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我孩子
屋里留下了扭曲着脸狞笑的老太太。
小雅怎么也不会想到,阿祥母子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不放过,她们已经将思思转手给了阿梅,她正在等待买主前来带孩子。
“还我孩子。求求你们还我孩子,思思,你在哪啊?”小雅逢人便问,有没有见到有人抱着一个快两个月大的女婴。可茫茫人海,偌大的城市,到哪里去寻找呢。她漫无目的地问着,哭着,跑着。不知真相的人们被她的举动吓得躲到一边,还以为遇到了疯子。
她跑倦了,哭累了。雕像般呆呆地坐着。除了那间或转一转的眼珠,说明她还是个活物。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缓缓地站了起来,失魂落魄地走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她的眼帘。不远处,阿祥正在马路对面,搀着上次在饭店里见过的那个孕妇亲密地走着。
“阿祥,你给我站住!”她积攒了全部的力气,如河东狮吼一般喊道。
阿祥显然是听到了她的喊声,他回头望了一眼她,扭头便拉着那个女人快步走开了。
小雅立刻追去。
嘎吱,一声急刹车,小雅倒在了血泊中。
一辆农用小型货车的门打开了,下来一个走路颠簸的年轻人。他抱起小雅,喊了辆出租车,直奔市区的鼓楼医院。
不知过了多久,小雅在痛苦中努力睁开了双眼。陌生的环境,陌生的男人,自己手上还插着输液的管子。
“我——这——是——在——哪——里?”小雅张了半天嘴,艰难地挤出这几个字。
“这里是医院。对不起,你横过马路的时候,我来不及避让,将你撞倒了。”男人低着头,双手交叉在一起,惭愧地说。
“孩子——思思”小雅别过头,轻轻地说着,一行热泪随即滑落在病榻的枕头上。
“妹子,你先安心休息,我去给你买点吃的。”男人说着站起身来用坚定的目光看了眼小雅,一瘸一拐地转身离开了。
当小雅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男人依旧守候在她的病床前。
“你醒啦,我叫阿华,”男人眉宇间露出欣慰的微笑,“当时你怎么这么着急过马路啊?”
小雅哭诉了自己的不幸。
阿华流着泪听完后焦急地说:“妹子,你好糊涂啊,早就应该报警啊!”
阿华不容分说,当场报了警。警察来到医院,询问了她一些情况后离开了。
小雅的伤势有点严重。除了左臂骨折,内脏还有些破裂,需要住上一段时间的院。
阿华每天守候在病床前。他告诉她,他是浙江人,独自来南京五年了。前几年在工厂干活时砸伤了腿,成了瘸子。三十岁了还是孑然一身。如今开了一个小百货店,那天正是在进货回去的路上,撞倒了小雅。
两天后,警方传来好消息。将正欲坐火车离开的一伙人贩子扣留,救回了思思。
警方顺藤摸瓜,逮捕了阿祥母子和阿梅,同时也带来一个惊人的消息,阿祥和小雅的结婚证是假的,也就是说他们根本不是合法夫妻。
一悲一喜的事实摆在小雅面前。她已经彻底认清了阿祥母子的真实面目。看着回到身边的思思,她又不禁想到了现在不知身在何处的军军。她已经变得非常神经质了,她不让人抱思思,怕再次失去女儿。
两个月后,小雅出院了。阿华承担了全部的医疗费,还主动劝说她先到他家暂住。
虽然她现在对所有的男人都有戒心,可这繁华的大都市,哪里又是她的栖身之处呢?总不能露宿街头,让孩子跟着受苦吧。看到阿华那双真挚的眼睛,她除了感激就是多了一份少许的信任。
当晚,看着思思甜甜地睡去,小雅心情极为复杂。她目光呆滞,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她艰难地一件件脱去衣服……
阿华已经在客厅的长沙发上躺下了。
“阿华哥,你进来下,”小雅心情凝重地说,“我有话和你说。”
“哦,什么事儿?”阿华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走来,“妹子,你身体不舒服吗?”他站在了门口。
眼前的一幕让他惊呆了,他慌忙转过身去。羞愧地说:“妹子,你这是干什么,你看错人了,我不是那样的男人!”他的声音铿锵有力,响彻在狭小的房间里,“你把我当什么人了!”他有些气愤。
“阿华哥,我知道你是好人,”她把被子往上提了提,遮住了裸露的上半身,怯怯地说,“我没有什么可以报答你的,我……”
“快把衣服穿好,虽然我没结过婚,可我也不能做禽兽做的事情,”阿华再次坚定地说,“今后不许你这样了。”他慢慢挪动到沙发上。
小雅没有再说话,她穿好了衣服,静静地躺下。看着身边熟睡的女儿,想着发生在她身上的一切,不争气的眼泪再次滑落……
一个月以后,法院通知小雅去参加阿祥犯罪团伙的宣判会。
他们贩卖人口,拐卖婴幼儿,从而获取经济利益。按照国家《刑法》第二百四十条量刑处罚。阿梅系主犯,且拐卖三名以上儿童,被判处无期徒刑。阿祥母子被判处六年有期徒刑。
【七】
小雅结束那噩梦般的生活。可儿子军军因为被拐卖的时间久了,还是没有找回来。她时常偷偷以泪洗面,虽然孩子在她身边没有多久,可那血浓于水的亲情,骨肉相连的母子情,怎能从小雅的思念中斩断。
阿华通过真心付出,也终于得到了小雅的认可。阿华把思思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他对小雅也是知冷知热疼爱有加。
岁月如梭,弹指一挥间六年过去了。
小雅帮着阿华打理着小百货店,她内心的伤痕已渐渐熨帖。看着阿华蹒跚着身子,带着思思去学习舞蹈;想到这六年来他不嫌弃自己,不求名分,不强求她做任何勉强的事情。每每看到和想到这些,她的双眼总是被感动得模糊起来。
她突然有了个想法。这辈子她还没有穿过婚纱,没有举行过婚礼。她要堂堂正正地做阿华的新娘。
“阿华哥,我想成为你真正的妻子。”小雅娇羞地说。
“好啊,我也早想过,可一直担心你嫌弃我残疾,”阿华盯着小雅的眼睛高兴地说,“我们邀请周围的邻居,为我们做个鉴证。”他深情地将小雅拥入怀里。
他们从民政局办理了结婚证,向左邻右舍发出了参加他们的婚礼邀请。
婚礼当天。小雅穿着一身洁白的婚纱和阿华一起站在饭店大厅恭候来宾。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感觉这么幸福。女儿思思也打扮得漂漂亮亮站在小雅的身边。有些不知道具体情况的来宾纷纷议论着这对带着孩子结婚的新人。
宴席开始了。
大家举杯祝贺新郎新娘百年好合,永结同心。一时间气氛热烈起来,碰杯声和祝福声此起彼伏。
啪啪啪,一串鼓掌声从门口传来。人们循声望去。一个阴冷着脸的光头男人不请自到。
“终于找到你们了,祝你们新婚快乐!”阿祥阴沉着脸站在新人面前。“怎么,没想到?我出来了,哈哈哈。”他看了眼惊讶慌张的小雅得意地笑着。
婚宴的气氛立刻变得凝重起来。众宾客不知原因,纷纷停止喧闹注视着这个不速之客。
“你们大家听着,这个小女孩是我女儿,今天是她妈结婚的大喜日子,”他拉着思思大声说着,“我来讨杯喜酒。”说着他随手拿起一只酒杯,一饮而尽。啪,他将酒杯恶狠狠摔在地上,扬长而去。
思思哭着惊慌地跑到小雅身边。
现场混乱起来,宾客们众说纷纭。新人尴尬地向众人道歉。一场婚宴的酒席就这样不欢而散。
小雅和阿华拖着疲惫的身躯带着思思回到家。
“对不起,阿华哥,都是我不好,”小雅哽咽着说,“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是啊,六年过去了,这个混蛋依然不放过你,”阿华忿忿地说,“不要怕,有我呢!”他攥紧拳头说。
“是我拖累了你。”小雅压抑着自己的惊慌,感激地看着阿华。
阿华心疼地为小雅擦拭着眼泪。两个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第二天,他们起来得比平时晚。当他们来到小百货店的时候,发现门口围了很多人,他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小雅夫妻凑了过去,赫然发现百货店的卷帘门上横七竖八地贴着各种恶毒语言的纸条。
上面写着:“贱货,骚货”、“流氓和婊子的结合不会有好结果”、“店里的东西有毒,大家注意!”、“我要讨回公道!”、“还我女儿”、“我不会让你们消停!”……
他们夫妻知道这是谁干的。小雅立刻流泪满面,她羞愧地拉着气得直哆嗦的阿华。
“请大家让一让,不要相信这个混蛋的话!”阿华艰难地挪动到门口面向大家解释说,“我阿华到这里十一年了,从来都是凭着良心做生意。”
“是啊,我们知道,你是个好人。”
“我家买米都是他一瘸一拐地送到楼上的。”
“嗯,他们还帮我照看过孩子呢!”
……
大家纷纷地说着。
“可今天这是怎么回事啊!”一个中年妇女疑惑地问。
“哎,一言难尽!”阿华摇着头,摆摆手说,“大家都散了吧。”
他开始没好气地撕扯那些污言秽语的纸条。
大家悄悄议论着各自散去。
小雅抱着思思,低着头进到店里。
阿华没有责怪小雅,他知道谁也不想看到现在的结果。那个恶棍在监狱里没有改造好,如今前来找麻烦,他暗自思揣该如何应对。
小雅又开始了不安的生活。一方面,她极度憎恨阿祥,儿子军军到现在都没有找到;另一方面,她感觉愧对阿华,让他再次卷入自己的烦恼。同时她更怕失去现在所得到的一切。她感觉自己真的好命苦,刚刚感觉到幸福和快乐,还没来得及好好品味,烦恼又接踵而至。
【八】
半个月后的一天傍晚,小雅接到一家医院打来的电话。
“你好,你丈夫遭人殴打,身上有多处刀伤,现住在我们医院……”
她惊慌失措地听着,直到电话那头传来嘟嘟的声音。泪水夺眶而出,鼻涕和泪水混在一起沿着她的颌下嘀嗒着。懂事的思思看到妈妈的样子,紧紧地抱着她的大腿。
“妈妈,不哭,思思乖,思思听话。”她仰着头看着小雅。
她顾不上许多,从抽屉里拿了钱,领着思思匆忙赶到医院。
病床上,阿华头上裹着绷带,手上插着两根输液管。由于眼部受到重创,已经睁不开眼了。从偶尔转动的眼珠看,他醒着。
“爸爸,爸爸!”呜呜呜。一进门思思便急忙挣脱了小雅的手哭着扑了上去。
小雅安慰着思思。嘘,她将一根手指放在嘴上,示意她别吵爸爸。她知道思思这几年一直把阿华当成亲生爸爸,他们的感情很深。
懂事的思思流着泪躲到一边。
“阿华哥,你别出声,听我说话,”小雅趴在病床前,“你看清楚行凶的人的样子了吗?”
“嗯……”阿华嗓子咕噜了半天,干干地发出一声回应。
“是不是阿祥那个混蛋!”小雅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说。
阿华艰难地点了下头。
后来她才知道,那天,阿华去进货,刚刚停下车不久,从后面上来几个人将他按倒在地。一顿殴打砍杀后,他听到阿祥喊了声:“兄弟们,撤。”之后他们便四散逃走。
小雅也曾去报过警,可公安人员并没有在行凶现场抓到他们。对于没有命案的恶性殴打事件,他们也不会尽心,就这样不了了之。
出院后,他们行事更加谨慎,生怕再次遭到不测。
可事情并没有因为他们的小心而停止。阿祥三番五次地到门上滋事。每次他来闹事都惹得邻居们怨声载道,他们纷纷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小雅。似乎她就是阿祥骂的那样——是个贱货。这让他们夫妻感觉很尴尬。每次阿祥来吵,虽然他们报了警,可警察来了阿祥就跑了,警察也只能是好言劝慰,别无善法。发展到最后,警察知道是他们,出警也不积极了。
经过前思后想,阿华对小雅说:“我们搬走吧,我实在没脸和耐心在这里开店和居住了。”
“是我拖累了你,我知道你在这里打拼了那么多年不容易,因此我不好提出搬走。”小雅内疚地说。
“我说过要一辈子对你们母女好,”阿华坚定地说,“我是担心他这样闹下去,对你,对思思影响都不好,我们可以换个地方重新开始。”
“要不是遇到我,你不会挨打,更不会受到这样的煎熬,”小雅红着眼圈说,“阿华哥,我知道你是真心对我好。当我从第一次遭遇中逃出来后,就不再相信男人,是你让我知道还有男人可以相信,世界上还有真爱,还有个疼我爱我的丈夫。”她拉着阿华的手,眼泪扑簌簌地流下。
“你是我妻子,我必须保护你。可现在——那个混蛋总是无休止地纠缠我们,公安局也拿这样的无赖没办法,我怕你和思思……”阿华欲言又止。他为她轻轻擦去脸上的泪水。
就这样,他们商量着搬离现在住的地方。
正当他们忙碌着搬家的时候,阿祥妈的突然出现,让小雅本来已经疲倦的心再次出现了波澜。
“小雅,听说你现在过得很幸福,我不是来和你吵架的,我想看看孙女,她毕竟是我们的血脉。”老太太沟壑纵横的老脸上没有一丝笑意,她在东张西望地寻找思思。
“我们已经恩断义绝,当初你们救我那是怀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小雅没好气地说,“是你们骗走了我的儿子,你还我儿子!”她把多年来压抑在心里的气愤和委屈喊了出来。
正在这时,思思跟着阿华从屋里出来。
“妈妈,爸爸说今天就能搬过去了。耶,耶!”她蹦蹦跳跳地来到小雅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