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进城去(短篇小说)
快吃完时,我慢慢慢地松开春饼,看包在里面的猪头肉,是白切,带精带油。我用手指头点了下,肉皮有点硬度,我刚才咬着那股软滑的阻力主要来自于它。
还有几粒毛盐,粗粗的,晶晶亮。
我一吃完,母亲就替我擦嘴巴,擦得母亲满手是油,母亲看着自己满手的油,有些不知所措,举着手对父亲说还真油。然后,母亲把包着手绢的大饼拿出来,她把手上的油在大饼上揩了揩,重新用手绢包起来。父亲的神色似乎在母亲的动作里停顿了下,就又向刚才买猪头肉饼筒的摊位走去。回来时,父亲手里提了只白色的塑料袋,里面也放着一筒猪头肉饼筒。父亲把它递给母亲,她把它与大饼包在一起,二个饼放在一起太大,手绢包不住它们了,母亲就拉起手绢的二只角系住了它们。跟它们一起躺着的还有一个糯米饼。
看母亲做完这一切。父亲用力在我的肩上拍了一下说:
“儿子,回家!”
空着手走路真爽,去的时候,三十里地我与父母大约走了近三个小时,回来时,走到双桥四洲堂我们歇着的时候,父亲指着半山腰的阳光说时间也就九点光景。我们从城里返回时,刚刚走到县百货大楼,楼顶的大钟又响了起来,一,二,三,四,五,六,七。它响一下,我就数一下,我数得准准的是七下。在六点准的时候它就响过,响了六下,我也一下一下地数。我是第一次听到这么大的钟敲响,我知道,它敲几下就代表了几点。七点的钟声响起,我离它是那么近,那铛铛铛的声音直胀满我的耳朵,嗡嗡地发震。我在钟声里想起母亲走时跟二姐的交待,猪七点后再饲,兔草不要忘了,花生择完就在家休息。当然又想起大姐的哭泣。她哭了多久?
七点到九点,回程我们只走了两个小时,到家还有半小时,比去时少走了半个小时。
离开大马路,没走一小段,突然,山谷里响起一声尖厉的怪叫,它震得我惊惶失措,我恐慌得一下子跳下一条高坎。它足足有三米多高,那也是一块花生地。花生已经挖完,天很久没有下雨了,脚下的泥土松软异常,双脚把土铲得四射。尽管土很松软,我还是觉得脚下蹲得很重,脚踝隐隐阵痛传来,我倾身向后摔倒。我可顾不了那点隐隐的阵痛,灵活地爬起来,又冲向第二块土地,这两块地之间并不高,也就一米多些,我简直就似身轻如燕地跃下。就在我跳下第二块土块的时候,父亲也连跳两块地块,追上我,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臂。
父亲说:
“不要怕,不要怕,儿子。不要怕。”
却是哈哈哈大声地笑着,一边笑,一边抚着我的胸口,又拍了拍我的后背。这时,一辆涂着蓝白相间颜色的大客车轰隆隆地从山谷里开出来,它又尖利地响着嘟嘟嘟的喇叭声,屁股后面扬起浑黄的尘土向八里村方向驶去。
父亲是笑得太开心了,他的眼角笑出了泪水来。母亲也站在上面笑着。我是丢人丢大了,我在心里埋怨自己,平时总爬上高高的后门山去看大客车,你个胆小鬼,你个牛鬼蛇神纸老虎,居然被它吓得如此丢魂失魄。
回到家,弟弟姐姐们都不在。母亲看了一下屋里,花生已经择完,花生杆已经捆好,它们整齐堆放在堂屋靠东的地方,挨板壁放着。这两担花生真不错,满满地择了一大竹篮,放在道地的沿口上。这是大姐的细心,知道母亲要回来洗的,放在这个位置最合适了。桌子上还放着三大碗凉白开水。我拿起一碗就大口地喝着,父亲提醒我不要被噎着。母亲没有喝水就出门去找两个弟弟了。不一会儿,他们被找回来了,嘴里嚷嚷着要吃,要吃。母亲已经告诉他们带好吃的回来了。父亲问他们两个姐姐呢?他们说两个姐姐去后门山拔草了。母亲对父亲说:“叫她们不要去的,她们又去了,这两个孩子。”
父亲笑了笑,脸上堆满了笑容说:“会做,懂事,还不好呀?”
两个弟弟一个劲儿喊要吃,要吃。
父亲说:“去,把姐姐们叫回来,她们回来了才能一起吃。”
两个弟就一溜烟跑了。
大姐与二姐不一会儿就到家了。
母亲问:“你们拔草去了?”
大姐说:
“刚刚出去没多少时间,才拔了半篮。”
母亲定起神看了看大姐的眼睛,又看了一下父亲。父亲的眼睛也看着大姐。二姐一进屋就很高兴地说:
“爹,妈,你们饿了吧,我们还剩了两个糯米饼呢,我拿来给你们吃罢!”
父亲与母亲的神色愣了一下。
二姐说着走向灶台,提起陶镬里的小镬盖,梗架上放着二个糯米饼。二姐一手给母亲一个,一手给父亲一个。然后说:
“还有点温呢,是大姐放在陶镬里的,她说怕你们回来凉了。”
父亲把糯米饼递给了母亲,母亲收了起来,打开介橱的门,放了进去。放好,她关上门,回转身说:
“给你们吃好吃的!”
母亲先是把大饼拿出来,用刀切成两半,一半递给大姐,一半递给二姐。然后说,你们坐到门口去吃吧。大姐与二姐拿了大饼走了出去,坐到门口的长条石上去吃。等大姐与二姐走出门口,母亲取出了猪头肉春饼。切的时候,母亲看了我一眼,我的目光很坦然,我知道,我是不应该再吃它了,虽然我很想吃。母亲却把春饼切成了三块,我看着她切的,我心里一阵狂喜,我真的还能吃到它呢!!!母亲先是叫过来二弟,递给他一段,叫他坐到屋子里的桌子上去吃,再叫小弟,递给他,也叫他坐到桌子上去吃。母亲拿起最后一段猪头肉春饼,眼睛却是看了父亲一眼。我没有注意到母亲看了父亲一眼,正要伸手接,母亲放下猪头肉春饼,一刀把这段很短的春饼一切两段。
两个姐姐还坐在门口吃着大饼,听声音,她们还在跟村里的两个小朋友说话,话音有些含糊不清。
那个阳光足足的上午,母亲走到门口把两个姐姐叫回屋里,她们与两个弟弟一起,一边慢慢吃着猪头肉春饼,一边听着父亲讲述我被大客车吓坏的情形,屋里哄堂大笑的笑声久久没有停止。三十年过去了,它是如此的清晰,笑声没有一点走样。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恭喜,您的美文由“逝水流年”文学社团精华典藏。
感谢您赐稿流年,祝创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