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筐篼】黑土地上的泪(小说)
田间歇气的时候,富贵从男人堆里走过来当看到巍儿穿着短袖的胳膊上都是因为抱麦子的时候让麦秸划出了很多血印子,做父亲心疼的说:“我的儿啊,胳膊划伤了,一定很疼吧?如果要沾上水就会更疼了。穿上长袖干活吧,这样即使热点不会伤着胳膊的。”巍儿懂事的点点头,微笑了一下,就又去干活了。
收割大军遍布麦田,人们争先恐后的忙碌着。天空中突然乌云密布,电闪雷鸣,眼看就要下雨了,领头的说:“来雨了,快收工!”还没等他说完,人们就纷纷收拾工具一哄而散。这时倾盆大雨已经直泻而下,有的人想抄近路少淋点雨,就顺着小毛道(小土路)的土豆地里穿行。下雨的毛道上有垄沟垄台非常滑,人走在这样的路上,东倒西歪,鞋子也拧歪着。玲儿和巍儿也顺着这样的路向前奔跑着,玲儿右腋下夹着镰刀,左手拎着装有磨刀石的布兜,跑着跑着她突然滑倒了,后面的人跑得急,有两个人也被绊倒了。玲儿急忙爬起来,去找镰刀,这个时候她看到自己的手臂鲜血直流,就在玲儿滑倒的瞬间,镰刀脱落随着身体正好割在右手臂上。身边的人急忙帮助玲儿用毛巾把伤口扎紧止住血,两位大嫂扶着玲儿走进了队里的卫生所。
在清理了伤口时,村医说:“伤得很深啊,都露出骨头了,怎么这样不小心呢?上点药,再吃点消炎的,养些日子就好了,不过近些天是不能干活的,更不要沾水。”玲儿哭着点点头,这个时候她才知道痛。玲儿的父亲和弟弟巍儿也跟着跑进了卫生所,父亲心疼的说:“哎,这孩子总是毛手毛脚的,玲啊,疼吧?”玲儿哭着向父亲摇摇头又点点头。
金秋十月,又是一年好收成,粗壮金黄色的木米棒子、大片的圆鼓鼓的黄豆、饱满的谷穗低着头,羞涩的唱着秋天的歌谣、还有土豆等很多种农作物,丰收喜人。秋天,农村是最忙的季节,每天农民们都是起早贪黑的忙碌着,那个辛苦与劳累没有亲身体验的人是无法知道的。
四】
秋天,队里的全部庄稼都收割完了,劳累了一个季节的人们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可就在一天的凌晨三点左右,突然听到:叮叮咚咚、叮咣叮咣,敲铁盆和铁桶的声音,仔细听去,好像好几个人都在敲,边敲边喊:“着火了,快起来救火呀!着火了,乡亲们快来救火呀!”
这喊声惊醒了睡熟的村庄,惊醒了树上的鸟儿。人们纷纷穿衣跑出家门,小村庄顿时沸腾了。男人们手里拿着水桶,女人们拿着大小不一的盆子,边走边敲,不一会村中间的大土路上从村东头到村西头就站满了人。人们顺着烟雾望去,只见村西头后条街有四、五家的房子和柴火垛都着起来了,火借风势,风助火燃,火光冲天,人走近前去,就感觉火烤脸,烟雾呛得人们睁不开眼睛,水井边排满了拿着水桶和盆子的等待接水救火的人们。
只见房子和柴火垛连城了火海(那个时候的柴火垛和房子是挨着的),着起火来,火势凶猛。(当时只有县城才有消防车,离村子又远。)队长跑前跑后的指挥着大家救火,被烧几家的妇女和孩子们的哭喊声连成一片,老太太拍着大腿哭着说:“我的房子啊,我的天啊,是谁造的孽啊?没有了房子,我怎么活啊!”
富贵听到喊声,急忙穿衣拿着水桶就跑了出去。富贵来到着火的房子面前,对着发愣的人群说:“这边还没有烧过来,大家赶紧把屋子里的东西抢出来,能抢多少是多少。”说完,只见他第一个冲了进去,他抱着一袋米出来,放下又进去抢东西,他如此的反复进去,有些人也跟着他进去了,在他的带动下,损失减少到最低。然而,他在几次冲进去的抢救中,手和脸有不同程度的被烧伤、划伤。
经过大家的齐心努力,火势逐渐减小,最后慢慢的熄灭了,但是这四、五家的土坯房已经被烧落架成为了废墟。
后来,听说是由于两家闹矛盾激化,其中一个人怀恨在心,暗自放火想烧光了这家人的一切。他没有想到事情的严重性,一把火竟然烧了好几家,他的行为引起了众怒,队里的干部了解到情况后,重罚了放火人还责令他一年为队里义务劳动。队里派人把那些废墟清理干净,安排人力物力给这几家重新盖起了土坯房。
五】
丰收后的喜悦迎来了初冬,第一场小雪洋洋洒洒,飘进了农家,融进了各个角落不见了踪影。
队长召开队干部会议:冬闲时要安排一些人到山上去采石头,为春天的村里建设做准备。干部决定先派四辆马车,车夫加上四个跟车的人总共八个壮劳力,到相隔百十公里以外的山上去采石头,后再派些人去拉石头。几个队干部商量,决定让富贵跟着去,一来是富贵干活稳妥有心计,二是因为他的亲戚关系,这次出去干活,队里除了给双倍的公分外,还会给一些补贴。
富贵知道后,心里感激不尽。随即,他吩咐老婆给他收拾好行囊,富贵就跟随着马车进了山。
一晃十天过去了,山里的人捎来信说,采石头的人们就快完成任务了,用不了一两天就可以回家了,出去采石头的家人都放下心来。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就在他们要准备回家的头天下午,富贵想再采最后一块石头就可以回家了,他非常想念家里的亲人,他想吃老婆做的饭菜。当他拿着凿子刚要翘起石头的时候,头上的一块大石头落了下来,正砸在富贵的身上,随即石头滚落到了一边。他没来得及看是怎么回事,就被砸晕了过去。大家惊呼着立刻把他抬到安全地带,大家七嘴八舌的喊着:“富贵你醒醒!你没事吧!富贵!”“醒醒富贵,我们明天就可以回家了!”富贵微微的睁开眼睛,嘴角动了动,眼睛就又闭上了。领队的人说:“快,大家把他抬到我的马车上,跟两个人和我一起送他去县医院抢救!也许还来得及。”因为采石头的地方离县医院不是很远,那个时候是没有手机、也没有呼机,通讯非常不方便。一路上,他们快马加鞭,经过一个小时的颠簸来到了县医院,但是,为时已晚,当医生来到富贵身边的时候,富贵的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
队部的一间大会议室里,停放着富贵的尸体,有几个村民守在门外。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队长看着富贵的尸体是又心痛又无奈,不断的叹气,出了人命的事情,他只能等着上级领导来处理。一些大人和孩子都趴在窗户上使劲的往屋里看,这些人还叽叽喳喳的议论着:“哎,好惨啊,好好的一个人,就这样给砸死了,这人怎么说没就没了。”“是啊,一年中,这一家五口就走了两口,屋漏偏逢连夜雨啊。这倒霉的事怎么都让这家人摊上了?剩下一个女人领着两个半残的孩子,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采石头的人都回到了村里,队长派会计和主任到富贵家去告知这件不幸的事情,队长说要委婉些,免得富贵的媳妇接受不了。
其实在没有队领导来之前,就有些孩子不断的跑到富贵家的院子看。富贵的老婆和孩子根本就不知是怎么回事。等他们出来,这些孩子就都跑开了。富贵的老婆正纳闷:这些孩子今天有些反常呢?一抬头看到队领导来了,她急忙笑着迎了上去:“主任来了,大会计,你们可真是稀客啊,今天怎么有空啊?快请屋里坐啊!”
主任和会计走进屋,坐在炕沿上。你瞅瞅我、我瞅瞅你谁也不愿意先把这个消息告诉这家人。但是不说还不行,坐了半晌,主任清了一下嗓子说:“嫂子,采石头的人都回来了。”“哦,是吗?那富贵怎么没回来?”“我大哥他受、受伤了……”富贵的老婆一听,急忙问道:“啊?他受伤了?伤在哪里了?人在哪里?我去看看!”她接着说道:“你们等我一会啊,我给他找几件衣服好换洗,我和你们一起走。”会计说:“嫂子,大哥就在队部里,现在不用找衣服,你跟我们先去看看他吧。”富贵的老婆一听,知道事情的严重,心想莫不是……她不敢想下去了。这个时候两个孩子也来到母亲的身边,她拉着两个孩子就往队部跑去。
他们拼命的跑到了队部,玲儿妈妈看到一群人站在队部门前,人们看到玲儿他们来了,自动的闪开一个通道。当她看到长椅上躺着一个人,身上盖着被单的时候。她的腿不断的打颤,身子发抖,眼泪已经像断了线的珠子流了下来。她颤抖着伸手将被单掀开,一眼看到了走出家门小半个月的丈夫,人瘦了很多,脸色苍白,肢体已经僵硬。她一下子跪在那抱住富贵的头,肝肠寸断拼命的摇着、哭喊着:“孩儿他爹,你怎么了?你醒醒啊!你怎么就这样走了呢?你这一走,撇下我们娘仨,这日子可怎么过呀?天啊,这不是要我的命吗?富贵啊,你醒醒啊!你醒醒……”哭着哭着,她身子一软瘫了下去,没有了动静,她由于过度的悲伤晕了过去。这个时候玲儿摇着父亲的胳膊大哭着,嘴里不停的在呜哩哇啦的说着,巍儿趴在父亲的身上,他竟然哭出声来。母亲晕倒在地上,两个孩子又扑到母亲身上使劲的摇着,哭着……这时,乡亲们急忙拉开孩子,想扶起玲儿的妈妈,有人说:“快掐人中,让她醒过来。”话没说完,就有人上前用手指掐住了她的人中部位,她慢慢的醒过来,有气无力的环视一下人群,接着她坚强的站立起来,她又冲进富贵面前,但是乡亲们强硬的把她和两个孩子拉到另一间办公室,在场的乡亲们无不为他们的不幸而落泪、而叹息。
队里出钱买了木料找两个木工给富贵打了一口上好的棺材,富贵的尸体在队部里停放了四、五天之后,队长张罗着把富贵安葬了,乡亲们都来送了富贵最后一程,人死后入土为安吧。后来听说公社给富贵家一笔补偿金。斯人已去,日子还得过下去。
六】
富贵一走,他的老婆自然就是一家之主了。她由一个温柔的母亲变成一个伶牙俐齿的泼妇,因为,她不这样孩子和她就会被人欺负。
转过年的春天,又开始耕种农田了,各家的自留地要重新划分,每一家都用同样的小木棒插在土里作为记号。
玲儿的母亲在第二天来到地里,想收拾一下准备种地,她看到别人家的地里已经有几人在忙了。她看了看插着木棒的记号,再看看自己家的几垄地,感觉不对,好像少了点,她仔细查了一遍,发现少了两垄地,气从心头涌,她怒不可遏的喊道:“是哪个乌龟王八蛋霸占了我家的土地?赶紧还给我!要不,别说老娘不客气!”那几个人都各自忙碌着,没有抬头。她接着说:“霸占我家地的儿子听好了,可别说老娘没有提醒你,我去找队长重新划分,看看是谁多了,到时候可别把你的老脸丢尽了!”说着,她就抬腿往队部走去。
她刚走,那个偷地的人就赶紧把木棒挪到了原位,他以为这家的孤儿寡母的好欺负,以为她不声张他就可以把这两垄地据为己有。然而,他一看这阵势,感觉这娘们不好惹,就又悄悄的把木棒挪回去了,他也怕事情闹大了,丢了自家的脸面。其实玲儿的母亲并没有去队部,而是绕了一圈就回来了,她走进自家的地里,又查看了一下,发现木棒又被挪回来原位。她心想:得饶人处且饶人吧,算了吧。于是,她又自顾忙碌起来。
到了七八月份,庄稼地里绿意葱葱,玲儿家的小院子种的几种花开的异常鲜艳,蜜蜂和蜻蜓在花瓣间飞来飞去。玲儿把花瓣揪下来,放在手心里揉成水沫,涂在指甲上,粉红色的指甲甚是好看,爱美是女孩的天性。
玲儿家地里的玉米已有了一人高,豆角秧缠着玉米秸结出的豆角滴里嘟噜的。玲儿的母亲又是一大早就去自家的地里摘豆角,想中午为孩子做菜吃。正当她专心摘豆角的时候,突然感觉身后的玉米叶子刷拉拉的响,她回头一看,这个人已经来到她的面前,原来是村里的一个二流子、光棍汉赖皮。她本能的把菜篮子挡在胸前,瞪着眼睛问道:“你要干嘛?你快给我滚开!你再不走,我要喊人了!”
赖皮嬉皮笑脸的说:“我的亲嫂子,我很久就喜欢你了,我每天都在想你。我真舍不得让你一个人受罪,以后我来疼你吧。”说着,就要向她扑来。
玲儿的母亲毫不畏惧,她看了看四周,玉米地里静悄悄的,只有风儿吹动庄稼叶子的声音。附近是没有人的,拼体力女人总是要吃亏的,她机灵的说:“哎呀,你看你,跟个急猴似的,吓了我一大跳,那什么,那晚上你等我……”赖皮一听这话,心里乐开了花,他马上说:“哈哈,你真是个爽快人,我喜欢!晚上我们俩好好乐乐。”她说:“那你快走吧,别让人看见不好。”他点头哈腰的溜出去了。
玲儿的妈妈随后马上回到家中,心里万分的难过,心想:家里没有男人,就会被人欺负。富贵他要是活着该多好啊,看哪个敢欺负我!
她也想越憋屈,真想大哭一场,可是又怕吓坏了孩子们。于是,她就跑到富贵的坟上,趴在那放声大哭起来。她把压在心里的所有委屈和耻辱通过眼泪都释放了出来,她向富贵哭诉着一切:“他爹呀,你扔下我一个人好苦啊,别人欺负我你也不管,你知道我受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嘛?啊,你倒好,一个人在这里享清净?你怎么那么狠心啊?你不管我也罢了,两个孩子你也不管了?死鬼呀,你让我一个人怎么办啊?天啊!”
巍儿明明看到妈妈回来了,怎么突然又不见了,他到处找妈妈,看到妈妈走向爸爸的坟地,他就跟在妈妈身后。巍儿看到妈妈趴在那里大哭起来,他也跪下来哭着搀着妈妈,娘俩在富贵的坟前抱头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