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派】被尊严出卖的爱情(小说)
“不行,这样我妈妈怎么办?她会被我爸爸活活揍死。”
我们没有想出更好的办法,第二天我送惠儿回场部,顺便到场长办公室转了一趟,装作轻描淡写地对他说:“汤惠儿是我的媳妇儿,我们马上要结婚了,我们都是你手下的职工,你得考虑给我们安排个窝吧。”没等他回话,我就哼着小调晃了出去。那场长自然听说过我的名号,初来乍到的,肯定不愿淌这趟浑水,马上就撤消了与汤昭贵结亲家的打算。汤昭贵虽然又急又气,可也无可奈何。
一个多月后,惠儿紧张兮兮地告诉我:“平仔哥,我怀孕了。”
“是吗?那是好事呀!”我有些喜出望外。
“好你个头啊,家里不同意,我该怎么办?”
“刚好可以用怀孕这事来要挟你爸呀。”
“我了解我爸爸,他会把我弄到医院把这孩子做了,也绝对不会同意我嫁给你的。到时,我哪还有脸呆在这里。”
“嗯,暂时不能让别人知道,等到孩子大到不能做手术的时候,他就别无选择了。惠儿,为了我们的爱情,忍着点,行吗?我也会多去和你爸爸沟通的。”
忍辱负重是惠儿一贯的品质。日子一天天过去,到五个月的时候,虽然惠儿想着法儿的遮着掩着,那不断隆起的肚子还是把秘密暴露无遗。汤昭贵在家里高声咆哮,拳脚不长眼地落在两个女人身上,汤群跑到我家又砸东西又打人。最后把我连拖带拽地弄到他家。我早就做好了这天的准备,一声不作,一手不还,我想:等他们的气出了,冷静下来后最终还是会答应我与惠儿的婚事的。
我的预计没错,事情的结果是汤昭贵与汤群虽然万般不愿,还是同意我们结婚了。但是提出了条件苛刻得不能再苛刻了:当时当地最贵的聘礼,最贵的酒席,最隆重的迎亲仪式,还要我先到他家祖先的牌位前跪三个小时谢罪。我的父亲自然是不同意,他本来就不愿意我与汤昭贵的女儿结亲,现在还要他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他说我们吴家男子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自己的祖宗和父母,绝不跪外姓人。再说我家的兄弟多,父母也没什么积蓄,根本拿不出这一笔聘礼酒席钱。
“爱嫁不嫁!就让他的女儿在自己家生下孩子为他家传宗接代吧。我儿子到哪里娶不到老婆呀!”我父亲对着来撮合的人愤然地说。
我缠着母亲一起求父亲,又打电话给在部队工作的大哥求救。大哥是我们全家的骄傲,十八岁出去当兵,接着考军校,不断升职,现在已经在北京当上正营职军官了,他的话父亲最听,而大哥从小就喜欢我。后来大哥给父亲打了一个多小时的长途,并且寄来了一大笔钱,父亲才勉勉强强地接受了汤家的条件。
娶亲那天,我们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九点就到了汤家,可他们家的大门还紧闭着。过了一个多小时,我们的唢呐手的嘴巴都吹痛了,锣鼓手的手都敲酸了,汤家的大门才打开一扇,汤群汲着拖鞋,蓬乱着头发,伸了个懒腰,瞟了一眼我们带来的娶亲礼品,傲慢地说:“不行,这鱼都是死的,鸡耷拉着脑袋,肉也不新鲜了。我们不要,重新去备一份过来吧。”
“我说群哥,这些都是今天一大早买的,鱼刚才还活蹦乱跳的,但是离开水久了,路上这么一折腾,怎么还能活着呢?肉更加不可能不新鲜,早上现杀的猪呀。再看这鸡,开始还捆绑不住,差点跑了,雄发着呢!”主事的我三叔赶紧解释说。
“鸡和肉就算了,这鱼你们不会用一个大桶子装满水养着呀?赶紧去换过两条吧!否则别想把我妹妹娶走。”汤群蛮不讲理地撂下一句话就进去了,门又关上了。
我们知道他这是故意找茬,但事情已到这个份上了,不能因为这一点小枝节坏了事。于是我们赶紧派人回去换鱼。
过了个把小时,汤群才又打开门,看了看我们换好的鱼。又说我们的鞭炮不够长不够响,要重新买过。三叔这回也懒得和他理论,直接叫人去买了几封市面上最贵的鞭炮。
鞭炮的轰鸣震耳欲聋,产生的烟雾久久不散,可汤家的门还是没有为我们打开。
已经十二点半多了,我又急又气,对着惠儿的窗口大叫:“惠儿,快出来!我来接你了!”可是里面没有任何反应。这时,汤昭贵走了出来,说:“你在这里嚎叫什么?今天要娶走我家惠儿也可以,不过,你要把吴怀桐那老东西叫过来,当着这些远亲近邻的面,给我下跪赔礼,给我雪耻,把尊严还回于我!”
我的热血立马沸腾起来,没有控制住自己,这段日子来忍声吞气的屈辱瞬间爆发,走过去,点着汤昭贵的鼻子,说:“汤昭贵,你算什么东西,要我爸爸来给你下跪,做你的春秋美梦去吧!你要尊严,我们就不要啦?!这亲,老子不娶了!回去!”
回到家,我直挺挺地跪在父亲的面前:“爸爸,原谅儿子,这老婆。我不要了。”
父亲把我扶起来,老泪纵横:“有种!这才是我吴怀桐的儿子!”又转脸对众亲友说:“诸位亲友,感谢大家来捧场,今天没有新娘,也不能叫做婚礼,就当作是我儿子的成年礼吧!大家请入席!”
那天,我喝得烂醉。第二天,我就踏上了南下的列车。
5、
深圳的十六年,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人们都说那里遍地黄金,可是如果没有大哥后来的帮助,没有文凭,没有资金,没有关系网,没有热情,只有满身伤痕的我,不知是否还能存活下来。
开始的那些年,我不和家里的任何人联系,只是在城市的人流中沉浮着颓废着。我牵挂着惠儿和那没出世的孩子,夜夜做恶梦。我开始反思自己的行为,我那点可怜的自尊心几乎消失殆尽,我想过要回来找惠儿,但想到汤家父子的嘴脸,想到自己曾经受过的屈辱,又马上打消了那念头。我在陌生的城市里喝酒放纵,自暴自弃,直到有一天大哥找到了我,直到有一天我遇见了现在的妻。是他们拯救了我,我是幸运的,可是惠儿呢?有人拯救她吗?我时时想着这个问题,可是实在没有勇气去打听。父母和兄弟姊妹也小心翼翼地避免着在我的面前提到有关惠儿的所有事。
我站在惠儿家曾经的住房前,房门上挂着一把生锈的锁,这里早已人去楼空。惠儿,你在哪里?
“四哥,我知道你一定在这里。”什么时候,小妹站在了我的跟前。
“往事一去不回头啊!小妹,知道她去了哪里吗?”
“还牵挂着她吗?”
“能不牵挂吗?当时我一时少年意气,伤害最深的应该就是她了。”
“你走后的那天下午,她来我家找过你,听说娶亲的那天,她被父兄捆绑在房间里,出不来。知道了你离开的消息后,她晕倒在我家里,她的母亲把她接了回去,她昏迷了几天,孩子也没了。后来,她也去深圳打了几年工,我想她可能是去找你,因为她问过我几次你去了哪里,我告诉她大概是深圳。”
“她后来成家了吗?”
“深圳回来后,她更沉默了,一般不与人打交道。在她哥哥的安排下和一个外地人结了婚,生了一个儿子,可是后来那外地人听说了她和你之间的那些事后就走了,了无音讯。她就一直一个人过着。儿子被汤群养着,汤群这件事后大伤了元气,据说对妹妹一直满怀愧疚。”
“那她现在靠什么维持生活。”
“其实她即使不工作,汤群也能养活她。汤群这些年来混得不错。但是,她不愿靠父兄,宁愿去娱乐城当舞女。好像只有在舞场上才能感觉到她些微的活力。你知道,她一直喜欢跳舞的。”
“在本市的娱乐城吗?”
“是的,你想去看看她吗?”
我摇摇头。我现在还有去见她的资格吗?我那靠出卖爱情换来的那一点点尊严在她的面前还有立足之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