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陈琼发出凄厉的嚎叫，跃身坐起，原来是一场噩梦！冷汗涔涔，几乎浸透了内衣。空荡荡的房间里除了自己“咚咚”的心跳，就是死一般的沉寂。墙上的电子时钟清晰的闪烁着一排数字：00:48:36。她下意识地拨着曹楚天的号码，听到的却是熟悉的提示音：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曹楚天出差去杭州，此时也该睡了吧，怎么电话一到晚上就打不通？
　　 “唉——“陈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满脑子都是梦里可怕的情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是白天她并没有想去哪里荡什么小船啊。只是在电话里抱怨曹楚天忙于工作而忽略自己，可曹楚天向她解释应酬太多，公司事务太忙，不能再象以前那样整天陪她了。其实陈琼并不是个不讲情理的女人，是啊，男儿当自强，事业的辉煌是成功男人的象征，自己之所以狠心离开苏林，不就是因为苏林的人生没有了发展空间。
　　 忽然，梦境里和曹楚天相拥的女子闪在脑际。她是谁？陈琼想不出清晰的轮廓，只感觉那女子婀娜多姿，美丽得象传说中的天庭仙女，她会不会……？继而陈琼又笑了，为自己这种荒唐的念头感到不可理喻。那只是一场虚无缥缈、不着边际的梦啊。如此杯弓蛇影，黯然神伤，这是何苦呢？陈琼并不怀疑曹楚天真爱自己。这幢豪华欧式别墅就是最好的佐证。如果连同各类高级设施和家俱进行核算，最保守的估价也值八十万元人民币（时价），那一串花了两天时间才勉强记住的钥匙表明陈琼是这套洋房的主人。更何况她查过，曹楚天确实是单身。一个近乎完美的男人为一片真情守身这么多年，相信没有哪个女人不被融化在这种深情火焰里。可陈琼又很奇怪，曹楚天总对自己提出登记结婚闪烁其辞。所以，陈琼隐隐感到曹楚天变了，变得象幽灵一样若即若离，不可捉摸，而且经常夜不归宿，这和刚接触时相比完全是判若两人。
　　 手机铃声骤然响起，屏幕上显示了一个熟悉的号码，是江兰！好多天不联系了，这么晚了，好朋友一定有什么事吧？陈琼按下了接听键。
　　 “陈琼，你好糊涂，苏林那么好，真的想不通你要离开他。当初我那么劝你都无济于事。金钱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吗？一个人如果成为金钱的奴隶，那实在是太可悲了！”江兰叹息连连，声音里满是痛惜和无奈。
　　 “江兰，怎么了？我不纯粹是因为金钱，曹楚天是真心爱我呀！”
　　 “哼，真心？”江兰的口气满是鄙视与不屑，“我们公司老总为庆祝下属取得的优异业绩，在高级酒店举行了宴会。可无意中，我看到了你的白马王子曹楚天……”
　　 “他出差去杭州已经三四天了。江兰，你莫非看错？”陈琼觉得又进入梦中。
　　 “燕京酒都，三楼820号包间，你自己来看吧……”
　　 燕京酒都，这是陈琼编织梦想的地方，也是她情变阶段光顾最多的娱乐场所。一切轻车熟径，她轻而易举就找到了那个包间。
　　 包房里，巨大的液晶屏幕正显示着一群裸体男女狂歌劲舞的画面。对面若明若暗的沙发上，一个长发女子正坐在一个男人的大腿上娇吟媚喘，两人纠缠在一起忘情地热吻，丝毫没有注意悄然而入的陈琼。
　　 “曹楚天，你真会玩浪漫啊！”陈琼呼吸急促，热血上涌，她大叫一声冲到那个正痴迷享受的男人面前，高声哭骂，“骗子，王八蛋，衣冠禽兽……”
　　 “陈琼，不要这样，你听我解释……”曹楚天猝不及防，一时间语无伦次，可这种苍白的辩解能止得住陈琼醒悟吗？狂怒中的陈琼无法控制自己，她揪住曹楚天领带边哭边打。
　　 “啪”恼羞成怒的曹楚天抬手给陈琼重重一击。陈琼只觉得眼前金星飞舞，白皙的脸蛋上刹时出现了五道指痕。她捂着脸，一下子跌坐在沙发上。
　　 “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曹楚天整理着被揪乱了的衣领，“老子有的是钱，玩几个小妞怎么了？你算是谁？有什么资格来干涉我？干脆告诉你吧，我是你的第二个，而你是我的第N个了。为你花那么多钱，你竟然不识抬举！惹毛了老子，立即滚出我的视野！”
　　 昨天，今天，明天！人性的变化比噩梦里的天气还要快！
　　 一切美好灰飞烟灭，天地在陈琼眼里轰然坍塌！
　　 ⑤
　　 痛苦、悔恨、迷惘……陈琼在街头茫然地走着，连绵不断的泪水引来路人诧异的目光。她不知道已经走了多久？该去哪里？明天等待她的又是什么？
　　 忽然她想起身上还有老家的钥匙，那是当初离开苏林忘记落下的。这个时候苏林上课，孩子在幼儿园，家里肯定没有人。陈琼决定去看看曾经生活过的家。
　　 家里静悄悄的，一切是那样的熟悉，处处有苏林和孩子生活的气息，简朴的屋子窗明几净，整齐的衣被，干净的摆设，洁净的地面，见证了苏林细心和辛劳。
　　 陈琼贪婪地看着，每一件物品她都用手轻轻地抚摸，然后放到鼻翼下深深地闻着，象要把这一切都吸进肺腑的最深处。
　　 客厅，厨房，卧室，陈琼的目光最终在苏林床头的书案上定住。那里摆放着一本日记和一幅精致考究的相框，相框里正是她和苏林的合影。陈琼用颤抖的手翻开了那本日记——
　　 “连续好几天琼都没有回家，我隐隐地感到不对了。她以前不是这样的……不管如何，她快乐就好。琼，我爱你！可我非常担心，单纯的你会不会在都市的诱惑中迷失自我？”
　　 “……老同学的一个电话，验证了我的判断，琼向单位请假已经好几天，她真的变心了！我的心好痛好痛，田田哭着要妈妈……孩子睡了，可泪痕还挂在小脸上。琼啊，你可知道缺少母爱对孩子伤害多深！我无法给你优越的物质条件，也无法给孩子一个健全的亲情环境，我心里好内疚！……”
　　 “琼，你离开我已有两个多月了，现在的你还好吗？今夜我又梦见了你！梦里，我们回到了童年，回到了月儿湾，一起欣赏风的痕迹。你依然是那样的天真烂漫，多少次了，只要梦见你，醒来再也睡不着，只能傻傻看着你的照片面对窗外的残月默默许愿。天气好冷，你要多多保重啊！好想好想为你再做一次‘芝麻炖鱼丸’，可我不知道今生还有没有这个机会了？亲爱的琼，我把你的照片贴在心口，你能否感到我的心跳？能否听见我深情的呼唤？”
　　 “琼，你是我心里永恒的思念！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每次夜深人静时想到你，我都无法控制自己……琼，还记得我们在月儿湾互相拉钩的誓言吗？每天入睡前我都在心里默默背诵：如果有一天……”
　　 陈琼再也看不下去，她把相框抱在怀里，闭上眼睛，任凭泪水咨意流淌。
　　 手机铃声响起，苏林！是苏林！！陈琼的心砰砰狂跳，她按下了接听键，耳畔响起苏林焦急的声音：“琼，你在哪？你可不要做傻事！”
　　 “林……林啊，我……就在家里。我错了……你能原谅我吗？”陈琼泣不成声。
　　 “傻话！”苏林的语气平缓下来，依旧是那样的温柔亲切，“江兰刚和我打过电话，一切我都清楚了。回来就好，让我们重新开始，田田需要你！”顿了顿，苏林又说“还有半个多小时就放学了，我过会儿去接田田，你好好在家呆着，今天晚上就吃‘芝麻炖鱼丸’！”
　　 好人啊！我再也不会犯错了，我会用一生的真情好好回报你！陈琼心里发着誓，在屋里团团乱转。喜讯来得如此之快，她一时手足无措。快要见到宝贝儿子田田了。孩子不是快放学了吗？对，接田田去，顺便给孩子买点见面礼。
　　 主意拿定，陈琼急急地关上门，一阵风似的直奔儿童玩具超市。小家伙老是吵着要去月儿湾，那就给他买个月芽形的氢气球吧。
　　 大街上车水马龙，尽管行人如织，但牵着氢气球的陈琼却有点惹眼。
　　 陈琼知道，穿过前面这条街就是苏林的学校，而田田的幼儿园与学校紧紧毗邻。
　　 “琼！”前方传来熟悉的呼唤，陈琼看到对面人行道上一个人向她摆手，是苏林！苏林看见自己了！陈琼的心荡满春风，恨不得立即扑进苏林的怀抱。她一边伸出手向苏林致意，一边急步向前。当走到斑马线边时，红灯骤然亮起，她不得不停下脚步等待。
　　 一阵风刮来，牵在手里的气球脱手飞开，这是给儿子买的呀！一慌神，陈琼竟忘记了眼前来往穿梭的车辆，拔腿就去追那风中飘荡的月芽。
　　 “闪开，危险！”随着一声吼叫，陈琼被急奔过来的苏林猛地推向路边。而几乎在同时，沉闷的撞击和刺耳的刹车声一齐响起，苏林的身子象一只弹起的沙包，在眼前划过一道惊悚的弧线，重重地跌落在七八米开外的路面。
　　 “啊——”四下里一片惊呼，清醒过来的陈琼发出尖厉的嚎叫，连滚带爬地扑向躺在地上的苏林。
　　 “林，我的林，林啊，——”陈琼紧紧地抱着苏林，悲怆地呼唤着。
　　 苏林静静地躺在陈琼的怀里，无声无息。
　　 “林！林！你醒醒啊，睁开眼睛看看你的琼——”陈琼肝肠寸断，哭喊撕心裂肺。
　　 “琼……莫哭……”苏林终于说出了话，但声音断断断续续，他睁开眼睛看着陈琼，煞白的脸上竟浮起了笑容，“琼……我很知足……因为……我现在……是在你的……怀里，这样……我……就能兑现……曾经的……誓言……就算喝下……奈何桥上……孟婆汤……我……也会带着……这股记忆……在来生……重新找到你……”
　　 “琼……照顾好……田田……送我……去……去……月儿湾……”一缕鲜血从苏林的嘴角溢出，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不——不——不要——我的天啦……”巨大的痛悔象千万枝钢针无情地绞扎着陈琼的心。瘫坐在地的陈琼一手托着苏林，一手疯狂地揪扯着自己的头发，绝望的哭喊声嘶力竭。
　　 凄厉的哭叫混合着120警笛，却留不住苏林匆匆离去的脚步。
　　 怀里，苏林神情安祥，一脸满足……
　　 ⑥
　　 又一个清明节，细雨纷纷；月儿湾，永远都是那样的祥和宁静。
　　 陈琼和儿子田田在一座坟茔前低头垂泪。如今的田田已是一个小学生，挂着泪痕的脸蛋象极了当年的苏林；而陈琼，依然那样秀丽端庄。只有从她的眼角才可以捕捉到丝丝岁月的沧桑。
　　 苏林去后，陈琼按照当地的风俗，把苏林的骨灰安葬在月儿湾。从此她将所有的精力都倾注在孩子身上。一直过着凄清孤独的单身生活。那个爱她至死不渝的男人，用生命教会了她做人的基本道理：夫妻间最根本的幸福其实就蕴藏在平凡淡泊的日子里，虚幻的奢华和物欲只能是海市蜃楼，任何时候都代替不了人世间最诚挚的爱情。
　　 纸钱在火焰中慢慢消失，缕缕青烟拂过母子俩的面容飘向苍穹。坟茔上，陈琼亲手栽下的垂柳郁郁葱葱，在凄风苦雨中婆娑翩跹；月儿湾，河水潺潺，蜿蜒向东，陈琼的心随着流水一路呜咽：长眠在地下的亲人啊，你是永远铭刻在我三生石上不灭的痕迹！
　　 远处，传来了稚嫩的童谣——
　　 月儿湾，三里三，
　　 清清的河水九转弯，
　　 哥哥牵着妹妹的手，
　　 生生死死在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