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认识后不久我拿着你的照片兴冲冲地给妈妈看，我激动地看着妈妈，可是妈妈一句话都没说使劲地盯着照片看，过后甩给我一句话，这女孩我不喜欢，你也不能喜欢。我无论怎么要求让妈妈见你一面她始终冰冷地面对我，好多次我都去威胁妈妈，可是妈妈说，你娶了她就会失去我。
　　 妈妈离婚好多年了一直没有再结婚，这多是因为我吧，但我仍然做了最后的努力。
　　 我带着妈妈在外婆的水果摊几米外的拐角路口，让她看你的外婆是怎么辛苦地赚钱，我想让她知道你们并不是她口中要拖累我的人。可是妈妈见了你外婆却像是被鱼刺卡住了喉咙，啊的一声不顾我的追喊仓促地奔回了家。
　　 妈妈正式和我摊牌，你们的爱请也许很美丽，但它是个错误，必须结束，如果你一定要继续，我会成为你们的陪葬品。
　　 我不懂母亲的胡言乱语，但我隐约地明白了妈妈和外婆之间一定有着一段过节，到底是怎样的一段过节却非要用葬送我们的爱情来交换，可是我却不敢尝试，真的，失去妈妈这个噩梦将会伴随我一生。
　　 1996年9月15日
　　 泪一滴滴落在这封苍白的信纸上，这些曾经让我盼了一个多月才盼来的本应该滚烫的话语，本应有着像江河一样奔腾的热情的话语，此刻却像凝结雾气的水珠骤然间失去了热度而变成了无情沉重的冰雹，重重地敲击着我将要窒息的心脏，血淋淋的伤口我不知何时才能愈合。
　　 尽管不祥的预兆曾不止一次穿透我的心胸让我早一点清醒地做好这一天的到来，但江明亲口说出它时我还是像无法预料的那样痛苦和绝望。
　　 我被江明的信猛烈地击倒了，而且很狼狈。我对江明的爱已经愈来愈浓烈，无数个夜晚我只幻想我灼热的身体依偎在江明的怀里，做他乖巧的妻子一生一世。
　　 风吹进来了，凌乱的长发打在我冰冷的流过泪的脸上，再次面对这个城市的灯火，我想对她说，我用生命靠近你吧，尽管美好的东西不会属于我，但我想用我最后的体温拥抱你，以此证明我对你的神秘是多么向往。
　　 白色的窗帘正好迎合了这个庄严飘落的季节，在一片呜咽声中发出人世的辛酸。
　　 突然门敲响了，我惊醒得像是睡了一觉，我迟疑地打开了房门。
　　 江医生，怎么会是你，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我有些意外。
　　 白老师告诉我的，他连忙解释。
　　 哦，我应该想到的，只有他知道我的住处，是他帮我租的房子，我回应着。
　　 你哭了，江医生疑惑地看着我。
　　 我慌忙低头走进了卫生间，眼泪哗哗地再次一泻而下，怎么也止不住，等我出去的时候江医生已经离开了。我急忙奔向窗户，却看见他在街灯下徘徊，我就这样看着，他就这样走着，突然我从他的影子里读到了一种熟悉的东西，这种东西目前我也有，那就是孤独。
　　 我飞快地跑下楼老远就喊，江医生，已经是夏末初秋了，当心别感冒了，如果你愿意我陪你聊一会吧。
　　 街灯下我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我抬头的时候蓦然发现了他凹陷的眼框里竟然盈满了浑浊的液体。
　　 那条项链是你的妈妈留给你的吗，老人激动的嘴唇哆嗦着说出这句话时，我有些茫然但非常肯定地点了点头。
　　 （六）
　　 很深很深的夜幕下我看到他非常沉重地迈着脚步，犹豫了好久终于向我讲述了一个埋藏与他内心很深很深的故事，我听着他一字一顿地诉说着：
　　 20多年前的一天我和我的同学苏艳一块来石家庄人民医院报到，接待我们的是一个20多岁的年轻女孩，身上那种充满泥土清香的朴实和说话柔柔的表情让我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当一杯热气腾腾的茉莉花茶摆放在我面前的时候，那袅袅升腾的气雾竟然让我产生了一个错觉，我感觉自己在约会，在和我的梦中情人约会。一时间房间里沉默了片刻，直到那个女孩从对面的抽屉里抽出几张表格摆在我面前我才收回思绪。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有意无意的制造机会接近那个女孩，并且逐渐了解了她。她叫李若曦，是苏州人，父母离婚了和母亲一块生活。
　　 按照期望中的梦想，我们恋爱了并且许下了海誓山盟的诺言。我们时常在她的出租屋内相拥着感受着彼此的心跳，感受着彼此的气息，憧憬着未来，在阳光暖暖的午后我们能够领着自己的孩子一块沐浴在阳光里，看层林尽染的美好画卷。却从来都没有想到眼前这个高大伟岸的男人，会带给她永远沉睡的命运，和无法预知的痛苦。
　　 有一天我下班回家正巧遇到了我的同学苏艳，她一脸倦容看上去像是生病的样子，我就顺路先把她送了回去，临走的时候苏艳拉着我的手哀求我陪她一会，我也没有拒绝，可是没有想到的是我醒来的时候我竟然赤裸裸地躺在和我一样没穿衣服的苏艳身边，我一时懵了，质问苏艳怎么回事，苏艳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很早以前我就爱上你了，可你的心只属于若曦，我要你跟我结婚，我只要一个婚姻，你可以继续爱若曦。
　　 无耻，我一巴掌抡过去，苏艳没有反抗也没有流泪，我心里的愤怒顿时化作一股狂风卷起一股尘沙肆虐着我痛苦地心灵，我害怕失去我最初的梦想，害怕我会跟随苏艳的阴谋毁了自己，伤害若曦，然后我会随波逐流，我从没有遇到什么大事情，不知该怎么办，我害怕见到苏艳，可是苏艳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坦然地跟我和若曦打着招呼，若曦单纯地见到谁都满足地笑着，我的心里像装着一颗定时炸弹一样焦急，怎么尽快地解决那一晚我最不愿提及的屈辱，我不敢看若曦的脸害怕她洞悉到我心中的愧疚。
　　 一个月后苏艳慢条斯理地走进我办公室悠闲地坐在我对面，我有些慌乱但想到她终于可以主动出击了我做好了心理准备，苏艳，我可以答应你所有的要求，只要你不告诉若曦。
　　 我想过了我用阴谋欺骗了你我得到了只有一夜的欢爱，但是对于我却足够回忆一生，这么多天过去了我看明白了也想明白了，我只有祝福你们，你还落一件衣服在我宿舍里，明晚九点下班后你自己去取，我们以后没有任何关系。
　　 我有点不明白苏艳是为了什么竟然设计自己失身与我，然后就这么轻松地过去了。
　　 但我看中结果我舒心地喝了一杯茶，九点还没到我就提前赶往苏艳的宿舍。
　　 苏艳见到我却一脸妩媚地坐在我对面，松杨正好你早来了，我有事告诉你，今天下午我有点不舒服就去做了个检查，结果我怀孕了，在我们家乡未婚先孕是被人唾弃的，尤其是我的父母以后就没法在乡亲们面前抬起头来，你要尽快地跟我结婚啊。
　　 我惊得浑身直冒冷汗，这难道是命运的捉弄，若曦和我真的没有缘分吗，我无助地回过头的瞬间却看见了一个非常熟悉的身影飞快地扭转了身，我想都没想冲了出去，我急切地叫喊着，若曦，若曦……一声凄厉的惨叫伴随一阵急速地刹车声刺破苍穹，那悠长的哀鸣伴随我的幸福在凄惨的黑夜慢慢地消失了。
　　 （七）
　　 苏艳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她向我忏悔了是她告诉若曦我要去她宿舍，才故意上演了那一幕，但怀孕是真的。她拿出了她的所有存款我也倾其所有治疗若曦的病，可是四十天过去了若曦始终在昏迷中，看到医生凝重的脸色，作为一个医生我明白了这对若曦意味着什么，尤其是她早产了一个女婴却永远享受不到做母亲的那份幸福了，我悲痛地抱着我的孩子，给她取名江佳宁，希望她以后的人生安宁平静。我把她抱回了家母亲却坚决不肯收留，我没有办法就跟若曦的母亲商量，终止若曦的治疗吧，抚养一个崭新的生命若曦也不会怪罪我们的。
　　 若曦的母亲没有说话紧紧地抱着孩子任泪水淌在孩子懵懂的脸蛋上。自从我把真相告诉她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听到她对我说一句话，我知道她的心里已经拒我千里之外，用一扇厚厚的门把我挡在了她看不到的地方，尤其是我没有说服母亲抚养自己的亲骨肉，她不想放弃女儿地治疗，抚养佳宁也需要一份深深地爱和责任，她认为只有她和我可以，可我却让她失望了。
　　 她带着她的两个亲人离开了我，我内心的失落和自责压抑着我，我天天处在煎熬中，我找遍了市里所有的医院，但是仍然没有发现她们。后来，我猜想可能已经回家乡治疗了，我日夜兼程赶到若曦家的时候，看到了一组温馨的画面，摇篮里的宝宝甜甜地笑着，她的外婆一边绣着鞋垫一边看着腿脚乱蹬的宝宝，我站在门外也忘情地笑了，笑着笑着我就哭了，我真想抱抱我的孩子。我跪在若曦的母亲面前，乞求她能够原谅我，我愿意照顾若曦母子。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左右看了看我冲进屋子里也没有发现若曦的影子，那时我以为若曦死了，泪水吧嗒吧嗒滴落在地上，我知道了她的母亲是怎么都不会原谅我了。我临走的时候掏出一条项链哽咽着告诉她的母亲，若曦很喜欢这条项链但那时我没钱，昨天我终于买来了本来我想亲自给她戴在脖子上的，妈妈，我知道你恨我，你就替我捎给若曦吧。
　　 若曦死了，但无数个过往的音容笑貌频频在我脑海中跳跃，我们为了尽快地攒够我们新房的钱，若曦从老家背回好多好多的雪菜，都是她的母亲腌制好的，整整一个冬天若曦陪我在温暖中度过，我仿佛又看到她轻微上扬的嘴角她的微笑永远那么让我着迷，她做了错事从不解释，我们始终在爱中沐浴着，却不曾想……
　　 有一天我去南京开一个学术研讨会偶遇我发小杨晓丽，她跟我说起一个神奇的生命，已经昏睡了将近5年心脏却仍在跳动，可叹的是是她的母亲一个人在艰难地走着这条没有希望的路，病人有一个很诗意的名字，若曦，也许会像希望一样出现在某个早晨吧。
　　 我的心脏几乎要跳出来，我迫不及待地要求她带我去见她。
　　 若曦仍然很美，像个睡美人一样安静地睡着了，所有的痛苦都已经掩埋在她已经不能思考的灵魂里。眼睛里的纯真刺得我的心生疼，多么盼望她醒过来，我可以抛弃整个世界，却不再想离开她了。
　　 我再次找到她的母亲请求给我一次机会来赎罪，但是我之前说过的话已经让她不会再相信我，而且这时佳宁已经5岁了，她害怕我会带走她，第二次从我视线里消失了。直到那天我在菜市场看见你脖颈上的项链，我好像又看到了希望，直到你说出是你母亲留给你的，我更加确信我看到了希望，你是我的女儿，你的外婆会把她送给你对于我是多么大的欣慰啊。、
　　 她会原谅我的，会看在我女儿的面子是上原谅我的，只是她需要找到打开那扇门的钥匙。
　　 故事讲完了，佳宁，一个给予了佳宁生命的人就站在我面前，我是该伏在他的肩头给他一些安慰，让我们在这陌生的城市里彼此给予对方一些情感的需要，还是该诅咒这悲苦的命运，本来我也可以和其他同龄人一样有着自己奋斗的理想，但为了惨淡的生活我不得不提前走出校门进入到沉重的生活当中。这个夜晚有些滑稽，我突然有了父亲，母亲也许也还活着。忽然我想到了江明，想到他的信里她母亲的种种反常，难道……
　　 我没有抬头有些艰难地问面前这个我不知该怎么称呼的人，苏艳后来和你结婚了吗？
　　 他继续补充故事里遗漏的情节。
　　 苏艳一直没有结婚，一个人抚养着江明，也拒绝着我对他的帮助，我为了寻找你们一家人就辞了职来到南京开了一个诊所，在我离开那家医院的时候我去和苏艳告别，恰好她不在宿舍，我决定等她回来却无意发现了一个惊天的秘密。
　　 苏艳有写日记的习惯，那天正好打开的日记本安静地躺在她的床头，我看到了这样几段话：
　　 我不会无耻到让一个绝对不会爱上我的人进入我的身体，但爱情又何尝不是游戏呢，在这种折磨人的游戏中我居然怀孕了，那个王八蛋却甩了我，我偏要生下这个孩子，我要报复他。
　　 很不幸江松杨成了我眼中的猎物，我这么不幸凭什么若曦是幸福的，江松杨是我的同学知根知底，想尽快的和他结婚只有出此下策了……
　　 若曦的车祸彻底敲醒了我沉睡的良知，我成了一个罪人，别人让我成了一个不幸的人，我又像疯狗一样咬伤了别人，而且远比我的痛苦要多得多。
　　 说到这里他没有再说下去，无助的脸上露出隐隐地期待，我从侧面看到了他眼角的皱纹是那么清晰，那么深刻，我知道他对与我的期待是什么，可是我不能带表外婆原谅他，同时我也知道外婆最大的心愿就是我能够幸福，很长的时间里我的幸福就像一个梦幻游荡在黑夜里，现在在清晨的阳光里消失了。
　　 我们都很久没有说话，这所有的一切像是变成了一条毒虫在我的五脏六腑内来回穿梭，纠结着我的灵魂并摧垮我的身体，只剩下痛苦地感觉.
　　 (八)
　　 一个月后我通过了最后的毕业考试，我想赶快回到外婆身边我想知道母亲的下落。
　　 临行前的一个晚上我辗转反侧，父亲的背影从开始的模糊逐渐变得清晰，落叶成堆的小路上我仿佛看见父亲一个人孤独地走着，偶尔一阵寒风吹落枝头的几篇残叶不时地落在他的肩头，衣角在寒风中无力地摇摆。这么多年了他一个人从春走到秋，从秋走到夏无论季节怎么变化他却始终走不出孤独，走不进春天。是无奈，是等待，还是用这无形地惩罚来纠正他人生的错误，之中的滋味也许只有他自己知道。
　　 第二天我在他的诊所门前徘徊了好久最终我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门，一个年轻的姑娘朝我走来，请问，你找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