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也说可行，姐夫也点着头，姐也说，这样行。喊来了强子，和强子略一商量都觉得可行。欣欣一直不说话，低着头又像在思考，又像有些难过，又有些难为情。我看着欣欣，“欣欣，说说你的想法。”欣欣犹豫了好久，最后像是鼓足了勇气说“行是行，小姨，可我们……没有本钱。”我一听笑起来“多大点儿事，还要想那么久，本钱不是问题，那又用不了多少，一千元够不够？”我把手伸向丈夫“老公，掏钱。”丈夫笑着拿出一千元钱。我把钱放到欣欣手里。欣欣推辞着“小姨，我不能老拿你的钱，妹妹（指我的女儿）还在上学呢，也需要钱。”我把钱硬塞到她手里，说“对我们来说，也不在乎这一千元钱，只要你和童童好好的，就好，我看着你们母女俩就揪心。”欣欣流着泪接过钱，轻声喊着我“小姨……”强子的眼里也闪着泪光，只是低着头吸烟，不作声。
　　 第二天，我和姐帮他们到桃园去批了桃。我又告诉欣欣“可以到小区去叫卖。”欣欣，嘴会说，又甜，不到中午，四筐桃卖完了，赚了两百多块。给童童买了很多零食，看着欣欣和孩子开心的样子，我也打心眼儿里高兴。
　　
　　 【五】
　　 欣欣的离家出走，是令人心酸的。
　　 菜农的冬天，是忙碌的。特别是要过春节了，菜价更是比平时要翻几倍，真可谓日进斗金。冬天对于菜农来说，应该称得上是丰收的季节。
　　 秀娟嫂子家种了二十几个菜棚，欣欣也成了最主要的劳动力。天刚麻麻亮，就得起床拉温室上盖着的棉被，夜晚看不见了才从棚里出来。一天只吃一顿饭也是常有的事儿。
　　 腊月二十三，过小年的这一天，天已经很晚了，欣欣铲好了近一百来斤香菜，已累得直不起腰。从棚里出来，舀了一瓢凉水洗了把脸，赶紧又往灶头走。童童哭闹着，抱着欣欣的腿不放手。秀娟嫂子看着不停哭闹的孩子有些烦燥“你赶紧哄哄这丧门星，快把人吵死了。”嘴里说着走出了门。欣欣放下了拿在手上的葱，抱起了童童。
　　 童童算是不哭了，过了一会儿，秀娟嫂子进来了，看看还是冰锅冷灶，饭还没做，便发起了脾气“都几点了，饭还没做好，想把人饿死？”说着把锅碗摔得叮当响。欣欣没作声，赶紧放下了童童，又去择菜准备做饭。强子装好了明天要拿到城里出售的菜，走进了屋里。
　　 秀娟嫂子看到强子立马开始诉说了“你也不说说你媳妇，到现在饭还没做好，饭不做好就算了，孩子也不带好，你看你家童童哭的，快哭死了，也不知道她在忙什么……”强子看着低头择菜，默不作声的欣欣，还有拽着母亲的衣角脸上挂着泪珠的童童，心里也憋着些闷气。他知道自己的母亲是什么人，对欣欣一直冷言冷语，从欣欣进门就不待见。本想有了孩子母亲会改变，但，欣欣生了童童后，母亲丝毫没有改变，反而常怨欣欣生得是女孩儿。
　　 强子叹了口气，咂了咂嘴。她是自己的母亲，自己又能说什么呢？强子心里莫名地烦躁起来。强子想抱起童童，可童童反而“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抱住了欣欣的腿，死活不让强子抱。强子把童童硬抱起来，童童哭得更厉害了，仿佛有人要杀她一般。强子心头升起了一股无名的火。把童童往欣欣怀里一推，说“和你妈一样，都是贱货。”
　　 欣欣听了这个话，停下了手里的活，抬起了头“你说什么？强子？”也许被压制的太久了吧，欣欣终于爆发了，这一爆发，就如一个多年积压的火山，喷涌而出“贱货怎么了？贱货也是你的种。对，我是贱货，你说的太对了，我就是贱的自己往你怀里钻，跟着你跑到这个鬼地方来。看我家没人，你们一家合起伙来欺负我……”欣欣哭喊着，冲到了强子面前，推了强子一把。
　　 由于用力过猛，强子险些摔倒，强子扑向了欣欣，给了她一个耳光。秀娟嫂子站在旁边说着风凉话“你也太厉害了吧，还没说你两句，你就跳起来了，这还了得……这么厉害，这以后的日子，还叫我们一家人咋过啊？”这一句话真是火上浇油，强子听了更生气了，揪着欣欣的头发拳打脚踢起来。
　　 瞬间，欣欣的嘴角流着血，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欣欣顺手抄起了案上的菜刀挥向强子，强子躲避着，往门外跑。欣欣急红了眼，追到了门外。强子拿起了靠在门口的铁叉，往欣欣身上扎，欣欣一歪身子，叉子划过了胳膊，羽绒服划破了，血流了出来。望着渗透了羽绒服，顺着胳膊往下流的血，欣欣颓然坐在冰冷的地上，目光呆滞，眼里没有一滴泪，眼神看上去如死人般的空洞。
　　 强子开始慌乱，拉着欣欣，要给她包扎伤口，欣欣无动于衷，似是看不见任何人。过了一会儿，她起身慢慢吞吞地走进屋里，拿出了当枕头的衣服，可又有几件是像样的呢？她又停下了手，她的手臂还在流血，她转身跌跌撞撞，恍恍惚惚地往外走。那一刻，她的身体就像失去了灵魂，只剩下空壳。
　　 童童扑到欣欣身上哭着，死死地抱着她的腿，她也似感觉到母亲要走了。
　　 欣欣像没有感觉，也没有看到童童一般，蹒跚着走出了家门。强子想追，他妈说“追什么啊，她在这儿又没什么亲人，过一会儿就回来了。”强子听母亲这样说，只好停下了脚步。
　　 欣欣走了。
　　 一个月后，强子带着童童到了东北——童童的姥姥家，可没有欣欣的消息。 欣欣，真的走了，再也没有任何消息。
　　 半年后，强子也走了。他说，他要去找欣欣，哪怕走到天涯海角，他也要把欣欣找回来，如果找不到欣欣，他就永远不回来。
　　 强子走时，没有和秀娟嫂子说一句话。
　　
　　 【六】
　　 童童满三岁了，该接受启蒙教育了。可没有人送她去幼儿园，每天就跟着奶奶泥乎乎地玩着土疙瘩。
　　 我抱着童童到秀娟嫂子家。看到她正在地里忙乎，我也坐在田埂上，和她说着话“秀娟嫂子，你就没想着送童童去幼儿园？都三岁了，该送去了。”
　　 “送啥呀，又接又送的，挺麻烦。女孩子家，长大找个婆家嫁了，就算了，我也不识几个字，你看强子他爸对我也挺好。”秀娟嫂子无所谓地说.
　　 “嫂子，你想让童童当睁眼瞎？这可不是你秀娟嫂子的为人吧？现在这世道能和你那时比吗？你也不想想，一分钱的字不识，将来寸步难行啊！说句难听话，上厕所都找不到门。话又说回来，你不送她到学校识字，左邻右舍的人会看不起你，会说你秀娟嫂子虐待这个没娘的孩子，秀娟嫂子，你也不想让邻居们看不起吧？”我慢慢悠悠地说。
　　 秀娟嫂子听了我的话，沉默了。
　　 “秀娟嫂子，你看，现在强子也走了，能不能找到欣欣还是个未知数，回不回来，什么时候回来，都不一定。你也知道，这件事你做得过了，你将来说不定还指望童童呢，你说呢？秀娟嫂子？”
　　 秀娟嫂子的眼里霎时含着泪，说“是，你说得对，我做得是过了些。我也拍着自己的良心想过，欣欣到我这儿没享过一天福，尽受了我的气，让我折腾的没过上一天好日子，唉！欣啊，是个好闺女。”
　　 “秀娟嫂子，你做得不是过了些，是太过了，你让童童失去了母亲，又失去了父亲。你这样做，会给童童造成多大的伤害，会给她心灵上留下阴影的。她将来知道了真相会恨你的。秀娟嫂子，你现在知道后悔了，可一切都晚了，欣欣走了，强子走了，你看看热热闹闹的一家人，被你弄得只剩下你们老两口。你现在唯一的，就是对这个孩子好一些，让孩子感恩。”
　　 秀娟嫂子默默地流着泪，过了一会竟然呜咽起来，“我真后悔啊，欣啊……强子……但愿强子能把我的欣找回来……”
　　 童童抬头看了一眼哭泣的奶奶，从我怀里挣脱，帮奶奶擦着泪“奶奶不哭，童童在……”秀娟嫂子抱着童童哭得更厉害了。
　　 我又抱过了童童“来，童童到小奶奶这儿来。”童童看了看秀娟嫂子，又看了看我，似想哭，嘴上说“奶奶哭了。”
　　 “秀娟嫂子，你别哭了，让孩子看到不好，你好好想想我说的话，我带着童童玩一会儿。”秀娟嫂子擦干了泪，示意童童跟我走，我抱着她，她一直在我耳边说“奶奶哭了，奶奶哭了……”
　　 我和丈夫带着童童去了城里。给她理了发，买了新衣、新鞋，还买了一些零食。在回来的路上，丈夫边开车边问童童“妈妈呢？童童想妈妈了吗？”童童低下了头，咬着手指，过了一会儿,“哇”地哭起来，搂着我的脖子“妈妈……妈妈……”地叫着，哭着，我赶紧哄着她。
　　 我长长的叹了口气“唉！事情到这份上，你说该怪谁呢？怪欣欣狠心？怪强子的懦弱？怪秀娟嫂子的强势？”丈夫也咂着嘴，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唉！只是可怜了这孩子……”
　　 孩子，是爱的结晶。是在最快乐，最美好的时刻，心灵碰撞，身体交集的两个人孕育的一个小生命。当这个生命诞生的时候，你是不是要认真负起责任？
　　 望着伏在我怀里渐渐入睡的孩子，我真的想不明白，是谁遗弃了她？她只有三岁，今后的路，那么漫长，谁会牵着她的手，教导她，陪着她，让她无忧无虑地认真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