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别轻意说蛋疼 ——我的民工兄弟系列
不过想到在外屏息凝神的我老婆,这话我没说出口。
“怎么可能呢——”我只好正人君子般装模作样不理解。“瞧你家大丫的俊俏可爱样,谁不说是你的‘种’好啊。”
大丫是黑蛋和他老婆的头胎闺女,当初准备着到外面“装窑”生二胎的,没曾想“窑场”没了。
“窑厂”没了,不懂这话的意思吧?给你说一个小故事你就通了:某老汉给儿子说了个媳妇,临结婚关口上为女方要的礼节钱犯了难,佳期一拖再拖。后来他儿子私带着媳妇到外面转了一圈,老头觉着什么都好解决了,已然胜券在握,到女方家口气硬起来,拿女方已怀孕(即装窑)谈事。岂料后来女方家较真去体检,发现这是子虚乌有的事。老头得悉,颓然叹道:好水和泥,好风点火,谁料烧了座空窑!
“要我怎么……跟你说呢,我‘不为菜不为汤,只图饭桌上筷成双’,可偏偏就让大丫这么小就没有了妈,在孩子面前,我简直造孽啊。”说到大丫他孩子,黑蛋的情绪又有些黯然。
“不为菜不为汤,只图饭桌上筷成双”,这话还有后句的:“不挑咸不嫌淡,只图吃一锅和气饭”。不知黑蛋为什么没说出来。
“女人心,海底针。真不知嫂子哪根筋错了,从米箩里往糠箩里跳,狠得下心,撇下你们父女,一失足成千古恨啦。”再怎么控制,酒精麻醉了的神经依然会信口开河,我这话连我自己听着都有那么一股——酸味。
“不,不怪她,是我……对不住她。”黑蛋稍愣了愣,把头捂到两胳膊肘撑起的两手中。
所以说黑蛋是好男人,到这份上,他还护着那个已离开他几年了的发妻,一个如今已被村人称作“水性杨花”、“朝秦暮楚”的不上脚的“破鞋”。其实我这样说我心里是隐隐作痛的,我们未出门时在村庄为邻的那些日子,侍弄田园,种瓜浇菜,持家教子,作为邻居,我比谁都清楚,一个多么本分自然、勤俭有加的小家碧玉啊!
谁改变了她,谁改变了我们?
“听我说,兄弟,她都走了,我还有什么狗屁顾忌的,自从偷听那事之后,我下身忽然的就失灵了。有时本来雄心勃勃的,可一碰她,她必然要看一眼窗户,于是,我就抽筋似的疼,疼……然后就像霜打的茄子,萎了,萎了。”我很奇怪,这样一件“耻”事,黑蛋说着说着竟而能平静下来,这一颗穿孔的心得经过多少次煎熬才历练出边流血边结痂的功能!
这才是货真价实的蛋疼!这才是钻心刺骨的蛋疼!这才是让男人痛不欲生的蛋疼!
如此——,我似乎有些懂了,他老婆逃离的原因。可黑蛋真就到了“炸雷不响雨不落”的状况了?看过一些情感类文章,似乎这属于后天的心理障碍所至的生理变异。
“你怎么不去医院瞧呢,在专业医院,这种情况应该算是小问题一桩的。”我问黑蛋。
“兄弟,这我能不瞧吗?苦药不知吃了多少,甚至还激光了,可它就是没能飞起来,一直就这么鸟不长翅膀地乖着。”黑蛋就是黑蛋,竟把这话说出笑意来。
“打听打听,民间偏方治大病。”我出谋于他。
“偏方?别提偏方,若不是听信黄三那狗日的馊主意,或许……她还能不走呢。”黑蛋哧溜一下又来气了。
黄三我有印象,是我们这一带出门打工在外男人中最耐不住寂寞的家伙,“不抽烟不好酒,就爱半夜鸡窝走”,看这句编他的诗就能猜出他的德性。但除此弊习,其他为人方面倒也无可挑剔。民工在外活贱心地善,从没人把这事捅到他在家含辛茹苦的妻子耳里,窗户纸不捅比牛皮还挡风,所以逍遥的黄三一直“鱼不跳水不动”的安稳。
“黄三说家花没有野花艳,隔锅饭比本锅香,换个床板换床被,也许撩着撩着就动起来了。”黑蛋的脸上有酒色,亦有愧色。
这话我明白,黄三意思是叫他逛逛美容院洗头房那类场所,打“野食”找刺激,不定就能……就事论事地说,黄三当时的想法不算邪恶,真还有毫“草药单方”的味道。不过这话我只在脑门转了一圈,没敢随酒气呼哧,屋外我家那人不但听力好,揪耳朵功夫亦是了得,翻脸虽不比翻书快,但指甲绝对比菜刀烈。
我只从眼神递过我的发问:你去了?
“去了,我黑蛋就是背到家的货,羊肉没吃到,反惹一身骚。在里面依然是一想就疼,越想越疼,被人灰头灰脸嘲笑着赶出,门外就被她——撞上了。”
她,就是他老婆。想来他老婆心头郁闷,街上闲逛,没成想却捉了这一幕。
听说黑蛋后来有口莫辩,借酒耍疯,醉态之下将他老婆狠狠地揍了一顿。
本来两口子动手只要没到伤筋动骨的地步,过了火头,大抵都和好如初的。不是有这样一首打油诗嘛:天上下雨地下流,小两口干架不记仇,白天打的团团转,半夜挤到一块睡一头。
但黑蛋已没有这样的福分。只这一顿,让他与他老婆从此形同路人。他老婆本来捡了衣服要回家的,酒后的黑蛋再次耍狠,撸胳膊卷袖子不允,三言两语就有了二顿,二顿,他老婆身上多了一块块紫和青。
后来,那个在工地制模板的单身木匠就打抱不平英雄救美了。
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我老婆终于忍不住,用钥匙开了门进来,不由分说地要收碗筷杯盏,说我们都喝多了,净说些尿话,再喝下去屁话、屎话都要流出来。
我心里此刻出奇的亮堂。她是怕黑蛋再描述些寻花折柳的细节。
“女人的心天上的云,男人的脸上知阴晴;那天起风那天下雨,打个喷嚏都比天气预报灵。”这在工地上捡的打油诗是不是有味道?邪念往往就在一念之间,对自己的男人看紧点、看狠点,防患于未然应当是每个婚后女人的天性。
其实我真的很想听,我想打听他老婆——我曾经清清秀秀、浅笑盈盈、似乎有些话还没对我说的女邻居现在怎么样了,瞥一眼黑蛋,已爬在桌上,与先前的喋喋不休、嗔怒无常判若两人的“蛋”定!
一时的“蛋定”,终治愈不了他描述中的蛋疼。或许你以为这些文字只是一个蹩脚的胡编故事,不,不是,它是真真实实的一个民工兄弟的过往经历,当“蛋疼”一词在网络泛滥流行,真正“蛋疼”的人却在利剑穿心,拿人心比自心,所以请君——
不要轻易说蛋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