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那么多条条框框好不好？不在一起吃饭就不像一个家，那分居两地的夫妻算什么呢？我们不在一起吃饭，还在一起睡觉呢。”
　　 从那以后，英豪只是早晨在家吃，中餐和晚餐真的就吃食堂了。他不用坐班，总是十一点左右就去食堂吃饭，等淑惠十二点下班回到家里，他已经在睡午觉了。晚上淑惠下班之后，再去菜市场买菜。拎着大包小包回到家已经天黑了，而英豪此时已经洗过澡，舒舒服服靠在沙发上看电视了。
　　 多少次，淑惠想要发作，可看在女儿的份上，她都忍住了。有几次，她趁女儿不在家，跟英豪说这样下去不行，要不请个钟点工来帮忙。英豪不置可否，最终也就不了了之。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年多。他们之间的交流越来于少，感情越来越淡漠。除了一个星期一次的例行性生活，他们之间极少有交流。
　　 最要命的事是淑惠开始拒绝英豪的性要求，总是找各种借口推脱，比如太累了，身体不舒服，反正能避免尽量避免。她觉得英豪已经不是她从前的爱人，不配做她的丈夫。一个丈夫能只管自己吃得饱、睡得香而不管妻子女儿吗？没有感情的男女之事不能叫做爱，只能算性交，那是动物之间的行为。
　　 这天晚上八点，女儿去学校晚修了，英豪在书房。淑惠洗完澡进卧室穿衣服，英豪随后跟进来，脸上带着不自然的笑容。他没有说话，夺过淑惠准备穿的睡衣，就将她按到在床上。淑惠感觉就像是被人强奸一样，拼命挣扎。英豪像一只饥饿的野兽，不顾淑惠的反抗，强行进入了淑惠的身体。淑惠像一具死尸，一动不动，继而一行清泪从两边的眼角淌了下来。英豪见了，奇怪地问：“你？哭什么？”
　　 “我不是你的性工具！”
　　 “什么？你再说一遍！”英豪停止了动作，眼露凶光。
　　 淑惠吓得不敢再做声。
　　 “你不是我的性工具！那你还是不是我的老婆？是我的老婆，你就有义务满足我的性要求。”
　　 “你是畜生！”淑惠坐起来，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勇气，大声喊叫着。
　　 英豪像一只被激怒的野兽，抓住淑惠的两只胳膊，嚎叫着：“你这个婊子！不让老子搞，是不是在外面有了野男人？”
　　 俗话说：兔子急了也会咬人。曾经温顺得像只绵羊的淑惠，此刻用力甩掉了英豪抓住她胳膊的手，眼睛想要喷出火来，一字一顿地说：“你—真—卑—鄙！”闻听此言，英豪彻底失去了理智，不顾一切地抡起了拳头，朝淑惠的胸口打了过去。
　　 淑惠从床上滚落下去，“砰的”一声倒在地板上，但她依然昂起头，逼视着英豪，目光中不仅仅有愤怒，更有绝望。
　　
　　 六
　　 自从那晚遇上心语之后，英豪每晚十点准时在网上等候心语。看见她的头像点亮，他便欣喜若狂。偶尔没有等到，他就心神不宁。他几乎不敢相信，这世界上还有一个如此善解人意、与他息息相通的女人，她简直就是曾经的淑惠重现。
　　 想到淑惠，他的心还是轻轻地疼了一下，她曾经对他多么体贴啊！他曾经多么真心地爱着她啊！近两年来，也许是人们常说的审美疲劳吧，自己的内心确实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每天面对一个同样的人，她的容貌在一天天老去。而且，她除了工作就是家务、孩子，不注意打扮，也很少看书学习，与自己的差距也越来越大。他多么渴望有一场艳遇，就像干旱无雨的田地渴望一场甘霖的滋润。同时，他又有些害怕，怕会失去淑惠，失去女儿，失去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家。
　　 “英豪！”他们早已熟悉到直接称呼对方的名字，“你心里很纠结是不是？你对你的婚姻生活感到厌倦，但你又舍不得失去你的家庭。”
　　 “知我者，心语也。你究竟是怎样一个可人儿，让我一睹你的芳容，好不好？”
　　 在他的百般请求下，心语终于发了两张照片。照片中的女子虽然算不上天仙美女，但却是他心中喜欢的那种类型，窈窕秀美的身材，又不失丰满圆润。瓜子型的脸庞，水灵灵的眼睛，小巧的嘴巴，笑起来特别妩媚动人。除了嘴巴之外，有点像年轻时候的淑惠。
　　 英豪接着提出通电话和见面的要求，心语均不肯答应。“我们都是有家庭的人，不能做出伤害家庭的事。能够隔着荧屏与你聊天，我已经很知足了。不语音、不视频，不通电话，不见面，这是我的底线，希望你能理解。”为了给英豪一些补偿，心语还是把电话号码给了他，不能上网的时候，他们就互发短信。有几次，英豪拨通了那个号码，可是一直没有人接。
　　 关于心语，英豪知道得很少。她说过一些她自己的情况，但很简单。他只知道她的丈夫也是他这所学校的教师，正在国外做访问学者。他们有一个儿子，刚上初中。她是学校里的一名行政人员，曾经去听过他的课，对他印象很深，于是通过熟人，找到了他的QQ号。
　　 心语，这个没见过面的女子，已经充满了英豪的心，一天不见，如隔三秋。每次在网上聊天，他都将自己的内心毫无保留地坦露给她，从她那里得到理解和安慰。他坚信，总有一天，他们会见面的。
　　
　　 七
　　 “英豪，我的先生明天从国外回来，今天我们见个面吧。晚上九点，知己咖啡厅，不见不散。”收到心语的短信，英豪喜出望外，又有些为难。淑惠下午上街做头发去了，说要晚点回家。临出门前，她嘱咐英豪好好陪着女儿，明天女儿就要去美国读大学了。
　　 可是，他无法抵御与心语见面的诱惑，这可是他几个月来梦寐以求的时刻呀，他怎能错过？他跟女儿说他有点事要出去一趟，便兴冲冲赶往约会地点。
　　 离约好的时间还差五分钟，心语还没到。英豪坐在咖啡厅雅致的包间里，心头像揣了一只生猛的兔子，突突乱蹦，那份紧张而兴奋的感觉，宛如二十年前在校园的菩提树下第一次等待淑惠一样。时光流转，心情依旧，只是等待的人不再是当年青春勃发、聪慧灵秀的淑惠。
　　 他瞬间有些伤感，继而又生出一些愧疚来。说到底，淑惠是一个好女人。她工作出色，深得学生爱戴；她性格安静，从不招惹是非；她勤俭持家，把家里操持得井井有条。是因为自己的心态变了，才导致婚姻生活的不和谐。正如心语所言：你对你妻子的要求太苛刻了，既要求她是一位勤劳能干的贤妻良母，又希望她同你一样，知识丰富，思想敏锐；既希望她干练、果敢，里里外外一个人撑起一个家，又要求她性情温柔如水，像小鸟一般可人。你嫌她不爱打扮，嫌她没有音乐细胞，嫌她性格过于保守……你要求她十全十美，可你自己又是无可挑剔的丈夫么？”
　　 我这是怎么了？来与心语约会，却处处想到淑惠。还是想心语吧。她是那么善解人意、通情达理，又是那么睿智、知性。一会儿见到她，是上前握住她的手，还是去拥抱她？还是先不要那么鲁莽吧，不要把她吓跑了。想到这里，英豪心里荡漾起甜蜜和幸福的波澜，脸上泛起微微的潮红，仿佛刚刚喝过一杯美酒，有了几分醉意。
　　 “笃笃笃”，传来三下富有节奏的敲门声。
　　 伴随着一声有些发颤的“请进”，英豪“霍地”站立起来。
　　 房门徐徐开启，一个女人优雅地站在门口，朝英豪妩媚一笑。英豪顿觉眼前一亮，随即眼珠像是被钉住了似的，只是呆呆地望着她，脸上白一阵红一阵，许久说不出话来。
　　 她身穿一件高档真丝连衣裙，丰满的身材显得凹凸有致；一头乌黑湛亮的头发在头顶挽成一个漂亮的云髻，从两边自然露出一小节晶莹剔透的碧玉簪；她的脸部敷了一层淡淡的晚妆，恰到好处地衬出她白皙而红润的肌肤，深红色的唇膏勾画出立体的唇线，稍大的嘴巴具有一种无可名状的性感。当她轻启朱唇、嫣然一笑之时，眼波轻漾，更显万种风情，那高贵典雅的绝代风华让人恍惚间以为是林徽因再世。
　　 “淑惠，你怎么来了？”英豪老半天才回过神来，不无尴尬地问。
　　 “我来跟你约会呀？”淑惠依然笑容可掬。
　　 “难道你就是——”英豪不敢往下说。
　　 “没错，我就是心语。”淑惠抿了抿嘴唇，神色严肃地说，“当我们之间失去了往日的信任，无法正常交流，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当时女儿正读高三，正在全力以赴准备出国深造，我必须为她营造一个正常的家庭环境。百般无奈之下，我想到了演一出戏，戏中的主角就是我和你。于是，我重新申请了一个QQ号，买了一个新的电话卡，以另一个女人的身份进入你的生活，劝导你珍惜家庭，安抚你一颗躁动不安的心。没想到，你配合得很好，这出戏演得非常成功，非常精彩。今天，该是这出戏落幕的时候，因为明天我将和女儿一起飞往大洋彼岸——”
　　 英豪狐疑地打断心语：“你要去陪读？”
　　 淑惠轻轻摇摇头，继续说：“我被学校派往美国的孔子学院任教，时间是五年。你应该记得，从去年暑假开始，我每天都在朗读《四书五经》，每天都在跟着女儿学英语口语。我担心自己不能成功，怕被你耻笑，就像你经常嘲笑我考不上研究生一样，我只好暗暗地准备着。当我两个月前接到学校通知的时候，你的心都系在‘心语’身上，我觉得没有必要告诉你——”
　　 淑惠停了下来，她看见英豪双手抱着头，蹲在了地上，全身颤抖，脸上的肌肉不停地扭曲着。
　　 “你没事吧？”心语走过去，不自觉地伸出手，却又条件反射般缩了回来。
　　 她默默地拉开手袋的拉链，从里面拿出一张纸笺，迟疑而又绝然地放在桌上，然后转身，急匆匆地离去。一行清泪，在转身时无声地滑落。
　　 英豪怔怔地目送着淑惠的背影远去，许久才站起身。他忐忑不安地拿起桌上的文件，一行文字赫然映入眼帘：离婚协议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