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之水
林清醒过来,在水下摸到车门把手,打开车门。
他看到自己的车斜在水里,左车门没有完全淹没,可是坐在驾驶室右侧的妻子淹没在水里了。他心里一紧,来不及想,扑进水里去。
妻子紧紧抓住了他的手,他手臂一使劲。
预想中,妻子应该是哗的一声应声出水,长发贴在脸上,惊悸未定,狼狈可笑。他俩原本是可以相互取笑的玩伴,开玩笑几乎是不失时机,因而即使是遇到这么倒霉的事,懊恼也没有压住他淘气的心理。
他觉得这时就像是那个炎热夏天的中午,驾驶室热得像蒸笼。正好遇到一个水库大坝有一片绿荫,他停下车,见四下没人,脱光衣服跳进了坝下的水库里。她当然不敢像他一样处理得那么彻底,只是在他的怂恿下,脱下外面的裤褂,穿着内衣趟进水里。地僻天热,一晌无人,他们在水中打闹多时。她湿淋淋上岸时,就是他此时所想的样子。
他的妻子没有应力而出,他没有能够拉得动她。
一阵不祥之感笼罩上来,他不由双手使起劲来。虽然很清楚这样会使她擦伤,可是他现在顾不了。往日里他躺在妻子絮絮不止的说话声里,这是他不必出车的日子里最惬意的休息;忽然间发觉她的声音没有了,他会十分急切地爬起来找她,不管她正在凝神做着什么或一时离开去了哪儿。这一次她似乎是走得太远了。
林强制自己冷静下来,用手试探她卡在哪里。他记得对一样什么东西不及避让,撞上了它,现在哪有心思去验证呢?驾驶室果然已经畸形,妻子腰部以下斜在什么地方不能动了。
林觉得妻子把他的手握得那样紧,感到她十分急切的力量,心痛欲裂。
他忍痛抽出自己的手,抬头向岸上望,希望得到帮助。路上出奇地空旷,一个人影也没有,连一间让人寄托一下希望的房子也没有。低头看到水面上,妻子的几缕发稍正在无力漂浮。
林哭喊了一声妻子的名字,声音变了腔调。他不顾一切沉进水中,抱住妻子的肩。
他多么想忽然把她抱起来,带着她逃离死神。曾几何时,他可以那么轻盈地抱起她娇柔的身躯,在他们的小屋里来回走动,让她的笑语洒落满地。他曾在她忘情笑闹时忽然把她往床上一丢,突然失重的她吓得惊叫一声,那一声惊叫倒把他吓得愣了一愣。待她泪光盈盈说他欺负人时,他才定心得意地笑了。
现在,被她怨为欺负人的情景又瞬间浮现,一瞬间,他心里甚至产生了与命运和解的幻觉。但怀抱中妻子已茫然无力。大难降临的悲哀终于将他击垮。他紧紧搂住妻子不放,时间变成宁静和沉寂。
恍惚中一道水幕蒙着他的眼帘。他似乎看到夕晖在水面上跳动。
又仿佛他仍和妻子在行进的车上,他侧过脸看她,她还是往日那样温柔。她说:“别急,开慢点。”他说:“今天真累,到家该洗个澡了。”她说:“再好好睡一觉吧,明天歇一天。”他觉得年轻妻子轻轻的口气,正吹到自己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