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高原上的白云(小说)
她长长吐了一口气,装出很随意的样子,看着他说:“好吧!”说完,又怕被他看穿了自己的心思,补充了一句,“我只是担心大巴不安全。”
她怀了他的孩子,从他的生活中悄然离去,无影无踪。三天后他收到她的短信,她在短信里告诉他,她要把孩子打掉。
他并不知晓这份爱情已经有了结晶,可是知道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也许那个时候她已经不爱他了,也许那份爱情让她看不到希望,那个女人就那样在没得到他的允准的情况下,把孩子拿掉了。
鲜血淋淋的生命,三个月大的孩子,那是见证这份爱情存在唯一的凭证,也是他对未来唯一的奢望。
他开始疯狂寻找她的所在,试图劝说她,哀求她把孩子留下,那段时日,应是他生活中最灰暗的日子。
他的爱情破灭了,放弃大学后,唯一的支撑点突然垮掉。
他不明白为何会是这样,无论他发过去多少短信,如何哀求,那个女人始终无动于衷。
从一个城市向另一个城市漂泊,身上并无多少资金,拮据得可怜,三餐不饱,只想知道他在哪里,他的父亲在电话里怒骂他,诅咒他。
他无动于衷,脑子里已经无法容纳下其他思想的存在,只是怕后悔,怕痛苦,怕断绝了对生活的所有希望。
他舍弃大学,苦苦坚持着自己的爱情,无论这份爱情开始带了多少自私的目的,但最后他都全心投入了,可是,他如何也料不到,有一天,这份感情破碎得这么迅疾。
从那个城市出发,辗转几个城市,夜晚便一个人蜷缩在车站的角落里,到得天明又向下一个城市前行。
他的行为得不到任何人的理解,可是这样的劳苦并不能换来丝毫成效。
她的无动于衷冷漠决绝把他的痴情映衬得十分可笑,他开始回想与她的认识,与她的相爱,与她一起私奔的点点滴滴。
如果有丝毫前兆预知这份感情如此结局,他想他一定会多保护自己一点,可是,如果换得重来,也许他还是会飞蛾扑火。
他本就是那样一个人,舍不得去伤害对自己好的人。
他辗转了四川大半个城市,寻找了半月之久,最后开始绝望,他一直不相信她会如此决绝冷漠,但最终必须去相信,这份相信,让他把所有的一切都推翻了。
曾经爱得多深,但都抵不了这一个结果。
到达万州的时候,他身上分文没有,连买一块面包充饥的钱都没有,他跑去火车站试图混车回去,却被检票员给挡了回来,无论他怎么哀求,始终毫无效果。
他无处可去,生命飘零,像秋天的落叶,等着大地的覆盖。
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一个陌生城市穿行,心是死的,感觉不到寒冷,只有茫然和后悔,一点一点抽空他的思想与感情。
他很想打一个电话给自己的父亲,做最后诀别,可是小店的老板在得知他没钱的情况下,便把他给轰走了。
他一个人在马路上走了很久,到了半夜,坐在长江边上,望着被灯光映红的江水,嚎啕大哭。
他或许有自杀的想法,只是始终没有勇气跳下去,心里太多的不甘与后悔,这份爱情,他并没有丝毫的怯弱,极力争取,可是为何落到这步田地。
他很想那个女人告诉他一个理由,哪怕这理由是骗他的也好,可是那个女人没有给他任何消息,他只知道她怀了自己的孩子,离开了。
后来,他遇见一个煤炭老板,大约知道了他的事情,同情他的遭遇,请他吃了一顿饭,给他买了第二天的回程票,他才辗转回到那个城市。
他的父亲对他的行为深恶痛绝,他的后娘更是添油加醋,一个天之骄子,转眼便成了人人厌恶的罪恶之人。
他寄居在朋友的房间里,不敢回家,四处打探她的消息,却得知她已把孩子打掉,正和另一个男人举办婚礼。
她的绝情,遗忘那么彻底,似乎与他从没有认识。
可是他却忘记不了,心底满满的痛苦,不解,思索,后悔。
他瞒着朋友去了她的婚礼现场,她穿着白色婚纱,在众人的簇拥下走了出来,他径直冲了上去,抓住她的手,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他歇斯底里地问:“为什么?为什么?”他只要一个答案。
他只想知道,自己追求的爱情为什么会演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那个女人冷冷看着他的痛苦,眼里的陌生像一把刀一样刺进他的心里,语气更带了几分不屑,冷笑着说:“你太穷了,跟着你,我只会受苦。”
他才明白,她是多么现实的一个女人,她的单纯全都是伪装出来的。
他才明白,自己的痴傻有多么愚蠢,自己的坚持有多么可笑。
那一刻,他没有掉泪,也许,眼泪已经哭干了,他木然地站着,脑子里一片混乱与空白。
她挣脱开他的手,向车内走去。
他回过神来,再次冲过去,似乎心有不甘,却被周围的人给轰住了。
无数的谩骂与嘲笑开始充斥着他的耳膜,所有人在看着一个不经事的男子的可笑。
她似乎害怕他继续纠缠,拿出手机拨打了110,不一会儿,警车便来了,强行把他带了上去。
他没有感觉,身子只是冷的,掉入万年寒冰之中,再也回不了春。
随行的警员是个上了年纪的男人,或许明白他的痛苦,劝慰他说:“小伙子,你还年轻,用得着为了一个女人这样嘛!”
他无动于衷,脑子里只是在想,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
他被送到了他父亲的家里,他的父亲痛心疾首,对于他的难过,视若无睹,用铁棍狠狠抽打着他的身子。
他并不觉得疼痛,身体是麻木的,目光涣散,呆呆站着。
他的父亲最后抱头痛哭,他的后娘在一旁冷笑,嘲笑他的家庭,嘲笑他的窝囊。
他突然清醒过来,转身,便朝马路上奔去,像疯子一样,跌跌撞撞。
他的父亲害怕他做傻事,急忙追了出来,赶上去的时候,他已晕倒在路旁,也许连日来的奔波,也许伤心到了极点,他躺在马路上,毫无知觉。
那个夜晚,他的父亲哭了,驮着他的身体,一边哭一边诉说着他自己的不幸,他只是觉得自己罪孽满满,今生,再也无法弥补。
清晨醒来的时候,房间里并没有人,他的脑子疼痛无比,良久才想起许多事情来,短暂的清醒,痛苦立刻如影随形。
他的后娘在那一晚悄悄离开他的家庭,再也没有回来,卷走了所有的钱财。
洗劫一空,一个家从此又破了。
她被宁浩的故事打动,虽然那些故事在他的文字中可以寻找到踪迹,但此刻,听他如此细致地讲述,就仿佛把自己也给陷进去了。
她托着腮帮,眼眶有些湿润,她终究是一个多感伤的女子,即便是别人的故事,也能唤起她心底的悲伤。
她在想,宁浩究竟是怎样一个人,他到底长着什么样子。
她希望他继续把故事讲下去,仿佛奔波千里万里,就为了听他讲一场故事一样。
而他却停下来,脸上波澜不惊,没有丝毫难过,即便这些故事他曾亲眼见证,也无法使他有丝毫悲伤流露。
他是一个淡漠的人,也许是经历得多了,一切都成了眼里一丝若隐若无的炎凉。
而他讲这个故事,只是为了引起她对自己的关注,女人天生的好奇性让她们对别人的故事格外情有独钟,也很容易便陷进来。
他讲述故事的语气很缓,很低沉,仿佛在对记忆做一次洗涤,双眼望着门外,嘴里缓缓地说着。
这样的姿势,这样的语气,曾让无数的女子迷失,而此刻,他看见她痴迷的样子,他知道,他的目的达到了。
那么,故事还有什么用?
服务员走过来提醒他们时间已到下午,她才回过神来,抬头朝门外看了一眼,阳光慵懒地剩下一缕,稀薄地映照。
他从椅子边抱过一个灰色布袋,布袋却被什么东西给鼓了起来。
她一直不曾注意到他怀里抱着一个布袋,到得此刻,才看得如此清晰,拉过自己的行李,笑看着他问:“袋子里装的是什么宝贝,你这么紧张?”
他苦涩摇摇头,抬头看了一眼天色,低下头自言自语说:“朋友,我们该走了。”
这话似乎对她而说又似乎不是对她说的,说完,他便径直走了出去。
她跟出去的时候,他已招来一辆出租车,打开车门,朝她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态度恭敬,脸上仍旧是温和的笑容。
她浅浅一笑,觉得他太过夸张,把行李放到后备箱,便径直坐上车去。
司机是一个年纪与他不相上下的男子,皮肤比他黑,操着一口浓烈的四川音问:“老乡,你们要去哪里?”
殷勤的笑容,只是那笑容与利益有关。
而他脸上的微笑呢,似乎天生,永远挂在脸上,像一层幕布,遮挡着他的喜怒哀乐。
她说:“去火车站。”
她是标准的普通话。
司机脸一红,或许这殷勤献错了地方,奇怪地朝他们扫了一眼,回过头去不再说话。
“今天有到绵阳的火车吗?”她抬起头看着司机问。
“今天?那可不巧。”司机摇摇头说,“从格尔木发往成都的火车只有早上经过西宁,你们只能坐明天的火车了。”
她本不焦急,前往绵阳便是见他,此刻已经见着,那个城市对于她来说已经无关紧要,只是这样淡淡一问,然后便靠在椅背上不再言语,神情萧索地望着车窗外。
窗外,一片断壁残垣,荒废的景象惨不忍睹,或许这个城市正在新建,才有这么多房屋被拆迁,只是谁也不知道,那些荒废的土地上,是否还会有新的高楼大厦拔地而起。
也许,那里从此将被人遗忘,连同那里的故事,那里古老的痕迹一起被遗忘。
“你去绵阳见什么人?”他回过头来看着她问,怕她误会,又解释说,“我想那个人与你的关系一定非同一般,能说说你和他的故事吗?”
他在心里认定她一定是去绵阳见一个男人,正如她在心里认定他去西藏一定是见一个女人一样。
彼此都在猜测。
她苦笑,回过头看他,见他一双眼睛认真地把自己看着,似乎在等自己的答案,心里又不知该如何告诉他。
“也许,有一天我能把你的经历写成我笔下的故事。”他笑着说,淡淡的一抹笑容,浮光掠影一般。
她怔住了,这句话对她来说,本应该有巨大的吸引力,但此刻,她的心里蓦然汹涌起难过。
因为,不久前,他在网络中也对自己说过同样的话。
那时,她是欣喜的,甚至有些受宠若惊,一个人愿意去聆听你的故事,那是一件多么开心的事情,但是现在,她只觉难过。
因为她的故事,他从没在意过,又或者早已遗忘。
她还记得那个深夜,她一个人在屏幕这端静静诉说,希冀着有一天能把自己的过去变成他笔下感人的故事,毫无保留,一股脑地把什么都告诉了他。
大到她人生中的转折,小到她的每一次难过。
事无巨细,她是如此相信他。
他在屏幕那端并无太多话语,偶尔回一句,你讲,我在听呢。
她以为他一直在安静聆听自己的过去,她以为他与自己一般难过,她以为他是一个多么善感柔肠的男子。
但此刻,她发现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想象出来的,现实里的他,只是一个深不可测温文尔雅冷漠的男人。
或许他根本从不在意别人的故事,或许他心底里从不相信感情,爱情只是他笔下的绚烂,如隔世烟花一样。
她甚至在想,他是不是面对每个漂亮陌生的女子,都用如此的方法让她们主动向自己靠近,他的生命里究竟有过多少女人?
他能记住的有多少?
她看着他问:“你相信爱情吗?”
他或许没想到她会突然这样问,神色之间闪过一丝惊愕,良久,苦笑摇了摇头。
他说:“到了这个年纪,如果我告诉你我相信爱情你也一定不会相信。”
这话非常诚实,他的语气态度也十分诚恳,他没骗她。
她多想他骗骗自己,轻微点下头也好,哪怕他对爱情相信一分,她的心也不会痛得那么彻底。
可是他如果相信爱情,她又会相信吗?
她不会信,她只会觉得眼前这个男人虚伪。
所以,女人还是不要太精明的好,傻一点,有傻一点的可爱,傻一点有傻一点的幸福,她如果傻一点,便不会看穿他的一切,那么,她也永远沉浸在自己想象的爱情里面。
但是她不傻,她在想,他心里是否也如宁浩一般深切地爱过?所以才有此刻对爱情这般的嗤之以鼻。
“讲讲你的故事?”他再次说,他想找出她的弱点,寻求机会突破她内心对自己的防线。
他如何明白她的心思,她心里的堡垒在他的话语之中越筑越坚强,从此,把整颗心包围了起来。
他以为她身上并没有多少故事,只有没故事的人,才会千里万里寻找爱情,他从心里相信她是相信爱情的。
女人一生都相信爱情,但只是爱情与现实,往往无法分清孰轻孰重。
“也许有一天,这一趟经历,也会演变成我笔下的故事,那时,你可就是女主角了。”他淡淡笑说。
这话似乎在安慰她,却让她回过头来了。
她看着他,静静看着他,从他笑容里去揣测他话里的真实度,直到发现他在安慰自己,神色才暗了下去,回过头,长叹了一口气。
他定是把自己的故事全都忘记了,这个前一刻还信誓旦旦要把你一生的事情写进文字里的人,转眼之间,就把过去通通遗忘。
她抬头,湛蓝的天空中,大朵的白云正缓慢地从这个城市的上空移过,阳光也显得微弱。
问候作者,祝周末愉快!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恭喜,您的美文由“逝水流年”文学社团精华典藏。
感谢您赐稿流年,祝创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