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半天，大家还不知道我这些朋友是谁吧？我告诉你，这三个朋友是兄弟仨，同一辈分，疼字辈。它们的名字分别是：头疼，牙疼，肚子疼。
　　
　　 四、风雪上学路
　　
　　 乡间的小路沿山而蜿蜒，西北风裹挟着雪花从背后刮来，一个“全副武装”的少年脚步匆匆，踏雪前行。飞舞的雪花沿着路上车辙留下的印痕，被大风刮得急速旋转，像一条条小蛇迎风起舞。少年背着行囊，边走边欣赏着这“雪舞银蛇”的景象，听着脚下每走一步发出的“吱嘎吱嘎”的踏雪声，一路忘却了劳累和寒冷，兴致勃勃地向学校行去……
　　 这样的画面，对现在的孩子可能难以想象，却是我早年上学时的真实情景。当初的少年如今已近“不惑”，二十多年的记忆却越来越清晰……
　　 我的初中生活先在邻村的联中，后转到乡中心学校。当时的学校坐落水库近旁，就是现在峨庄瀑布群所在地，紧挨土泉大瀑布，景致幽美。从土泉水库旁的公路垂直向北，一条笔直的小路通向校园。小路是大斜坡，有三四十度的角度。如果你站在公路上直望学校，小路就是高高的立柱，顶上挑着长方形的校园；如果站在远处，斜着望去，小路的斜度就构成三角形的斜边，校园就像三角形顶上戴着的一个大方形帽子。近千名学生就在这个大帽子里琅琅读书。
　　 离家远了，就得住校。那时的农村没有现在的生活条件，农村人家大都贫穷，舍不得在学校买饭吃。当时学校里建有食堂，也有馒头和大锅菜。记得一份菜五分钱。就是五分钱的菜也舍不得吃。主食就是母亲摊的煎饼。一大摞煎饼，加上一罐头瓶子咸菜，就是半个星期的“草料”了。
　　 学校的食堂，冬天专门有校工为学生馏煎饼。用农村出豆腐的大铁锅，摞上一层层的笼扇，通红的炉火把干粮馏得热气腾腾。有时候天冷，就用开水泡着吃。写有“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搪瓷缸子，盛上满满一碗，若是再洒上一点芝麻盐，拌上一个红辣椒，就能吃得满头大汗。那种美味，回味起来，胜过所有的山珍海味。
　　 当时忙于考学，学习紧张而忙碌，一周需要两次回家拿饭。每周的星期三和星期六步行回家，早已形成了固定的时间表。每每这天，母亲翘首企盼，都是早早把煎饼摊好，叠得整整齐齐，用干净的蚊帐布包起来，再细细地切一小堆辣疙瘩咸菜，装上满满的一罐头瓶子，条件好点的如果倒上一些酱油，把咸菜条腌得像牛肉干般紫红，吃起来就鲜香无比了。每周两次回家，还不能耽误第二天的早自习。往往都是晚上放学后才走，早上天不亮就返校。家离学校12华里，步行需要一个多小时，到家天早已黑到了底，凌晨还得天不亮就起。母亲想让我多睡一会，又怕耽误我起床，总是一遍一遍地起来看星星。因为那时家里没有钟表。参加工作后，得到的第一个奖品，是康巴斯石英钟。第一个念头就是挂在母亲的屋里。一直到现在还跑得很准。
　　 有时把这些情况说给女儿听，女儿总是尖叫，那时上学多苦啊！可我想起来，从没感觉苦过。虽然上学路上，晴天，是真正的披星戴月；雪夜，就是踏雪而行。凛冽的北风，从背后吹来，鼓起了套在我身上的，显得臃肿的父亲的“小大衣”，我也没有感觉到寒风的刺骨，反而仿佛就是扬起的风帆，推着我前行。有时，望望公路两侧的大山，看着接近黎明时山上覆盖的积雪，总会联想到《水浒》里面的好汉林冲。当年，林教头不就是用长枪挑着酒葫芦，走向风雪山神庙吗？
　　 现在的生活水平高了，居住条件好了，夏天有空调，冬天放暖气，有时候还嫌冷怕热。到现在我也奇怪，那时住的宿舍，怎么从没感觉到冷？住校的学生有四五十个，挤在一口大北屋里。门窗上的玻璃早已不知去向，呼呼的北风进出自由。而学生的铺盖也不过是一被一褥。为了取暖，两个人通腿而卧。夏天的蚊蝇没记着有，冬天的冷暖也毫无记忆。看来人是有巨大潜力的，人类对环境的适应能力远远超出想象。所谓的吃苦受罪都是娇惯而已。不过说来也怪，那段生活苦则苦矣，我却总也忘却不了。那风雪中的情景，总在脑海盘旋回荡。常常总有一种再次在风雪中徒步前行的欲望。于是，曾经有过突然冲向雨中的经历，也有过踏雪上班变成雪人的过程。我怀疑，这是不是那段风雪求学生活的“返祖”？
　　 然而，也就是那样的岁月，磨砺了意志，锻打了品质，成为不可或缺的经历，也是我一生中享用不尽的精神财富！
　　 毕业不久，中心学校进行了搬迁，迁到了现在的峨庄乡政府所在地。新建的校舍宽敞漂亮了许多，学生的食宿条件也不可同日而语，可我总喜欢
　　 回忆原先的校园。曾经的母校，你现在还好吗？
　　
　　 五、启蒙
　　
　　 小时候农村孩子家里几乎没有书。
　　 穷是一个方面，主要原因是当时处的舆论控制的社会背景。在精神极度贫瘠的土地上，一本书对于农村孩子来说绝不亚于那时最好吃的东西。当时父亲当民办教师，靠此近水楼台之便，我常跟他到学校玩，以至于上学后仍可以到老师的办公室去。这可不是一般学生能享受到的“特权”。就是在老师办公室里，我见到了别的同学想看而没有的书。记忆最深的是一本叫《红蕾》的儿童杂志。我翻看着，开始并不知道好不好，只是本能地翻翻而已。结果一看，就用上了后来学习的成语——爱不释手。故事讲了一个聪明村的故事，多年后对其内容仍记得清清楚楚。至于如何聪明，现将故事大意写出来，与大家分享。
　　
　　 故事一：村里飞来了一只美丽的鸟，村人从来没有见过。于是大家就想到如何将它留住。于是就去找村里最聪明的人出主意。白胡子老头当然是最聪明的了，被人尊称为“智者”。他给大家出了个好办法：在树的下面用篱笆围起来，这样鸟就飞不了了。众人一听，佩服万分。连忙行动起来，凑集木条，把树的一周围绕起来。大家刚刚松了一口气，心想这下可把鸟留住了。转眼鸟照样飞走了。众人一直不解：用篱笆围起来了，鸟怎么跑的呢？
　　 故事二：村里有家人的屋上来了一群蜜蜂，害得主人不得安生。于是想办法除掉。就去找白胡子智者。他又出了个主意：点一把火把房子烧掉，蜜蜂不就全烧死了吗？房主人一听，更加佩服，还是智者有办法。回家后，赶紧抱来柴草，把房子点起来，熊熊大火一会儿就把蜜蜂烧得干干净净，当然房子也烧得干干净净。房主人见人就夸：智者就是聪明，你看他出的主意多么有效！
　　 故事三：一头牛钻到坛子里喝水，结果头怎么也拔不出来。主人就去找老人想办法。智者想了想，对牛主人说，你真是太笨了，把牛的头割下来，不就行了。主人一听，真是好主意！回家找人帮忙就把牛的头割了下来。没想到坛子还套在牛头上拿不出来。智者又出了主意：把坛子砸掉。主人照办，砸烂坛子牛头果然出来了。牛主人对智者感激得五体投地。
　　
　　 当时看到这个故事，情不自禁咨得哈哈大笑，根本没意识到是在老师的办公室，直到老师问怎么了才明白过来。第一感觉就是——看书这么有趣！从此，就与读书结下了不解之缘。也就是从那时起，对语文课特别偏爱，并且以后文科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对看书、写作的爱好也由此萌生。以后，通过读书知道了聪明的阿凡提如何戏弄巴依老爷；知道了君子国的人怎样买东西硬多给钱而卖东西的如何尽量少要，还知道了“双面人”怎样在人前一张脸而到了人后又是另一张脸；知道了“小萝卜头”的名字叫宋振中，《红岩》里的“疯子”叫华子良；知道了杨子荣智斗座山雕，还有活泼漂亮的小白鸽……
　　 知道了书里的故事，马上讲给小伙伴们听。实际是向伙伴们逞能炫耀，但并不妨碍我俨然成为他们心目中的“英雄”。不管是谁一有有关书的消息马上告诉我，甚至于后来竟作了一次小偷。大爷家的二哥得到消息，说到村里门市部玩的时候，看到后窗台上有写着“红”字的书，准是《红蕾》绝不会错。一合计，马上去偷。趁着夜色，我俩悄悄溜到那里。门市部的后墙紧挨河沟，窗台离河面足有三五人高，万一掉下去弄不好会出人命。但《红蕾》的吸引力实在太大，再危险也要得到手。不知哪来的气力，硬是从石头垒的屋墙上一点点攀爬上去，还真把书偷到了手。偷的时候，一只手抠住石缝，另一只手从窗缝里慢慢偷出，然后用嘴咬着才能下来，根本没法看清楚书到底是什么。等到下到地面，迫不及待地一看，哪是梦寐以求的《红蕾》？有“红”字不假，书页上印着大大的草书“红旗”，原来是当时著名的政治性刊物《红旗》杂志。自然，翻遍了每一个字，也没有找出“聪明村的故事”，长长地遗憾了很久很久！
　　 想来这是小学三年级时的事情。一本小小的《红蕾》，成为引导我仰望文学殿堂的启蒙老师。
　　
　　 六、难忘二年级
　　
　　 人的一生会有好几个二年级，我念念不能忘怀的却是小二。盖因小学二年级时几件调皮捣蛋的事，都与我有关。
　　 想来应该是1976年夏天，听说为纪念毛主席畅游长江，要在太河水库举行大型纪念活动。已不记得是如何得到消息，当班长的我领着全班男生跑到距离村30多里的水库去看。当然事先没有告诉老师，也没有告诉家长。倒不是专门有意欺瞒师长，确实是当时年龄小，根本没意识到需要先和他们说一声。现在想来，如果当时真的事先打了招呼，恐怕也就去不成了。
　　 去水库的山路弯弯曲曲，一路靠着跑来跑去，相比较现在八九岁的孩子看来，是不可思议的事。暂不管是否吃得了苦，跑得了去，单就家长的不放心就是不可能成行的。路在东边山脚，不用到水库大坝上就能望见那里彩旗遍地，人影绰约。待至来到跟前，且见又宽又直的坝上人山人海，嘈杂鼎沸。水库大坝一直斜伸到水里，人群占满斜坡。在斜坝中间探出的平台上，架起凯旋门一样的五彩门楼，高悬巨幅横标。当时并不全认得横幅上的大字，现今想来应该是如何庆祝伟大领袖毛主席畅游长江之类的标语。路边和水旁都插遍各色彩旗，旗帜迎风猎猎作响。大坝两侧连接两座大山，右手叫金鸡，左边是豹岩。时下七八月间，正是山绿茂盛之时，金鸡山上树木覆蔽，一片苍黛。相比之下，对面的豹岩山就显得光秃得多，缘由山上本来就没有多少树木，只靠盛夏的青草点缀其间。由于水库紧邻金鸡山的缘故，当初水库建成时就称作金鸡山水库，只是后来为纪念发生在这里的“太河惨案”而改为太河水库。
　　 庆祝活动开始后，并不是游泳比赛，而是一列一列的队伍轮番下水，排成系列方队，犹如后来见到的阅兵式的方阵。不同的只是在水里搭成大方块的木筏，人从木筏的一个一个空隙露出头来，扶着木筏前行。每个木筏上也插着红旗，中间还竖起三根大木桩形成一个大框，就像放露天电影的架子，横着挂的标语上写明表演单位或村庄名称。队列慢慢在水中划着前进，除了看到一个个的方队慢慢挪动外，并没有引起小孩子强烈兴趣的热闹活动。
　　 直到晌午过后，开始了航模表演，我们的兴趣才被激发出来。那时也不明白什么是航模，只见一架架小飞机“嗡嗡”地呼啸着飞上蓝天，感觉煞是好看。钻钻悠悠挤到人多的地方，想看清楚飞机是怎么飞上天的，只见一些人手里拿着个小盒子晃来晃去，小飞机就飞上天去旋转一遭再飞回来。当时觉得神奇无比。也有的飞机不知怎么就会一头扎进水里，就有穿救生衣的人游过去捞起来。当时还幻想这坏了的飞机会不会就不要了，若是扔掉我们就会捡回来。从而仔细看着捞飞机的人往哪里走，结果到底也没有得到捡拾飞机的机会。
　　 欣赏到这么有趣的飞行表演，觉得真是不枉此行，回来的路上也就没觉出累，还个个兴高采烈的。却不知道家里是乱成了怎样的一锅粥。到家时天已擦黑，学校、家长都已找翻了天，正急得团团转。见到孩子回来，除个别家长当着众人的面打几巴掌、踢几脚发泄发泄怨气外，大多数也就急忙领回家了。当天晚上并没怎么着。
　　 第二天上学，学校不让了。询问因由，追查责任，我这领头的自然免不了被老师狠狠地拾掇了一次。心里那个不服呀，去看游泳有什么不对？举行比赛不就是让人看吗！根本想不到上学期间是不是应该去看，也没想到应不应该告诉老师。反正心里觉得委屈，认为老师熊我就是不对。不行，怎么也得想个办法“教训”一下老师。
　　 这要先交代，当时由于学校教室所限，盛不下所有五个班级的学生，到了二年级就要各自到另外一处房子上课。教室仅靠叫摩天岭的山根，离学校有四五百米远。一溜六间大屋，三间是我们的教室，另三间放生产队的农具。班主任老师叫兰，人长得漂亮且脾气好。那时的女老师很少，学生都怕男老师，在学生眼里女老师“好欺负”。正因为有这样的原因，要想“打击报复”老师实在太容易了。所以第二天，我就撺唆几个要好的“小哥们”实行罢课。上课时间跑到半山腰的封山里玩。封山在教室对面的摩天岭上，峭壁悬崖，树木丛生，夏季十分清凉。几个愣小子钻进树林里，就是不出来，任凭老师在山下吆喝喊叫。我们从灌木丛里往外望着，见老师往前走走，我们就往后退退。她进我们退，她停我们住，一直保持相等的距离。等她追到灌木丛前，我们就躲到悬崖旁边。反正不管她急成怎样，我们“岿然不撤”。如此这般，折腾大半天，直把女老师气哭了。远远望见她抹开了眼泪，这才开始感觉害怕，也许是心里有了内疚的感觉，悄悄地贴着悬崖根溜下山来。不用说，事情闹大了，班主任管不了，将矛盾上交，由学校处理。可以想见，挨批评，写检查，面壁罚站，大大地被惩罚一回。直到这时，仍未真正认识到错误，还在想着再一次“兴风作浪”。
　　 第二天，串通好挨熊挨打的同学，一块剃了光头，以示抗议。来到教室，清一色的光油蛋，引得女生指指点点，嘻嘻哈哈。上课时间到，老师一进教室门，我按班长职责大喊：“起立！”老师一抬头，噗哧笑了，顿时笑声大作，全班狂笑不止。没想到抗议老师的行为变成了女生的取笑，本来的“报复”反而给全班带来了欢乐，也算是将功补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