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树世界(散文)
我问:老人家,这树是你家的吗?
他耳背,啊啊了半天,才答:不是,是喜才家的。
他一喊,朝南的院门里走出一个黑瘦的男子,近60岁,停下来的小孩便都喊,喜才,喜才。
喜才家是四合院,瓦房都有些年头了,窗户都是早年间的梅花格,东房、西房都残破的很。破窗户里能看见一些旧家什胡乱地堆放,尘土满屋。南房是厨房,半边外墙都是烟熏火烤的痕迹,他说他家就他一个,人住在正房。院子里破缸中栽了几苗花,有月季,洋绣球,还有一盆柳叶桃,西角门出去,是一个不小的后院,蒿草半腿深,古槐便从蒿草里直窜出去了。
他说他爹以前是地富反坏,家里什么都不缺,就缺个儿子,于是把他抱养来了。
“老东西心心念念想让我生几个儿子把他的家业传下去,老子就不听他的,该卖的卖了,该给的给了,完了媳妇也没找上,儿子也没养上。老东西地下有知,非气的鼻子歪了不可。对了,现在青花罐值多少钱?老子那年上了侉子的当,200块一个罐子,卖了4个。你们城里人,知道现在的价格,是不是拿那个上了鉴宝,能卖个十来八万,百十来万?”
我笑笑,不知该如何接茬。倒也好,他似乎也用不着我接茬,又问:
“你们要量树,这树也是古董?给钱不?”
我又笑笑,烈日下仰头,眼里热辣辣的。槐,有望怀之意。这株槐下,谁在守望呢?还是无比失望?
想到槐抱榆、榆抱槐,一百多年前,要是这株槐被另外一株无论怎样的树环抱住就好了,那样,即便死了,也不至于魂灵不舒展。古槐倒不至于言语,它歪斜的树身,努力地将头伸到外面,大街上去,村庄里去,似乎在暗示着什么,似乎什么也没有。
大车沟的山里,遇见一株荆抱楸。楸树,落叶乔木,树身高直、叶大。荆,落叶灌木,叶有长柄,掌状分裂,开蓝紫色小花,枝条可编筐篮等,这样两种各各不同的树成为一株,真令人惊奇了。生命的相互包容,相互扶持,不止是人类拥有的。世间万物都在彰显着这一美好的品质。看到一则关于大马哈鱼的故事,说母大马哈鱼在产完卵后,就安静地守在一旁,刚孵化出来的小鱼还不能觅食,只能靠吃母亲的肉长大,大马哈鱼忍着剧痛,任凭自己的孩子残忍地撕咬,小鱼长大了,母亲却只剩一堆骸骨。而另一则故事说的是微山湖的乌鳢,它们产子后便失明,只能忍饥挨饿,孵化出来的千百条小鱼天生灵性,不忍母亲挨饿,便一条一条地主动游到母亲的嘴里,供母亲充饥,母亲活过来了,子女的存活量却不到总数的十分之一,它们心甘情愿地为母亲献出了自己年幼的生命。生命孕育生命,延续生命,滋养生命,无数或短暂或长久的生命在天地人间循环不止,绵延不息,组成了面前这个阴晴不定的世界。
漫长的寻找和发现的过程中,大地之上还滋生和隐藏着多少榆抱槐,槐抱榆,柏抱榆,荆抱楸或者某抱某,某某抱某某这样的古木,是我所未遇到的呢?
夕阳正好,从古木这边,穿过藏山门楼,能看见那块日落晚照的大石壁,石壁呈苍黄色,据本地崔姓摄影师说某年那块石壁上出现奇幻,光怪离奇,分外妖娆,他甚至立照为证,但见过它的人真的寥寥无几,更多的人看到的一块光洁的大石壁。此刻,大李还在研究榆抱槐稠密难辩的叶子,他叹口气说,找只蚕宝宝就能分清榆树叶子跟槐树叶子了。
我的手经过这些或薄或厚,或软或硬的叶子,似乎感应到榆和槐的叶子们的心事,如空中飞鸟,又似水中游鱼,在时间中,一切都在漂浮,在游移。但可以肯定的是,如果我是某叶,亦会与它们般,在一株既生机勃勃又枯朽不堪,既是活着又仿若死去的树上,相依相靠,一年又一年,一世又一世。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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