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只有十分钟(小说)
大雨倾盆,哗哗地下着,天和地都昏黑一片。只有偶尔的闪电划过天际,点亮了片刻的光明,雷鸣声不绝于耳。路上的积水早已汇流成河,就像匆忙地赶集的人们急匆匆的路过,飞快的远去。到处都是水,天空、地上混浊着。
“鸣!”刺耳的警报声夹杂在雷鸣声中,逐渐地连成一片,将午夜中正在沉睡的人们从沉睡中惊醒。
“快!二狗子!起来!二狗子!”二狗子被一阵急促地敲门声和大声地喊叫声吵醒,他迷迷糊糊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刚下地,就到了有脚脖深的水里,一阵凉意直达心口,二狗子马上就变得清醒起来,他感觉有哪里不对,一时间也有些懵头转向。
“二狗子!二狗子!”听到门外传来的熟悉的喊叫声,二狗子打了一个冷颤,光着脚,趟着水,摸索着来到墙角,“啪!”地一声打开了电灯。这是前几个月刚换下了电灯泡改成的40瓦的日光灯,一时间把二十几平米的室内照得雪亮。
二狗子在满是水的室内看到了半漂在水中的那双黑色的有些失了原来的颜色的布鞋,来不及穿鞋,他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房门前,打开了房门。
借着室内透出的光亮,二狗子清晰地看到门前顶着雨站着的村长老王。
浑身都滴着雨,大雨,确切地说,是大盆大盆的雨从老王的身侧各个方向倾倒下来。老王艰难地张着嘴,雨水不时地进入他的嘴里,他大口地喘着气,同时“扑!扑!”地吹着进入嘴里的那些雨水,声音已经沙哑。
“二狗子!快跑!往后山去,暴雨,山洪麻溜来了,再不跑就来不及了,我刚接到电话,快!我还要通知那些个没接到电话的。”说完,转身就跑,步履有些凌乱。二狗子一愣,还没反应过来,老王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夜雨中。
老王今年五十多岁,当了老村长也有些年头了,二狗子从小就没了娘,爹爹也扔下他独自走了,二狗子是吃百家饭长大的,那个时候每家都不宽裕,今天早上在这家吃了一个连糠带面的玉米面窝窝头,中午就没了着落,晚上的时候又去另外一家吃两个黑面馍馍。
后来老村长做主,二狗子还念了两年书,村里给交学费,那些年老村长没少照顾这个可怜的孩子,二狗子在村长家吃的饭顿最多。
闪电不时地在天边划过,就如黑漆漆的幕布被划开了一道亮闪闪的口子,黑云在滚动,大雨在咆哮,天就如漏了一般,大水就如决堤的河水一般,从天上直接倾斜着,往地上倾倒,地上的积水已经没有地方躲藏,到处流窜着,积水在不断上涨。
村长是从自己家开始,往东边,一户一户的通知。而老支书是从西边第一户开始通知,他们两个联系好以后,匆忙间便分别进行。
时间紧急,时间就是生命,今夜有大暴雨,是五十年不遇的大暴雨,上级要求老村长一定要在十分钟之内把村子里的人都撤离,上游的大坝已经不堪重负,马上就要决堤了,而这个村子就在大坝的下游,大坝的水将第一时间淹没这个村子。
现在村子里的路上已经满是人,车,牲口,大家熙熙攘攘地跑着,李三家一家五口,两个老人,李三两口子,加上十岁的女儿小燕子,几个人赶着家里的那头老牛车,车上装满了物品,有被褥,锅碗瓢盆,刚走了几步,小燕子就差一点被过往的村民冲散,李三便把小燕子直接抱到了牛车上;二狗子背着家里的一个大铁锅还有一床被子,也跑了出来,很快就隐入了混乱的人群中。
“老村长,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二狗子正在东张西望地找着老村长的时候,他听到了二凤的大嗓门,循着声音,二狗子跑了过去。
现在的村子,人们基本上都已经跑出了自家的家门,二狗子在村子边上住,也算是最后得到通知的几户中的一个了,再说了,二狗子光棍一个,年富力强的,家里的物件也简单,跑起来快,所以老村长按照先后顺序也是后来才通知二狗子的。路上漆黑,密密麻麻的雨水,密密麻麻的人群,人们都往一个方向,后山跑,那里地势高,是一座大山。
“快!快跑!”路上最多的人的声音就是这个了。
二狗子这几年一直跟随着老村长,有事没事的时候也喜欢去老村长家串门,对他来说,老村长就像父亲一样,给了自己父亲般的温暖。在这个关键的时刻,二狗子想自己已经长大了,自己要保护好老村长,陪着他一起撤离。
“王大妈,快走吧!不要再想什么了,再不走真的来不及了!”刚走进那里,就传来了老村长沙哑地带着哭腔的恳求的话语。
这里是王奶奶家,王奶奶家如今只有她一人,老人家已经是八十高龄,她现在正死死地抱住门前的柱子,头发散乱着,她满身满脸的雨水,参杂着泥水。
“你们去吧,我和这个房子一起,我不要走!”王奶奶坚决的声音即使在风雨中也是声声入耳。
“王奶奶,你快走吧,这里马上就要被洪水淹没了,你看看,村子里的人都已经撤离了,就剩下你一个人了!”二狗子马上加入到规劝行列中,都是一个村子里的,这个村子就这几十户人家,彼此都是那么熟悉。
二狗子也有好多次在王奶奶家吃过饭,王奶奶待自己也是蛮好的,他们虽然不是自己的亲人,却又胜似亲人啊。
村支书也在现场,现在这里还剩下这几个人了,其余的村民都已经去后山,大雨倾盆,一点也没有停歇的意思,天上乌云层层厚厚的重叠着,天就像漏了一样,好像天上值班的神仙都出去玩了,没有神仙在管理这件混乱的没有秩序的事。路上的行人艰难得背着大包小包,赶着牛、羊、猪,还有的鸡鸭鹅都被装载在袋子里,背在背上,人声、鸡鸭鹅的声音,牛羊声、雨声混合在一起。间或还有牛车、马车拥挤着,向前逃亡着,寻找着生的希望。
王奶奶的手还是死死地抱着门前的大柱子,她不放手,“我要留在这里,等着娃他爹!”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水,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不过那份坚决,确是没有任何人可以撼动的。
在场的人都是一愣。
“王叔叔已经走了那么多年,他不一定能回来了,你要是有个好歹的,你也是见不到回来的王叔叔啊?”老村长也流泪了。
那年王叔叔走了,临走之前和正怀孕的老婆说,等着他回来,接娃和她,然后这一走就是五十多年了。痴心的王大妈就这样带大了自己的儿子,然后儿子又生了女儿,她却固执地在这里等着自己的丈夫,如今已经是白发苍苍,却还是痴心不改。老村长简单的和在场的人说了这件事,这是一件好多年前的事情了,年轻人都不太了解。
二狗子想了想,看着已经整个人都瘫倒在门柱子上的王奶奶,再看看老支书。轻轻地拉了拉老支书,老支书会意地和二狗子来到门外。
“村长,咱们来强的吧?这样不行啊?”二狗子恳求道。
“不行,你王奶奶已经这么大岁数,身体不好,用强,我怕她禁不住,万一有个好歹的。”老村长摇了摇头,他的眉头深锁,满脸皱纹的脸上更显出一些无奈,一些愁苦。
“盼盼要是在家就好了,也能劝劝奶奶。”二狗子也无奈地说道。
“哦,盼盼!”老村长眼前一亮,然后对着二狗子耳语一翻,二狗子直点头,二狗子飞快地跑进了雨水中,不见了踪迹。
过了大约有两三分钟,这里的情景还是如此,没有丝毫改变,王奶奶依然坚决的抱着门柱子,而老村长还守着她。
“王奶奶!王奶奶!”二狗子一路跑来。
“你孙女盼盼来电话了。”二楞子举起手里的电话,直接放到王奶的耳边。
王奶奶露出警觉的目光,不过在听到电话里那熟悉的声音时,脸上的表情霎时间便缓和起来。她的儿子和儿媳在一次车祸中双双丧生,她现在只有这一个小孙女了,盼盼现在在外地上大学,边打工边上学,是一个懂事的孩子。
“我,我想等你爷爷回来。”王奶奶怯怯的声音,没了刚才的决绝。
王奶奶放下电话,愣愣地坐在那里,流着泪。
“王大妈,我们快走吧,要不然咱们都要死在这里。”老支书平心静气地对着她说道。
“好吧,我家盼盼说,我要是还不走,她就不认我这个奶奶了,我的盼盼说,等水消了,她陪着我一起等她爷爷。”王奶奶的话还没有说完,二狗子已经在老村长的暗示下,背起了她。
这时候水已经到了膝盖上方,行走都有些艰难,二狗子咬牙在前面走着,二凤和老村长走在后面,几人艰难地往后山方向撤离。
路上还是那么漆黑,暴雨不但没有丝毫减退的意思,就连闪电和雷鸣也在一如既往地肆虐着。
二狗子被一个小坑绊了一下,他踉跄两步稳住了身子,王奶奶的身子不重,也就八九十斤,可是这样的天气,这样的道路,二狗子还是感觉自己的脚步有千斤重,每走一步都要用尽全身的力量。
近了,近了,已经看到往上去的山坡。
“快,二狗子,你快,洪水来了。”老村长的声音就像一个强心剂,二狗子突然来了力气,三步并作两步,跃了上去,咬牙接着往上走,二狗子的身上已经大汗淋漓了,他知道,自己的体力在透支,雨水和汗水一起混合着,顺着前额,沿着后背一起往下流,他顾不了这些了,他坚持着,就咬着牙。
四人刚上到山上,就见洪水滚滚而来,势如破竹,山下,他们的村庄转眼间便被淹没。
王奶奶的孙女并没有给王奶奶来电话,那个时候手机信号已经没有了,而且他们哪里知道盼盼的电话号码,这都是老村长急中生智想出的好主意,因为二凤的声音有些像盼盼,便让二凤模仿盼盼,录音让王奶奶听,在那样紧急的时刻,也只有盼盼的话,王奶奶能听进去了。
洪水来了,在只有十分钟左右的时间里,老村长带着全村人一起撤离了危险地带,全村近100户人家,全部安全转移。
如果这是一篇短篇小说的话,我认为要把笔触多放到大坝决堤的凶险描写上,把紧张凶险气氛做足,因为只有把人放到特殊的环境中,才能充分体现事物的本质,也是引人入胜的关键艺术。
创作理念是写作的关键,不掌握这点,就会浪费作者的时间精力,得不偿失。
题记——如果你爱我,我愿意像仆人一样在前面领路;如果你恨我,请把仆人踢开。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