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还真不怕冷啊。”
　　 楚洁指着雪人，说：“你看看它像不像你？”
　　 萧贝发很认真的对雪人端详起来，然后指着雪人的嘴巴，说：“别说，有点像。你们看它那张大嘴巴，倒是挺像我贪吃的样子。”
　　 萧贝发一脸严肃，反而把姑娘们逗得前仰后合笑做一团。
　　 刘爱华捂着肚子指着自己用红辣椒做的雪人嘴，说：“那是我给你做的。咯咯咯……可你什么时候吃饭是这个样子啊？我们怎么没有见过？”
　　 另一个姑娘拉住萧贝发，指着那个雪人脸上用胡萝卜做的高鼻子，问：“萧贝发，她做的嘴巴才不像你。我看像吕琨。吕琨一吃红烧肉，嘴巴张得比这个还要大！还是我做的鼻子比较像，又高又挺！呵呵……你们说是不是？特像贝发的鼻子。”
　　 萧贝发一点不笑，故意绷着脸，用手捏着自己的鼻子，还一本正经的用手指量了量，然后在雪人的那根胡萝卜大鼻子上比划了一阵，才说：“是吗？我研究了一下。我的鼻子没有它那根潇洒、挺拔！我考虑去整容一下，也许可以达到这样的效果。”
　　 姑娘再也把持不住，一个个蹲坐在雪地上大笑起来。楚洁喘着大气，指着萧贝发，笑着说：“咳咳……贝发你……”
　　 萧贝发却突然放松自己紧绷的脸部表情，自己也大笑起来。“哈哈……我萧贝发是没有它潇洒嘛！你们手艺高超啊。看看，两只煤球眼，还瞪得这么大。比我的神气多了！还有手里居然端着一根破扫帚！是冲锋枪吗？难怪眼睛瞪这么大，敢情是为吓唬人的……哈哈，我发脾气是这样吧？”
　　 姑娘们笑得再也没有力气去和贝发斗嘴。
　　 萧贝发看见了站在门口捂嘴笑的齐亚娟，便走过来，说：“亚娟姐，你怎么不和她们一起玩？”
　　 齐亚娟摇摇头轻声回答：“我怕冷。”
　　 “其实，冬天多活动就不会觉得冷了。”
　　 齐亚娟用更加低的声音问：“二排长，你已经出院了？全好了吗？你的腿……”
　　 贝发不在乎的故意用力踢踢自己的腿，说：“没事啦！今天早上拆了石膏，我发现一点事没有，挺好的。”
　　 “都怪我不小心，害了你。不会留下后遗症吧？”
　　 齐亚娟满脸都是愧疚。
　　 萧贝发又笑起来，说：“怎么会啊？我年轻恢复很快的。再说也不是很严重的骨折，就是小腿骨有点骨裂。昨天拍过片子了，医生说没有任何问题。你放心吧。”
　　 “我干活小心点，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齐亚娟还是很自责。她的确很担心，如果萧贝发的腿留下什么后遗症，她会恨自己一辈子！
　　 萧贝发安慰她。“你可别这样想。这是意外嘛。不过，以后你干活不能逞能了，干不动的活就不要去干。你可以叫男生帮忙啊。我们二排和你们四排不是已经结成对子了吗？你叫我就是了。”
　　 齐亚娟的脸又有点红了。她两手捏着自己的辨梢，低着头，很小声地说：“四排有几十个女孩子，你帮的过来吗？”
　　 萧贝发习惯地抓下自己的帽子，在手上玩着，说：“嗨嗨，这个你不用担心。我和楚洁已经商量好了，明天上大渠工地开始，我们打乱两个排的建制。把女孩子和男孩子混编成工作小组，两男两女四人一组。男生负责重活，女孩子负责轻工作。”
　　 齐亚娟抬起头，急切地问，眼神里带着期待。
　　 “那，我和谁一个组？”
　　 “你，刘爱华和吕琨一个组。男生缺一个人，吕琨力气大，自告奋勇一带二。”
　　 齐亚娟很有些失望，还是问出来。“那你和谁一个组？”
　　 “我和楚洁都没有编入小组，我们要负责指挥、调度。这次施工，连部是按照排为基本单位的，我们两个是正副指挥。楚洁姐是正指挥，我做她副手。不过你放心，你们这个组少一个人，我们会适当考虑减轻工作量，而且我们也会抽时间去给你们帮忙。”萧贝发很认真回答她。
　　 齐亚娟脸上的那丝阴云，就像被春风吹过的蓓蕾，霎那间便绽开了。
　　 “太好了，我现在就去告诉刘爱华。”
　　 齐亚娟笑着朝姑娘们跑去。
　　 她很想就这样继续和贝发聊天，可她不敢。她担心别人会取笑，也担心萧贝发的进步会因此受到什么牵连。因为毕竟兵团明文规定，未满三年的知青战士是不允许恋爱的。不过说句心里话，她很想知道贝发对自己究竟有没有一点意思？齐亚娟从来没有觉得萧贝发对自己，和对其他姑娘有什么区别。就是那舍身一扑，恐怕也是换了其他任何一个人遇到这种危险，萧贝发也照样会毫不犹豫的。
　　
　　 萧贝发看着齐亚娟的背影，有点不知所以。他不明白齐亚娟说的“太好”是指什么？萧贝发只是觉得，女孩子的心思总是叫人琢磨不透。她们常常无缘无故的笑，又会莫名其妙的的对景伤情，看着花花草草也会流下泪来。
　　 雪还是下个不停，一直到次日才放晴。到处是白茫茫的一片。一脚下去积雪没到了小腿肚子，这积雪起码有40公分的厚度。
　　 太阳刚刚升起，一队打着红旗的年轻战士已经开出了营房朝南开进。猎猎西风吹着五面面鲜红的战旗，发出“哗哗”的声响，在战士们的身后留下深深的脚印。他们穿着厚厚的棉军衣，有的还穿着军大衣。风夹卷着沙砾打在他们的脸上一阵阵刺痛，年轻人却各个还是那样精神饱满跨着大步，积雪在他们脚下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队列是按照编制在行进。王奎考虑了已经建立的男女排组对的具体便利需要，让男女排各成两路纵队并肩前进。走在前面的是一排和三排，二排和四排并肩走在后面。除去林伟强手里举着九连的那面连旗，每个排的排长手上也都高举这自己的战旗。那个年代，这样的方式是很能激励人心，鼓舞士气的。猎猎红旗，隆隆战鼓，还有震天动地的口号，往往可以叫任何一个人心潮澎湃、热血沸腾。
　　 蓦的，二排队列里响起了萧贝发，还带着几分稚气的领唱。
　　 “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预备……唱！”
　　 向前向前向前!
　　 我们的队伍向太阳,
　　 脚踏着祖国的大地,
　　 背负着民族的希望,
　　 我们是一支不可战胜的力量.
　　 我们是人民的子弟,
　　 我们是人民的武装,
　　 从无畏惧,
　　 绝不屈服,
　　 英勇战斗,
　　 直到把反动派消灭干净,
　　 毛泽东的旗帜高高飘扬.
　　 听!
　　 风在呼啸军号响,
　　 听!革命歌声多嘹亮!
　　 同志们整齐步伐奔向解放的战场,
　　 同志们整齐步伐奔赴祖国的边疆,
　　 向前
　　 向前!
　　 我们的队伍向太阳,
　　 向最后的胜利,
　　 向全国的解放!
　　 向前向前向前!
　　 我们的队伍向太阳,
　　 脚踏着祖国的大地,
　　 背负着民族的希望,
　　 我们是一支不可战胜的力量.
　　 我们是工农的子弟,
　　 我们是人民的武装,
　　 从无畏惧,
　　 绝不屈服,
　　 英勇战斗,
　　 直到把反动派消灭干净,
　　 毛泽东的旗帜高高飘扬.
　　 听!
　　 风在呼啸军号响,
　　 听!
　　 革命歌声多嘹亮!
　　 同志们整齐步伐奔向解放的战场,
　　 同志们整齐步伐奔赴祖国的边疆,
　　 向前
　　 向前!
　　 我们的队伍向太阳,
　　 向最后的胜利,
　　 向全国的解放!
　　 茫茫的雪原上空响起了年轻的军垦战士嘹亮的歌声。
　　
　　 大渠工地离开九连大约有6公里。当行进到了目的地的时候，战士们已经是一身汗水。要在零下18°的低温下走出一身汗水，只怕不是见容易的事情。那是因为他们不仅行进速度快，而且是负重行军。在战士们的肩上，不仅有铁镐、铁锹之类的工具，而且还是全副武装，携带着配备的枪械。当然这也不仅是部队训练的需要，也是因为兵团驻地靠近国境线，是一种战备必须。
　　 队列停止在一排木桩前。这排木桩自西向东排成四列，从贺兰山下一直延伸向远方。此刻，就在这雪原上打下的木桩区域里，已经一字排开了千军万马。32团的15个连队，两三千号人马浩浩荡荡地在这里摆开了战场。
　　 连长王奎站在九连的队列前面讲话。
　　 “同志们，你们的脚下就是北九渠的位置了。具体的图纸，施工要求，任务，都已经布置到各排，由各排负责指挥施工。一、三排在北，二、四排在南施工。其它废话我不说了。下面请指导员讲几句话。”
　　 陈岚岭大声说：“同志们，你们都是响应祖国号召而来，来的目的很明确：屯垦戍边，守卫边疆！现在你们就要投入第一场战役了。从今天起，到来年的3月底之前，我们必须完成北九渠九连段的筑渠任务！无论是工作量，还是施工条件的艰苦，可能都完全超出了你们的想像力。可我相信你们一定能够克服任何困难，完成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你们也看到了，现在北九渠工地上集中了全团15支连队，大约有3000名指战员。这是我们32团自建团以来第一个重大战役，哪个连队更出色，哪个连队的素质高，全团官兵看得一清二楚！同志们，九连有没有信心拿下这个第一？”
　　 陈岚岭是很善于做思想动员工作的，短短几句话就已经像一把火，燃起了这180多名年轻人心中的火焰。当他最后一句话问完，雪原上响起一个惊天霹雳，震得雪原上的积雪发出“咔咔”的回音。
　　 “有……”
　　 一场冰天雪地里的大战就此拉开序幕……
　　
　　 每逢休息的日子，营房的早晨总会显得格外的宁静。除去偶然的鸡叫，或是大牲口棚里马儿的响鼻，叫驴的嘶鸣，再也没有其它声响和动静。这一点上，兵团的营房不同于正规的军营，一早一晚倒是有几分农村的景色。在那些整齐划一的营房间的空地和小路上，常常会看见一群鸡鸭悠闲的走过。骡马的嘶叫也是此起彼伏增添了许多的生气。九连是很少听见狗叫的，那是因为自从有了黑虎以后，再没有谁去养狗，野狗畏于黑虎的威猛，是不敢进入九连防区的。
　　 黑虎很懂事，每到连队休息的日子，它总是安静卧在萧贝发宿舍门口。它从不会去追逐那些哪怕是从眼皮子地下走过的鸡鸭，也不会朝偶然走过的熟人吠叫。即便是发现了陌生人，黑虎也不是像普通的草狗那样狂叫。它会悄然出现在生人的正面，威风凛凛地蹲立在那里，从嗓子眼里发出低沉的“呼呼”声。如果你打算换个方向，走不了几步，就会发现它还是蹲在你的前方。黑虎并不会主动发起攻击，它只是采取这样正面拦截的方式，阻挡生人深入营区。一直到它熟悉的人出现，再得到明确的指令以后，才会放弃拦截，或者直接将生人逼退。这一带时有野狼出没，附近的几个连队都发生过半夜野狼进入营区，袭击家禽、牲畜的事件。唯有九连却从来没有过。无疑的这是黑虎的功劳。凶猛而又训练有素的黑虎，足以成为野狼的克星。
　　 此刻黑虎安详的卧在那里，它知道贝发刚刚进去睡觉，这个时候不能让任何人去骚扰他。现在谁要是想跨过黑虎横在门口的身子，或者是想领走它，那绝对是不可能的。哪怕就是你把它很喜欢吃的肉骨头摆在它面前，它是连闻也不会去闻一下的。这就是黑虎对萧贝发的绝对忠诚。
　　
　　 黑虎刚刚出世，它的妈妈苏珊娜就死了。
　　 苏珊娜长的太漂亮了，那是一条红棕色的犬。全身的毛只有背部是乌黑发亮的毛色。有一张黝黑发亮的脸庞、厚厚的毛、竖立的耳朵、杏眼，肌肉结实，四爪锋利，背脊笔直。身体雄健，各部位匀称和谐，姿态端庄优雅。或者是军马场的战士们太喜欢它，也或者实在找不到一条同样漂亮而纯正的公犬来匹配苏珊娜。十来年它竟从来没有产过幼犬！军马场舍不得让它名贵的血统断根，终于硬着头皮让它在11岁高龄怀了最后一胎。
　　 配种的公犬是他们从军犬基地挑选出来的，那是一条同样很纯正，很年轻的德国牧羊犬。那条叫旋风的公犬只有3岁，它有一副很强壮的体格，身高64公分和38公斤的体重，再加上平直结实的背，宽而园的前胸，笔直有力的前腿，宽大漂亮的头颅上是一对深色明亮的眼睛。披着一身近乎纯黑色的皮毛，永远高高竖立着一对警惕的耳朵。旋风和苏珊娜一样，几尽达到完美的程度。
　　 当这两头犬同时出现在军马场和军犬基地战士们面前时，大家真是兴奋极了。这简直就是天生一对“金童玉女”，是十分完美的配种。唯一教人们担心的就是高龄的苏珊娜，能不能接受年轻的旋风？人们的担心是多余的，很显然，苏珊娜对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英俊王子”，表现得非常友好。
　　 很快，人们就发现苏珊娜怀孕了。人们欣喜若狂，他们已经商定了今后幼犬的分配。然后，开始焦急的等待着苏珊娜临盆日期的到来。从预产期的前几天起，大家便开始紧张准备起来。军犬基地还专门派来了经验丰富的基地兽医，准备和军马场的兽医一起给苏珊娜助产。谁也没有想到，意外还是发生了。
　　 高龄的苏珊娜刚刚开始分娩已经露出了难产的征兆，总算勉强的产下了头两只幼崽，苏珊娜却已经疲惫不堪。以后的几头越来越困难，时间也越来越长，拖拖拉拉地分娩了一天一夜，苏珊娜产下了7头幼犬。当她拼足全力产下最后一条幼崽之后，苏珊娜再也没有醒来……
　　 人们怀着无限的悲伤和遗憾埋葬了苏珊娜。
　　
　　 这8头小崽却成了问题。好在军犬基地正好有一头母犬，比苏珊娜早几天生下了一窝幼崽，只有5头。这样可以让它代育几头幼犬。剩下的就只好靠人工喂养了。留在军马场的4只幼犬没有满月就死去了两头，剩下的两只要想喂活的几率也很低。倒是送到军犬基地的4只都很健康。军马场便考虑将这两只放弃了，本来已经商量好，那边的4只满月后会送回一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