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琉璃茧(小说)
小皓也感觉到了,他以为她只是累了,便提议慕容白请假修养。慕容白倒并不觉得,但对小皓的意见还是赞同,原因就是想把《暗灵魂》截稿,拖得太长了。她按小皓说的内容,很配合的写下请假条。杜凌也很爽快,还嘱咐慕容白回去好好休息两三天。
这两天,小皓来得很频繁——他很担心慕容白的这种状态。这时候的他们,已经很密切了,不仅电脑上的东西,慕容白不反对小皓去翻阅,甚至有时候让小皓提提意见,还给了小皓颇具深意的东西——房间钥匙。
钥匙代表一种态度,一种接受,小皓当然明白。但是,看了《暗灵魂》的大致梗概后,小皓的喜悦被冲淡了——他真的觉得要说的意见很多。但他还是有点顾虑——怕刺激到慕容白,毕竟她现在的情绪有点微妙。于是,他只能委婉的说,构思很巧妙,要是在渲染上揉入些积极、温和的东西,看起来会更贴近生活。
就慕容白的敏感性格,放在平时,这几句看似很中性的评价,她的反应也不会是温和的。但现在,她表现得很温和,只是笑笑,然后坐到电脑前(小皓强烈要求,电脑前不能超过俩小时),时间宝贵。
平时看慕容白有点恍惚的样子,可一旦坐在电脑前,状态就好多了。有时候敲着字甚至会忘记小皓还在旁边看着——直到小皓提醒她该吃饭了,这也让小皓心里很不安。
今天慕容白胃口稍好些了,而且没有拒绝小皓亲密的呵护——帮她擦去了嘴角残留的一丝奶迹。
“我今晚有些账目需要核对,怕是要早些走。”见慕容白状态好多了,小皓这才能想到这两天积压了一些事情,不好再耽搁了,早处理早省心。
“没事,我又不出门,不用担心!”慕容白轻描淡写的说。
小皓不喜欢这种若即若离的感觉,但却无可奈何。
“今天你还是早点睡,我明早来送你上班!”小皓拿起外衣,站在门口回头对慕容白说。
“好的,你下楼当心点!”慕容白语气有了点色彩。
“知道!”这句话倒像是女朋友该有的表达,小皓很满意的走了。
刚刚不觉得,小皓离开后,慕容白才感觉差点什么。孤独!她脑子里突然蹦出这个词。以往还真没有这个感觉,慕容白很奇怪。她打开数码相册,浏览着近来的照片。一是借此转移注意力,二来看着这些鲜亮的照片,想着心情应该会好些。看着看着,慕容白思维不自觉的还是跑进了《暗灵魂》。她终于还是忍不住,决定不顾小皓的劝告,将小说结尾。
……高柏义对林颖提出搬去市区的房子,很是不解。这里环境清幽、绿绿草如茵、花香鸟语……多好!在他看来,市区闹哄哄的,之所以去,只是因为生意的缘故,不然,打死也不沾边。
“宝贝,你没事吧?”高柏义摸摸林颖的额头,“不烧嘛!你以前不是一直反对吗,说那边离我爸妈又近?你还说最喜欢这边环境,现在是不是耐不住寂寞了?”说到这里,高柏义语气明显带着戏谑。
“才不是呢!”林颖撒着娇,“人家一个人害怕嘛,你又老那么忙!”
“瞎说!四姐不是在吗,还有她弟弟,就是院子里的花匠,哦,还有司机小张。都可以凑一桌了,哪儿就你一个人?”
“他们?”林颖哭笑不得,“我和他们怎么能说到一块?你这是偷换概念,不算不算!”
“好了好了,这段忙过去了,我再让人收拾那边的房子,乖!”高柏义拍拍林颖的头,没理会她可怜兮兮的眼神,自顾自走掉了。
看着丈夫离开的背影,林颖暗暗在心里说:我恨你!
她只能暗自发泄,因为所有的拥有,都必须依附在这个男人身上。但是!林颖决定,再也不能一个人留在这个空房子里。你可以整夜逍遥,那么我也可以清晨再回来。热闹,我也是会找的。这一点,她有充分的自信。
很久没有这样狂欢,朋友们都东倒西歪了,可林颖意犹未尽,真有点千杯不醉的酒仙范儿。其实,并非林颖酒量好,而是习惯成自然——一大半酒都倒进了硕大的盆栽。终于无人应战,而男男女女混乱的场面,林颖已经不习惯了——我可是个体面人!她找来侍者,重开了一个豪华套间,并嘱咐明早五点准时叫醒。侍者当然乐意,手拿着百元大钞喜滋滋的退出。
恍惚间,好像手机在响,林颖懒得动。然而跟她作对似的,手机又响了,她摸索了半天才找到手机。一看,两个未接号码,一个是高柏义的手机号,另一个是家中电话。林颖一激灵,酒意全消。难道他今晚回家了?她顾不得细想,手忙脚乱的收拾好就往外冲……
别墅里静悄悄的。别说客厅里,就连四姐的卧室也没有灯光,而车库中也没有那辆凯拉……更奇怪的是,楼上也没人。林颖纳闷了,心想,谁打我电话?她拨打高柏义的手机,一如既往的无人接听……空气中飘来一种味道,是孩子身上特有的奶腥味……一阵寒气袭来,想动不能动,林颖依着门框慢慢滑下。渐渐的,她感觉有一双柔柔的小手在抚摸自己的脖子,然后慢慢的,却不可抗拒的收紧……林颖感觉身体慢慢浸入了冰水,而自己,无力挣扎……
慕容白完全沉浸在文字里,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直到敲完了最后一个标点,她才如释重负的长舒一口气。手指是僵硬的,慕容白把手捏成拳头,感觉指关节发胀;脖子是僵硬的,慕容白轻轻扭动脖子,很清晰的听见脊椎关节错动的咯咯脆响。慕容白站起来,撑着桌沿,想移向近在咫尺的床,一阵眩晕……
小皓人虽然走了,可心里总还是惦记着慕容白——担心她管不住自己。忙完了手头的工作,本想立刻赶过去,然而已经太晚,门卫未必允许,他只好先忍忍。为防睡过头,他没有躺在床上,而是用不太舒服的姿势,反坐在斜背椅上。这样,稍不平衡,自己就会被吓醒。这招很管用,小皓几次差点摔倒,根本不可能熟睡。再一次被自己吓醒后,小皓看看时间,快四点了。他再也不想忍耐,草草洗了把脸,便步行去往慕容白所在的小区。
敲门无人应答,小皓想,她大概睡着了吧。心里稍安,小皓便掏出钥匙,打开门。推开门的一刹那,小皓心猛地一缩,惊呆了——慕容白单薄的身子,静静的侧躺着,一只手被反压在身下,消瘦的肩膀更突出了,长乱的黑发,散落在地上、苍白的脸上……就像一只被狂风吹落的蝴蝶,凄艳而诡异。
短暂的失措后,小皓嗖地一声跳进去,跪在地上,轻轻抱起慕容白,把她平放在床上,然后伏在她胸前。有心跳,手也不是非常的冰冷,小皓稍微有些心安。他伏在慕容白耳边轻轻叫道:“慕容,醒醒…….”渐渐加大声音……叫了一阵,摇着她的肩膀,可慕容白好像睡得很沉,没一丝反应。
小皓紧张了。平素,她是个很容易被惊动的人,今天恐怕有些不妙!他马上拨打了急救电话。
经过大致的检查后,医生告诉小皓:“体温有些过低,但这不是导致昏迷的主要原因,恐怕还得对各项生理参数进行核查,然后才有可能找到原因。你放心,还没有危及生命的迹象。”
小皓虽然不懂医学,但语言的理解能力还是很行,医生的话,几乎等于啥也没说。然而,自己再怎么着急,也于事无益,小皓只能先“放心”。
没等检查报告出来,慕容白醒了。按说,小皓应该很高兴,但事实却让他更揪心了。醒来后的慕容白,感觉手上有东西缠得难受,一看,是在打点滴,她一把扯掉,小皓都没来得及反应。这还不算,她光着脚就溜下床,扑到小皓怀里,嘴里直喊着有鬼有鬼,有鬼小孩找妈妈……
“医生,她不是疯掉了吧?”拥着浑身发颤的慕容白,小皓脸都抽搐了,希望医生来拯救自己。
“按你说的情况,她是在地上躺了一晚,现在的气温,已经快要用到空调,所以,不至于造成很大的伤害。但根据检测报告,她很多指标都偏离正常值,有些还很严重,例如血压血糖等等。这些都有可能造成短暂思维障碍,甚至产生幻觉、眩晕,而这些,都可以补救,所以,你不需要思想负担太重。
医生的话,好像有些道理。接下来几天的治疗和小皓细心地呵护,慕容白精神有了改观——有了配合的态度。只是,没人主动找她说话时,容易一个人发怔。要是有个人常陪着她说话,想必恢复得更快?小皓这样想。他想问慕容白要她父母的电话,慕容白却反应很古怪,竟然说不知道。小皓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说,但也不能勉强。因为自己也很多事情,医院相对有点远,小皓询问医生能否出院。医生倒也没有反对,说这种情况,药物只是辅助作用,静养些日子,应该可以康复。于是,小皓把慕容白送回家中。这里毕竟挨得近,十来分钟就能赶到。小皓想,目前,只能这样了。
回到家中的慕容白情绪明显好转,而且有时候会好奇的问小皓,自己病中有哪些古怪反应。为了活跃气氛,小皓就把她的一些表现当笑话来调侃。反正她也不是小孩,不至于生气吧?
慕容白真的没有生气,而且还挺感兴趣,让小皓说详细点。说着说着,小皓不敢说下去了,因为在慕容白的脸上,他开始看到慕容白眼睛中有另外一种东西在闪烁——对恐惧的期待。
心理植入!脑子里突然蹦出这四个字,小皓开始恐惧了。他听说过,假如人对某一种东西太过投入,容易产生某种心理依赖,而且久而久之,会把这个点,当做想当然的兴奋点,潜意识中甚至抵触现实。
小皓迅速地找到资料,一一对应了慕容白的表现。资料中列举的原因不繁琐——家庭、环境影响,但心理修正的措施却并没有结论,大多是模棱两可的假设,近乎探讨。简而言之,目前,没有有效的治愈方法。
小皓心里愈发的沉重了。他感到无能为力,无力到想放弃。只是想想,小皓还做不到放弃。爱是原因之一,还有怜惜,一个有着正常心理者对如花生命的怜惜。小皓知道,这或许需要很多精力,甚至全部,但除此以外,别无选择。
小皓自以为自己的努力,已经有了效果。一个月以后,慕容白表面看来完全恢复了,自己提出去上班。这样更好,一来人多,二来因为有事情做,人肯定会少些时间去胡思乱想。于是小皓同意了,反正也不远,多接她上下班好了。而事情好像也在良性回转——慕容白偶尔下班,会直接去小皓所在的快递公司,帮忙分拣一下邮件。这时候,小皓会到想网络上的说法,不禁有些好笑——哪有那么吓人?他还准备去网上分享一下自己的心得。
绝大部分的时间,慕容白还是慕容白,思维行为都很正常,甚至能自己下厨做点饭菜。唯一异于常人的是,下班回到家中,如果小皓不在,她会把自己打扮得很古典、冷艳,还带点诡异——着青睑,点朱唇,绾青丝,缀珠钗,长裙曳地……还故意弄台大功率电扇,开到最大,让裙裾飘飘,青丝乱舞……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抑或端坐在电脑前,抑或倚在窗前,做出凭栏遥想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