考,到舅舅开的瓷器作坊里做事去了。施霓考上了上海师范大学。施霓带着袁来给她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去上海读大学了,袁来的心也渐渐的凉了下来。寒来暑往。施霓寒暑假回景德镇去找袁来,都未再见。施霓毕业之后,便和大学同学褚匹夫结了婚,在不和谐的婚姻中生有一子,却在褚匹夫和他的父母三个大人在家坠楼身亡,施霓患了精神病,被送往精神疾病防治中心。二十一世纪千禧年后,袁来成为陶瓷业内颇具声名的省级陶瓷艺术大师,有了自己的工作室“原来是泥”。得知施霓现状,他来到了施霓身边,把施霓带回家乡。……他们能否找回过去的情感?他们爱情之路是否平坦?“原来是泥”能不能成大器?小说以一对年轻人曲折的爱情故事作铺垫,讲述了一个未读大学的年轻人的青春励志故事。“原来是泥”,泥虽微不足道,只要是好泥,终能成大器!问好作者,推荐阅读。编辑:嫣儿。 【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13060300201】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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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嫣儿        2013-05-31 23:11:30
  又读啼妃经典小说,感人肺腑。有情人终成眷属,天下好泥终成大器!
回复1 楼        文友:啼妃        2013-06-01 08:56:41
  谢谢嫣儿编辑辛苦,问好!
2 楼        文友:锦妤        2013-06-01 09:18:33
  竟然是这样的“泥”,稍候一定细细品读。
我的江山,我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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