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老叔(散文)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竟然接连两夜梦到了老叔,屈指算来,我已有近10年没有见到老叔了,如果不是梦的提醒,我还真的快要忘记自己还有着一个曾经很疼我的老叔。
父亲弟兄三人,年轻的时候都是公认的帅哥,尤其是我的老叔,更是帅得超过了他的两个哥哥。老叔比他的大哥——也就是我的父亲整整小了一轮儿,所以当父母结婚生了我以后,老叔还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
我的降生让第一次初为人叔的老叔特别开心,他比爷爷奶奶对我都要好,每当父母抱着我去爷爷奶奶家里,老叔都是兴高采烈地围着我转,逗着我玩儿。我四五岁的时候,老叔参加了工作,他就用自己赚的钱给我买好吃的、好玩的,这就使得我和老叔的感情更加深了。
老叔总是为我的命运感叹,惋惜我竟是个重度残疾的孩子,他总说我是个美丽的小女孩,如果没有残疾的话,该有多好。老叔的遗憾又何尝不是我所有亲人的遗憾,但是人命天定,不可扭转,再不愿意,也是要接受的啊!
3岁那年,母亲生了弟弟,做的是剖腹产。由于牵挂我,母亲只住了短短几天的院,就急着出院回家了。一天家人都不在,我突然想要小便,母亲只好抱我去方便,但是因为她的刀口还没有长好,抱我时猫腰过猛,竟将没有愈合的刀口撑开了,不得不重新入院进行缝合,我就得被送到老人哪里照顾。
本来我是要去姥姥家的,但姥姥恰巧那几天工作特别忙,无瑕看护我,我只好被极不情愿地被送到了奶奶家。
说实话,我小时候特别不愿意去爷爷奶奶家,因为爷爷奶奶的性格都很孤僻,从来不会和我玩,我去他们那里只能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坐在炕上,除了我要大小便之外,爷爷奶奶就只是各忙各的,是不会理睬我的,更不会跟我玩儿。
那几日白天是真难熬啊,爷爷奶奶那时候养花卖钱,他们就一直在花棚里侍弄哪些花花草草,只把我独自丢在屋子里。我寂寞得要死,更加想念妈妈早点出院,赶紧把我接回家去。不过到了晚上老叔下班回来,我的快乐时光就拉开了序幕。老叔会上炕和我坐在一起玩积木,给我讲小人书,还把我抱到他自己的屋子弹吉他唱歌给我听。现在想来老叔的吉他弹得还真是不错,帅气的老叔怀抱吉他时的样子有种特别的酷劲!只可惜那时我还太小不懂得欣赏,听不了多久我就腻烦了,老叔不得不放心下吉他重新想法逗我开心。
爷爷奶奶每天凌晨三四点种就起床要出去早练,他们走之前总会告诉我:“雅楠,爷爷和奶奶要去晨练,你别怕,乖乖地睡觉,你老叔就在对面的屋子,你有事就大声喊他。”
那时我胆子特别小,根本就不敢自己孤处一室。但那会只要一想到这个房子里并不是我自己一个人,在另一个屋子中还有我的老叔,我便不再害怕,总能重新睡个香甜的“回笼觉”。
一次,老叔厂子里给他发了几斤红毛线,当时毛线算是珍贵物品,老叔把毛线送我,让母亲给我织毛衣穿。母亲说还是给老叔织一条毛裤吧,留着他结婚的时候穿。老叔连忙推迟说:“我对象都还没有,啥时结婚没个准,这么好的毛线织毛裤也白瞎了。嫂子你手巧,这线你还是给我侄女织件漂亮的毛衣穿吧。”
那毛线红火红火的,非常漂亮,为了不辜负老叔的这片心意,母亲借遍了毛衣编织书,从中精心挑选出一个最好看的花样为我把毛衣编织了出来。过年我穿上这件毛衣去见老叔,他高兴地直夸漂亮!
在我9岁的时候,老叔和他的同事谈上了恋爱,终于有了女朋友。老叔的女朋友也很美丽,和老叔真的是郎才女貌,她待我也不错,所以他们还没有订婚,我就已经开始“老婶,老婶”地呼唤她了。
他们恋爱两年多,终于迎来了老叔和老婶的订婚。那天,我悄悄对老婶说:“老婶,你和老叔订婚了我好开心,我老叔会对你好的。以后他要是欺负你,你告诉我,我打老叔。”老婶含泪把我这番话对我的母亲说了,她说:“嫂子,我真没想到雅楠竟然这么懂事,我很感动!”
老叔和老婶举办婚礼那天我没有去,父母带着弟弟去了,我留在姥姥家里,但是我却让母亲把我深深的祝福带给了老叔老婶。
半年后,老婶怀了宝宝,我对老叔说“我希望你们能生个儿子!”老叔问我:“为什么要让我生儿子呀?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和你爸一样喜欢女孩的。”
我说:“可如果你有了自己的女儿,就不喜欢我了咋办?”
老叔笑着拍拍我的头,说:“傻丫头,花花肠子还不少呢,你是老叔的亲侄女,老叔到了什么时候,都照样会喜欢你的!”
第二年,天随我愿,老婶果然生下个和老叔一样帅气的大胖小子。而且也许是天意,或许是机遇巧合,老叔比我父亲小一个年轮,如今他的儿子又比我小了整整12岁。
堂弟出生后没多久,因厂子倒闭,老叔和老婶双双下了岗,为了养家活口,老叔蹬上倒骑驴式三轮车走街串巷地做起了小本生意。他卖海货,卖水果,每天早起趟黑、披星戴月地赚钱。
有一天,父母都不在家,我独自在家看书。忽然闻听楼下有人在喊我的名字,我赶紧到窗前寻声音向下边观望,看见是老叔推着一台装着水果的三轮车正在叫我。他看见我了,就问:“雅楠,你会开门吗?老叔上楼给你送点水果。”我说:“我会开门,你上来吧。”其实我并非是为了要水果,就是想近距离地看一看我老叔。
不能站立行走的我爬过去给老叔打开房门,老叔提着一袋水果出现在了我的面前,见到老叔我有点惊愕不已。当前正值盛夏,老叔的头发弄得很是蓬乱,穿了一件背心,已经被汗水湿透,长裤脏了巴叽的,两条裤腿卷到膝盖以上,脚穿一双破旧的球鞋……这还是我那个帅气的老叔吗?我觉得自己的心中很难受,我说:“老叔,你不要干这个了,你咋变成这样儿了?我看你心里面都不得劲儿了!”
老叔蹲下来摸摸我的面颊,说:“怎么了雅楠,是心疼老叔了吗?”我眼圈红红地点了点头,老叔拉着我的手,叹了口气,说:“唉,谢谢侄女心疼我,但老叔没别的本事,不干这个,怎么养活你小弟呢?”
我让老叔进屋多坐一会,好好歇歇,但老叔说货还在楼下呢,他要马上走,还得赶在晚上之前把水果卖掉,不然第二天就全烂掉了。
我回到窗前等老叔下楼去推车,我把身子探出窗外喊道:“老叔再见,你慢点骑车!”老叔冲我摆手说:“好的,我知道了。你快回去,别摔下来,这可是5楼啊!”我说:“老叔走了我再回,我看着你走。”老叔说:“你先下去,不然老叔不放心。”见我还是不动,老叔急了,说:“雅楠,你还想再折腾老叔上楼吗?快回屋里,听话儿老叔还来看你。”
我只得把身子缩回进了屋里,这才看到老叔放心地骑上他的水果三轮车,走了。
有一天晚上七八点钟,母亲上晚班,父亲在家看我和弟弟。老叔提着几斤虾敲开了我的家门,把虾递到父亲手上说:“大哥,这虾虽然是我今天卖剩下的,但还挺新鲜的,你快炸了给两个孩子吃。”老叔马上要转身走,被我死活喊进了屋,我说:“老叔,我想你,你怎么不看我一眼就走?”
老叔捧起我的脸,在我额头上亲吻了一下,说:“对不起,是老叔光着急回家了,忘记看看我侄女了!”
得知老叔还没吃饭呢,我们留他在这里吃了再走,但他不肯,说老婶和堂弟还在等他回去呢。
后来,我们又在奶奶家见了几次以后,我就和老叔慢慢断了联系。因为我行动不便,再加上奶奶家住的远,我连奶奶那里渐渐都不怎么去了,更别提和老叔相见了。只是在弟弟和父亲逢年过节去看望爷爷奶奶时,由他们的口中一星半点地知道一些关于老叔的消息,而且这些消息又都很是让我心痛!
听说堂弟上了幼儿园以后,老婶在家待的无聊,迷恋上了打麻将,输光家里所有的积蓄,还在外边债台高筑。老叔不让她打,可老婶怎么都无法收手,使得老叔每天累死累活地拼命地赚钱还债,却也堵不上老婶那越来越大的欠债窟窿。老叔实在是心力交瘁,就和老婶离了婚。老叔留下了儿子,交给爷爷奶奶照顾,而他还是每日奔忙在外面赚钱。
再后来,老叔不做生意了,就去各个地方打工,他先是干苦力,因为劳累过度,得上了轻度股骨头坏死,不能再做重体力活了,就找了个保安来做。弟弟说老叔总是向他打听我的状况,说他总是没有时间来看我。我想,老叔一定是每天忙忙碌碌为日月奔波,也就无瑕再顾及我这个侄女了!
一次,母亲说她在一条街上见到过老叔下班回家,他们还聊过天。而我竟以为这条路是老叔每天的必经之路,一连好几天都让母亲用轮椅推着我去那条路上等,但始终没能等来老叔的身影……
一晃,我与老叔近十年没见了,而时间的阻隔,也让我对老叔不再像小时候那么依恋了。只是因为这两天夜里,我梦到了老叔,才突然又触发了我对老叔的想念!
梦中的老叔还是那么潇洒帅气,那么的风度翩翩!但是猛然记起弟弟对我说过:“姐,咱老叔如今已经老了,有白头发了,不再像年轻时那样帅了!”是呀,老叔已经是过了不惑之年的人了,模样怎能不改变呢?岁月的磨砺总是要消损每一个人曾经有过的青春年华,让我们随着年龄的增长就慢慢退去了鲜艳的外表,告别我们那些美丽的过去。
老叔,现在的我很想你,你感受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