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着没有走远的肖良，马上拨了他的电话。很快，他再次出现在街口。看到了她站在风中，孤独无助，刚才尖锐而孤高的表情荡然无存。
　　
　　 他接过她的孩子。在医院里，小孩吊着点滴。肖良看着站在她的背后看着她握着那双小手。对这个女子充满疑和好奇，一个单身的女人带着一个孩子，而她的文字从来只字不提。是谁让她对生活充满了失望？
　　
　　 （四）暖味很近，爱情很远
　　
　　 他名叫奇迹，网络上的一个ID。他生活在别处。网络于他是一个发泄工具，他喜欢做些捉弄网络的恶作剧，每次成功的时候，他会在黑暗中把自己的身体放平，困倦，寒冷，似乎是整个冬天的内容。
　　
　　 某天，虚拟城市里的玩伴如水对他说，给你在虚拟城市里介绍一个侣伴，她是一个网络写手，优秀的女子。他笑笑不语，结婚离婚，他已玩倦的游戏，对于这个网络，他已不再相信，也不会再浪费自己的情感。反之，他也不相信这个网络会有真情。
　　
　　 但她还是出现了，被若兰安排出现在QQ群里。这个群很冷清，开始只有如水，若兰和他，而这个群很多时候都是他和如水商谈要事的秘密基地。她的ID叫纸人，很快他看到了她的背影签名图，一个跑向深海的女子，铺天盖地，被海水包围，裸露着臂膀。
　　
　　 他的生活只是网络，睡觉，吃饭。他的Q整天的挂在那里，没有打扰的人，只有冷漠的自己。很快的他加了她的Q。但聊的不多。
　　
　　 她深居简出，每天只有在深夜的时候会突然的发来简单的问候表情。会问些虚拟城市的问题，不煸情，而乏味。看过她的一篇心情文字，叫做《布袋木偶》，他故意的找了些破绽来为难她，她淡之又淡的说，因为木偶绑住了双脚，所以只能做弹跳前行。
　　
　　 他是一个恒温男子，对网络，对虚拟，早已是一副波澜不惊的心态。家庭四人，慈爱的妈妈，还有一直让他棍棒下长大的父亲，再有一个长期驻居日本的姐姐。父亲的棍棒一直让他放荡不羁，背叛而不安于乐道。在很长的时间，四岁到整个大学时期，他都如一个失语少年，面对群体，很多时候静默而不发一言。有了网络，他喜欢上了研究网络上的一些软件解码，喜欢做那些比较有挑战性的软件。
　　
　　 有过一次刻骨铭心的爱情。走着走的时候，突然松手，发现爱情像海市唇楼一样在手里慢慢的消散，转过身，模糊而坚定的背影，她不再回头。他抓着手心的余温，在自己的空间里痛痛快快的悼念了一次爱情，一字一字的宣读，像是在教堂里宣读结婚誓词的神父，肃穆而庄严。他痛快淋漓，用一段时间在酒精里沉醉，然后很快的清醒过来，爱情只是人生里很短的一道风景，这个坎我们谁也要迈过去，走过了，就是永恒的彼岸，和谁在一起，都不是爱情的终点，那只是婚姻的起点。
　　
　　 爱情只要有一次，再多也变得多余。这是他为自己刻下的格言。网络上，他曾经用过一段时间来麻醉自己，在很多虚拟城市里，他结婚离婚，彼此之间，只是某种好奇或寂寞的传递，和自己的内心倒是没有太多关联，很多时候，他的意志清醒，爱情适可而止。
　　
　　 在E时代，在他的年代，每个人都崇尚“暧味很近，爱情很远”，网络可以拉近彼此的距离，也可以让人的情感变得薄弱而飘散，信息时代，似乎没有爱情可言，如有那也只是一瞬间的语言交汇。
　　
　　 纸人像每个平凡的女子出现在他的视线里。像每个平凡的女子都是一个电脑白痴，会问些电脑问题，或者会寻求一些帮忙。她说，我是懒惰的，因为不愿意深究，所以自己用电脑已经六七年了，还是对电脑一窍不通。
　　
　　 她的QQ一直隐没，偶尔半夜说话。都是些不着边际的话题。她说，这一刻是因为我已经穷途末路，只是想寻找一些温度，可以对视的温度。你看过深夜天空的颜色吗？
　　
　　 他：？？？
　　
　　 她：一块漆黑的幕布。
　　
　　 他啼笑皆非，为自己。
　　
　　 她：但漆黑会安全，只有在这个深夜里，我才有说话的愿望。
　　
　　 他：你害怕什么？
　　
　　 她：我害怕死亡，但我却想抚摸死亡。
　　
　　 他没法去想象她的表情，但预知的她的世界也是一片荒芒的沙漠，渴望靠近，却拒人千里。同样，是一个没有安全感的个体。
　　
　　 她：我们可以恋爱吗？在这个虚拟空间里友情恋爱。
　　
　　 他：友情恋爱？他惊诧她的思想。
　　
　　 她：嗯，因为我想谈一场虚拟爱情。
　　
　　 他：在网上，一个晚上你可以用键盘敲出无数场的虚拟爱情。只是关闭上电脑的时候，所有的东西会恢复死灰的颜色。你知道吗？死灰就是原来的颜色加上沉淀后的寂寞。
　　
　　 她：我只在等你，这场恋爱的主角是你。
　　
　　 他感觉不到她话的温度，但这些话暧味而温情，敲击着他的耳膜。一瞬间，一个冷漠的女子突然在他的心里多了些温度，一个调皮而调情的女子，就不知道她在渴望些什么？爱情，或是寂寞的寄托。
　　
　　 他：为什么想在虚拟里寻找爱情？
　　
　　 她：我好奇这个世界，但我没有网络对象，而你是他们推荐的首选。
　　
　　 这个女子把网络想得过于简单，以为收放自如，却感觉不到网海深波，随时可以把她吞掉。过了一会她再说：我很气馁，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去融入这个虚拟城市，我分不清楚里面的情书是不是都是发自内心的，也分不清楚每张示爱的脸孔是不是真诚的。
　　
　　 他：网络爱情都是复制和粘贴的过程，你喜欢，我可以在网上帮你复制一千篇情深款款的情书。
　　
　　 他摸摸自己的脸，嘴角没有笑容。不知道什么时候那肌肉已僵硬，没有了线条。母亲那悲伤的眼神，父亲那失望的眼神，通通的让他逃无可逃。一直以来，他似乎都不知道把自己定位在哪个位置，工作，学业，似乎都没着落。而他只能等待。申请到日本留学的签证一直毫无音信，但他也没给太大的希望，毕竟说条件，自己还是风马牛不相及。只能等待奇迹。
　　
　　 每天会喝很多很多的水，只有这样他才知道自己会呼吸。他对她说，当你觉得失控的时候记住要去喝水，那样子你会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我家里停水了，非常的郁闷。
　　
　　 她在临下前，对他说：相信我，很快就会有奇迹，我已打电话给自来水公司了。她的头像隐没。他却找不到真实性，跑去开水笼头，还是死般的沉寂。再过十几分钟再去开，还是沉寂。在黑夜中他哑然失笑，为自己竟然相信了她的话。
　　
　　 那一夜在临睡前，真的来水了，他不知道真的是她打电话了，还是只是巧合。每次说话在他颓丧的时候，她似乎都是坚定有力的告诉他，只能这样。他似乎感觉到了她的手的力度，他相信，假如两个人站在彼此的面前，她一定会握着他的手，然后用不容退缩的语气告诉他，真的行的。
　　
　　 她告诉他，你是一个淡漠的男子，年龄虽小，但却心智不小，沧老而脆弱，理智而没有情趣。我喜欢深蓝，不是因为它忧郁，而是那是最干净和平静的颜色，海水正蓝的地方，就是我们的走向所在，只有走到了那个海的深处，我们才可以感受到波涛汹涌，只有真切的恋爱了，才知道苦难的降临。
　　
　　 我们两个，不会相爱，但却可以预演一个情感故事。她的话像一道盎，让他无处可循。他在空气里想象深蓝的底色，会不会是白色，那样子这种干净它最终还是蒙尘。而他也预感到她是一个闹剧的操控者，她操控着整个情节的悲喜，操控着观众的欢笑和泪水。
　　
　　 他：你只是为了寻找你文字里的一些感觉，然后不惜去牺牲我的感情。
　　
　　 她沉默良久。像手中的烟圈吞云驾雾，我只是以为你会是一个好主角，可以配合我去寻找一些我好奇的东西。而我坦白就是因为我不想我们两个都陷进某些漩涡里。
　　
　　 他：我因为害怕承诺，所以不想在虚拟上再结婚。而且厌倦了这种游戏。
　　
　　 她：我是个缺少温暖的人。很多时候只能裸露的空气，却摸不到温度，只能有回忆。因为回忆，不再相信爱情。
　　
　　 他说：因为我是一个很天真的把就网络婚姻也看得很认真的人，就算在面对婚姻誓词一生一世时，我都是认真的。
　　
　　 她说：如果明天你还是想结婚，那你再给我答案。她知道他只是想让她满足好奇心，但她不能让他牺牲他所坚持的原则。
　　
　　 他说：没有承诺的婚姻我随时可以结。
　　
　　 过了一会，她考虑了几分钟。他以为她会拒绝。但她很快的说，那我们去结婚吧。现在是零晨，我的网会很快断掉，如果断掉了那是天意，如果没断顺利结婚，那也是天意。接着她打出了她的手机号码，再次解释的说，如你是一个认真的人，我希望你看到我的号码，希望你明白这是我给你的信心。虽然我只是好奇，但并没玩弄的意思。
　　
　　 结婚登记很顺利的进行，没有任何事情发生。完毕的时候，他给她转帐了6Y游戏币。而她的网终于断掉了，她隐没在网海中。第二天晚上，她再次出现。
　　
　　 她：我想问一下为什么要给钱给我？
　　
　　 他：没有理由，如你真要理由，那就请把钱转回给我。语气坚硬而冰冷，他很快的收到她的留言，说，已经把钱转回了给他。两个相同的个体在自己的情绪里找不到平衡的理由。所以容易伤害和做些伤害的事情。但他们都不知道在哪里找出口，两个失言的人，不懂沟通的方式。
　　
　　 她：你突然想和我结婚，希望你自己不会有什么不适。这是网络，我在寻找一些感觉。
　　
　　 他说：不会，也不会把此当回事。他想想，再次的说：我不希望你再对我提结婚这两个字。
　　
　　 话掷地有声，打出的字有根有据。在黑夜中，她打来：假如你不会介意，那我们可以选择离婚，昨晚到今晚，刚好一天。
　　
　　 她再打来：我本以为你对我说你是一个认真的人，所以想给你信心，而不让你失望，对我或对更多的人，再或者是网络。
　　
　　 他问，你肯定要离婚吗？
　　
　　 她：肯定。话中也是坚决的语气。两粒在冷空气相撞的细雾，很快的弹开，然后坠落。
　　
　　 他的空间里曾摘录了一段“暧昧很近，爱情很远”。他们曾讨论，80年后的人似乎都是活在这种没有安全感的情感里，彼此之间，可以放纵相拥，但却失去了温度。而他和她的网络婚姻，似乎也没有经得起考验。
　　
　　 她说：我是一个渴求温暖的人，无论在虚拟或者在自己的生活，我都希望有责任。而不是两个人在同一间房子里陌生的让过身，然后彼此不相语。这样的家不是家。虚拟上我也希望有温暖这两个字，而不只是只有一种空挂的名号。但这一刻，我对你对虚拟所保持的一些幻想荡然无存。
　　
　　 他继续在网络里生存，每天他的Q还是挂着。每天都沉味而烦闷，他找不到自己的出口，日本的签证还是迟迟的没下。他想起她曾经很坚定的跟他说，我相信一定会成功，奇迹就在自己的自信里。有时候她的自信像一个贪玩的顽童，力量却是一种地心力量,让人不能不信.他对她承诺说，假如四月签证批下来，他会为她做一件事情。当时，她曾反问，你可以为我做什么？他哑口无言，是的，网络上，她不需要什么，而他又能为她做什么。
　　
　　 每天的静默，她不再言语。他习惯冷漠，没有去寻找，这个世界似乎真的有些命定的事情，包括她的出现和寻找，然后消失,似乎都不是刻意安排的。终有一天，他在他送给她的那个Q上看到了她的个性签名：暧味很近，爱情很远！转过身，爱情很近，暧味很远。
　　
　　 两个人，她留下的一些话语和温度，他没法找到真假。而整个相识和相离的过程，就像一场闹剧，她控制好的闹剧。而曾经她描述的海上深蓝，而她就像那个深海里的精灵，在海面上一点点的没落，没有轨迹可寻。他的心一点一点的融化。
　　
　　 （五）网扫无痕
　　
　　 再次见面，苏蒙拿出了写好的稿子。肖良坐在她的对面，看着她修长的手指握着咖啡杯，眼睛迷漓，双瞳有一层朦胧的雾气，闪烁看不到自己的影子。他伸手拿过她的稿子，赤然入目《暧昧很近，爱情很远》。
　　
　　 苏，你的文字总是很洋洒，每个字似乎都能读出深远的意义。
　　
　　 因为我知道，我不能没有它，而你不能没有我。她的话带着尖锐的自我解嘲。
　　
　　 爱情，文字，是写和读的人都不会厌倦的一种情感。我们似乎除了它，已经没法生存了。如这真的算是恋爱，我想我在和我的每篇文字在恋爱。每场都轰轰烈烈，每场都是感动了所有的人，唯有自己，是孤独的。你明白吗？那种感觉叫做“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
　　
　　 某种诉说是落漠而低沉的。对面女子没有喝酒，却在咖啡中自醉，自言自语，孤独而无助。她带着一个小孩，远离人群，一个人承担所有的厚负，慢慢的，大人和小孩，两个失语的人。肖良抓过她瘦弱伶骨的双手，一下一下的拙着。温暖是一种揉拙的过程。
　　
　　 他去看她，每次去的时候，给峰带很多的玩具。每次，她都是安静的看着他陪着峰玩，峰因为他的到来，慢慢的，语言通顺。他对她说，苏，让我照顾你们吧。
　　
　　 她抬起头来，看到他眼中的真诚。他抓起她的手，苏，和我在一起，我再也不会让你感到寒冷。她默然不语，峰已抱着他的玩具在困倦中弯曲着双腿，睡在他们的脚下。她凝视着那张干净而且童稚的脸，他的快乐是因为他的到来。而他是她的快乐，虽然他们曾经在同一间房子里擦肩而过漠不关心，可是他却是她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