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碧漪(短篇小说)
于光拖着女人的脚,拉下床,女人一屁股坐在了地板上。她似乎清醒了,把盖在脸上的长发甩到耳后。
这是个非常妖冶的女人。约摸30岁。眉毛是文过的,眼睛很花,一看就知道会眉目传情的主儿。
她揉着眼睛说:“这么早干什么?”
于光把一张信用卡在女人面前晃了晃。女人眼睛刷地亮了,跳起来抢。
于光搂住女人滚到了床上。
她叫夏雪,东市保险公司的营销员。两年前,公司组织吃年夜饭时她就坐在于光身边。他看上了她的美貌、泼辣和嗲功。骚劲正好揽客,泼辣是开饭店必须的,太软弱太优雅都不行。再就是这女人酒量忒好。
法人是她,于光只能躲在幕后。国家干部不许兼职。饭店的客源主要靠于光的关系,他可以用营业部的费用请各个层面的人,既能建立关系网又能洗进自己腰包。这,就是他的第三步棋。
“宝贝,这一块可是我这辈子唯一的投资啦,靠着它过幸福晚年呢。”于光把那张金卡给了她。
“真哕唆,你信不过我?”
“哪会呢?”于光边整衣衫边说。心里想,哼,放心?放心会每个月把钱提出来?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夏雪推着于光说:“走吧走吧,人家还想睡会儿。”
于光前脚走,夏雪后脚也出了门。
碧漪心里牵挂着保费,来公司特别早。投保单早准备好了,就在大背包里。
业务员都用这种背包,大小正好,保单不会起皱。不同的是,营销员得掏钱而他们是公司发的。如此种种,营销员们总是抱怨说,他们是晚娘养的。
公司正式工是看不起营销员的,就像嫡出的看不起庶出。总觉得他们素质低下,拉来的保费多是哄吓骗混来的,私底下不知做了什么交易。只要有营销员借道,营业部里的小姐女士们总觉得是污了她们的地,忍不住翻着白眼嘀嘀咕咕:外面不走走里面。
营销员也看不起他们,是富人看不起穷光蛋的那种。你们挣的钱还没我零花的多,神气什么!
碧漪想找于光,假装复印材料——只有他那里有复印机。门锁着。旁边是营业部的财务室,碧漪想,会不会在报账呢?往里面望了一望。张会计正凑过去和出纳小季说着什么,一见碧漪就缩了回去。碧漪硬着头皮走进去,对小季笑笑,问,在做什么啊?能做什么,理发票啊,看这一堆乱七八糟的,经理嘛,一扔就走了,我们只好擦屁股喽。说着,小季对张会计眨眨眼。
碧漪说了句你们忙,赶紧退出来。
今天,外勤到得还算齐全,劳静、庞雄和烟囱几个都来了。烟囱看见碧漪,笑嘻嘻招呼道:“碧漪早来啦,还以为我是第一个呢。”
烟囱本名叫吕浩,抽烟特别凶因此得了这外号。人长得像土匪,人却忠厚实在。典范的人不可貌相。碧漪冲他嫣然一笑。
庞雄看在眼里,笑道:“啊呀,最难消受美人恩,烟囱骨头酥不酥啊?!”碧漪白了他一眼,说:“庞庞,谁像你这乡巴佬似的没见过世面。我们东市的美人不要太多哦。”
“我乡巴佬?”庞庞一指自己的鼻子,眼睛瞪得老大,“我说碧漪啊,我的艳福你还不知道呢,等闲下来,和你吹吹。”
劳静挨过来,钩着碧漪脖子,眼睛瞧着庞庞说:“亲爱的,别理他,人来疯呢。”
他们都闭口不谈业务,连打电话都小心翼翼地怕露了口风。从前,各有各的地盘,如今大家可以抢来抢去了,信息就是钱。
劳静说:“亲爱的,你找于经理啊?我也找他呢。刚才我问过小麦了,说他早上没来过。”她又凑近了碧漪,神秘兮兮问:“你找他什么事啊?”
“复印东西。”碧漪不动声色,边说边把投保单锁进了抽屉。
庞庞走过来,拿起碧漪的台历翻了翻,看见几页上面打着红钩,瞟着碧漪说:“约会记录?”碧漪还没来得及说话,劳静一把夺过去,嚷道:“女人的东西不要乱翻,人家来月经的日子,你真神经病!”碧漪一脸尴尬,心里怪劳静说话不过脑子。庞庞朝空中翻了个白眼,对劳静说:“大姐头嗨,我玩不过你。”
“嘿嘿!”劳静冲着庞庞背影得意地乐。
碧漪不想和他们瞎闹,还是碰碰运气去吧。
她从电梯边的小门穿到后面车库,迎头碰上于光。碧漪不高兴地看看他:“怎么才来啊。”于光问:“有事吗?”碧漪哼了声错开要走,于光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哎哎,别生气嘛。说,什么事啊?”“你还问,我的保费呢?”“别急啊,等我有空去一趟。这几天连着开会。你也知道要分业了嘛。”碧漪一甩手说:“你忙你的。”
碧漪捏了捏包里的投保单,翻出刘总的名片。
“喂,刘总吗?我小池啊,池碧漪……您记得吗?我们一起吃过饭。”
刘总握着碧漪的手从桌子后面绕出来:“好好,碧漪啊,几天不见可是黑啦,要注意保养啊。”
碧漪笑笑说:“是是是,要注意呢。”
“这个凉快,别坐沙发了。”刘总拉开一张木质折叠椅。
“可乐?茶?凉白开?”
“开水吧。”
刘总把一次性纸杯递给碧漪:“是续保的事吧?支票和材料已经准备好了,打算明天叫人给你送去呢。”
看来这上百万的保费吃定了。碧漪心里一阵狂喜。
“可是不凑巧……”刘总停顿了一下。
碧漪的脸刷地白了。
“东西落在家里了,不然现在就可以给你。”
碧漪要被他吓死。
“要不,你跟我去拿?”刘总看了看表说。
夜长梦多,早到手早好。碧漪便说,好的。
刘总亲自开车。
车子在一家宾馆前停了下来。碧漪以为他还要办什么事,坐着没动。刘总绕过来,打开碧漪身边的门说,下来吧,我们在这儿吃午饭。
碧漪迟疑了一下,跟他进了二楼的小包厢。整个吃饭过程碧漪忐忑不安。出乎意料的是,他很严肃,连手都没碰她一下。
吃完饭,碧漪想,该去拿东西了吧。她走在刘总前面,下楼,刘总叫住她,不不,我们上楼。忘了跟你说,我家在装修,我们暂住这里。跟我来,就两分钟。碧漪苦笑笑,觉得自己像条流浪狗,那笔保费就是骨头。没办法,走吧。
刘走在头里,到308室停下来摸钥匙,开门。碧漪紧张得憋了一身汗。刘开了门,一把把碧漪推进去,反身锁上门。碧漪大惊失色道:“你,你,你……干什么?!”
刘也不答话,死死按住了碧漪。那张丑陋的脸正对着碧漪,小眼睛,肉鼻头。“无毛软体动物”,一个词跳出碧漪的脑子,碧漪想吐。颤声说:“你,你不怕于光找你?”刘笑起来:“我怕他?笑话!你不会告诉他的。再说,你又没吃亏。”碧漪想起那笔保费,停止了挣扎。
碧漪赶回公司,准备将支票交到财务科。这时才想起来看看多少钱。九十六万三千五百元。不对呀,应该是一百十几万的。急忙翻开投保单,发现有一张没盖公章,正是二十多万。回去找刘总是不可能了,碧漪再不要见他,明年也不找他续保了。
劳静见碧漪脸色不对,关切地问:“怎么,不舒服?”碧漪一吓,说:“没什么。”忙把抽出的资料塞回包里。劳静撇了下嘴,稀奇什么。其实她已经看见了。忽然灵机一动,何不碰碰运气呢?
于光从外面走进来,见碧漪在,招呼说,请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碧漪心里万般恼怒可是不得不跟他走。不管自己和他什么关系,在别人眼里他是领导,哪有领导招呼下属不去的?都看着呢。
劳静望着他俩的背影轻蔑地冷笑了一下。
关上门,于光问碧漪:“喂,宝贝,老刘刚刚打电话给我,说是保费给你了?怎么不说昵,我可以送你啊,看看你,脸晒得……”他伸手去摸碧漪的脸,不料碧漪抬手就是一耳光!
于光捂着脸,压低声音说:“你有病啊,在上班呢,你闹什么闹!”
“我现在不跟你烦,你等着。哼!”碧漪一甩门。门外的劳静差点被突然出来的碧漪撞到。她尴尬地对碧漪说,我要用车,想跟于经理说呢。碧漪没理她,走回自己坐位。
劳静很快从经理室出来了,招呼驾驶员小严。碧漪拿起包追上去:“等一下,捎我一段。”
碧漪坐在劳静身边,说,骑车太晒了,吃不消。你去哪?
劳静说,电视台。
哦,顺路,我去书店。
碧漪说的书店要经过电视台。小严说,把你们送到电视台,我要办点事。碧漪点头说好。
5
第二天下午,劳静气呼呼地从外面走进来:“真不要脸!真缺德!”
内勤小王说:“静姐,怎么啦?骂谁啊?”
“能有谁?那个骚货呗。”
小王似有所悟,点点头表示知道是谁了。拉过劳静道:“她怎么你了?”
“我不是昨天要车了吗?是到电视台去的。讲好今天下午去拿投保单的,结果他们说已经给了昨天和你一起来的漂亮姑娘了。你说气不气人!”
“我看见她早上就把单子送进去了,你的钱没了,一大笔吧?”小王的口气有点幸灾乐祸。劳静更气了。有法子的,一定有法子的!她抢我不能抢?!啊?!
刘总打量了一下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人,好奇地问:“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我是和池碧漪一起的啊,你们好像还有个厂的企业财产险没保吧?”“是啊。”“给我吧。”“为什么呀?”刘总笑嘻嘻摸了下劳静的脸。劳静抿了抿嘴,做了个鬼脸。这无疑是默许。
“你得答应我。把今年剩下的额度给我,明年的保费也归我。”
“行行行。”刘总一叠声答应。哪怕要个天他也会答应。明年?明年鬼知道自己在哪里呢。
他把一把钥匙给了劳静,耳语几句。劳静拉开门昂首走了出去。原来,报仇也有快感。
门外的秘书在门缝里看得一清二楚,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号。
营业部大门口拥了很多人。好像出事了。碧漪傻傻地站在那儿,不知道自己要不要进去。
“看什么看!”一个女人回过头来,大吼一声。
我的妈!碧漪差点没叫出来:这是一张只有她母亲才会喜欢的脸!
女人的头转了回去,“砰,砰”拍着柜面说:“啊?!你们做保险的,做到我床上来了,啊?不要脸的婊子!给我滚出来!”
小麦红着脸劝道:“阿姨,你先搞清楚是不是我们这儿的人,你这样大呼小叫的不太好吧,影响我们工作。”
“什么狗屁工作,干脆换个招牌吧!婊子窝!”
小麦见那女人越说越不像话,吓得赶紧走开。
庞庞看不过去了,走到柜台前,双手一举:“阿姨,您坐下,喝口水消消气,有话好好说。”
“和你有什么好说的,叫你们领导来!”
碧漪赶紧找一僻静处给于光打电话。
十分钟后,于光站到了那女人跟前。好说歹说把她请进了自己办公室。
女人摆出了证据:一张落款为××保险公司营业部的投保单。投保人一栏是刘总的单位名称。
难道是碧漪?赶紧看了看业务员签名处——空白。于光松了口气。这女人是刘总的老婆?怎么这么难看?他忽然理解了刘总为什么要拈花惹草了。
“你说,这是不是你们这儿!”女人梗起了脖子,理直气壮地说。
“难说。这上面没有我们公司的公章,也没有业务员签名。”于光不卑不亢地说。
女人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于光似乎看见厚厚的白粉寒率掉下来。她又拿出新的证据:一只发卡,蝴蝶状,像是景泰蓝。
“喏。这是从宾馆的床上发现的。”
“宾馆?”
“你以为在我家啊?”女人撇了撇嘴,嘲笑于光的笨。
“要不,你把这两样东西先存我这儿,我们了解一下?”
“好吧,你得写个收条!”
于光写了几个字递给她,她一把抓过,高翘着头咚咚咚走了。
于光冲着背影做了个鬼脸。
于光叫来碧漪。碧漪仔细辨认着投保单上的笔迹,半晌没说话。于光伸长脖子看碧漪的脸:“不是你吧?”“放屁!”碧漪狠狠瞪了他一眼。于光吐了吐舌头。
“是劳静。”碧漪难过地说。真是想不到。
于光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
碧漪攥着手里的发卡说:“这个我认得,我也有同样的一只。公司组织到云南旅游,好几个人买呢。”
“那个女人长得真叫丑。”于光嬉皮笑脸。
碧漪白了他一眼。
快下班的时候,劳静来了。她是来拿空白投保单的。小麦板着脸,数了十张给她,冷冰冰问:“够了吗?”劳静莫名其妙,平时燕姐长燕姐短的,今天吃错药啦。她撇了撇嘴,拿了就走。
劳静渐渐发现大家都对她爱理不理。咦?真是活见鬼!
这两天是不太对劲,那天糊里糊涂把正事给忘了,那张填好投保人名称的单子落在了刘总的房间里。自己喜欢的一只发卡估计也掉在了床上。刘总也是,派个人给我送来就是——当然,那发卡就算了。她打他手机总是关机,还是下午去一趟吧。
劳静正盘算着,于光一脸冷霜地走过来,向她招招手。劳静从办公桌前站起来跟在他后面,心想,不会是因为我不理碧漪才找我谈话吧?哼,我才不买你们的账呢!
于光指了指沙发:“坐。”他从办公桌抽屉里取出一张投保单,没说话,递给了她。劳静一看,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不就是抢了你女人的保费吗?她还抢了我的呢!
于光见她这副样子,心头火起,冷冷地说:“化工集团的刘总你认识?”“是啊,我认识啊,怎么啦?”劳静头高昂。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恭喜,您的美文由“逝水流年”文学社团精华典藏。
感谢您赐稿流年,祝创作愉快!
在这个到处充满利益与权利的交易与争斗中,要想保持清醒的头脑,要想让自己出淤泥而不染是何其难!好在最后碧漪看清了,看透了,想重新到学校——这篇尚算纯净的土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