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和平一个激灵，这他没有想到。
　　 “乌兰老师，你为什么要学武？”
　　 乌兰娜花刚才那种欢愉的神态突然凝固起来，她变得很严肃，还带着一点忧郁，连说话的语调都变了。
　　 “有些事情我不方便告诉你，至少现在不方便说。不过老师不会欺骗你，我想学武是因为需要， 或者说为了防身。你觉得这个理由合理吗？”
　　 齐和平听出了乌兰娜花话外有音没有追问，很认真地点点头，说：“行！我可以教你。”
　　 乌兰娜花又高兴起来笑着说：“那就算我已经拜师了。现在你是师傅，我跟你学武；可我又是你老师，你向我学文化。这样吧，从今天开始，没有外人在场的时候，咱们俩扯平——我不叫你师傅，你也别叫我老师。”
　　 齐和平说：“呵呵，那叫什么？”
　　 “你就叫我乌兰，我叫你和平。”
　　 乌兰娜花突然变得像个孩子。
　　 齐和平笑着说：“你比我大，不如我叫你乌兰姐，你叫我和平。”
　　
　　 下午自由活动时间，齐和平按照约定来到大操场。今天的大操场有点特别，不见了往日的奇观。中间铁丝网的两侧，女学员一侧依然如故，站满了翘首期盼的姑娘们；男学员一侧，站在铁丝网前面约会的，却是屈指可数的几个人。几乎所有的男学员都集中在大操场外侧的篮球场上，惹得女孩子们的注意力也全部注视着那里。大家都在等待齐和平的出现。传奇人物齐和平，不仅受到了男学员的高度关注，也已经成为女学员目光追逐的对象。
　　 还不仅如此，现在各中队管教们，也都纷纷在议论这个新来的，不是学员的学员。因为他的特殊待遇，也因为他传奇般的身手。那天监控室力度录像带，已经被复制了很多盘。几乎所有的管教都在一遍又一遍地观看，希望明白齐和平当时采用的功夫。其实，他们很希望可以直接请齐和平传授一下。因为这样的身手，对警察而言，实在是太有实战意义了。只是这个齐和平毕竟不是刚刚从警校分配来的新警员，而是暂时寄宿在这里的一个非学员。就是碍于面子，这个口也是不好开的。不得已，只好退而求其次，他们开始翻拷那盘监控录像。无奈是，齐和平的动作实在太快，什么也看不明白。
　　
　　 两个在隔离带里执勤的干警在对话。
　　 “今天是怎么啦？这些男的怎么不过来，都在篮球场上干什么？没有听说有外面的球队进来比赛啊？”
　　 “你是不是上午没有来？”
　　 “是啊。我女朋友来了，我请半天假陪陪她，刚送走。你什么意思？上午怎么啦？”
　　 “今天早上，在三中队走廊，新来的齐和平，一个人把八个混混打趴下了，自己毫发未伤。现在这些男学员都在篮球场等他拜师学艺吧？”
　　 “你就吹吧？八个混混？就是八个纸糊的，要打倒也要点功夫吧？还是毫发未伤。这八个是死人？站着等挨打？”
　　 “你爱信不信，反正我信！告诉你，我手上就有一盘拷贝。已经看了五遍，还是看不出门道。这小子真是神了。别说他们，我都想拜他为师。”
　　 ……
　　
　　 齐和平一副悠闲自得地走向大操场，方格罗紧跟在他身后，不超过三步距离。方格罗脸上也多了几分得意和自信，从早上事情发生过后，几乎所有他能说得上话的学员，都已经得知两个信息：第一个今天早晨，是他方格罗第一个去找老师汇报这件事，让乌兰娜花老师可以在第一时间赶来。第二件，他是齐和平的室友。明白吗？什么叫近水楼台先得月？一个屋子住，说多近就有多近了。就凭着两件事，方格罗在学员中的地位迅速攀高，已经是可以与曹勇比肩的人物。大家在看好齐和平的时候，没有忘记曹勇，都在等着看他的笑话。
　　 齐和平出现在大操场，立刻引起一阵轰动，一群人涌向他。“齐哥”、“卫哥”、“东哥”，叫什么都有。更加叫绝的是，居然有人从教室里搬出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
　　 看见齐和平，便上前硬是将他按到这把椅子上面，然后几个人在他面前站成一排，齐声说道：“师傅在上，请受弟子们一拜”。
　　 这一排人刚刚结束，又上来一排。然后，又是几十个一起站在下面，恭恭敬敬地朝着齐和平拱着手，说：“大哥，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们的大哥。大哥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一声。”
　　 这一切发生的很突然，齐和平并没有思想准备，可他没有拒绝，他下面要做的许多事情，都需要人气和人力。他不可能叫方格罗一个人去做所有的事。方格罗就站在他旁边，俨然已经是齐和平的大管家。齐和平的出现成全了他。
　　
　　 隔着铁丝网，那一群群女人，准确说是姑娘，只是身份很特别的姑娘。这里的姑娘多数因为两种罪行而被送进来：一种是盗窃，再就是卖淫。即便是犯盗窃的，基本也同时卖淫。所有这些姑娘已经可以算女人了。她们最大乐趣就是看男人，议论男人，最大渴望就是有机会和男人睡觉。这是一群几近丧失了人格的女性。
　　 此刻这些女人的注意力也都在齐和平身上。
　　 “他好帅！”
　　 “看他一身运动装，真是迷死人。”
　　 “他做老大好像是天生的，那么看那副派头。”
　　 “哥哥，我好爱你。”
　　 风，将她们的这些话语送到了齐和平耳边，他扬起头看了一眼，想起师傅几句话。
　　 “东儿，本事你有了。不过记住别用来欺负弱小。还有，你不能对付那些沦落的女孩子。她们也很可怜。你的本事可以去对付阔太太、官太太，达官显贵家的小姐、姨太太。”
　　 齐和平回过头，低声对方格罗说：“有没有办法给那边传信？”
　　 方格罗眼珠一转点点头，也低声回答：“没有问题。老大看上哪个姑娘了？”
　　 齐和平眉头一皱，低沉地呵斥：“别胡说！你设法给那边的老大送个信。”
　　 “是老大。我会错意了。您说，什么信？书信还是口信？”
　　 方格罗回过神，老老实实地地问。
　　 “传过去一个口信。”
　　 “什么内容？”
　　 “自尊、自信、自强，做个好女人！”齐和平一字一句说完。
　　 方格罗走到一个男学员耳边，低语，不一会儿，有几个男学员走到了铁丝网前面，他们站在那里，大声高喊：“齐老大请你们：自尊、自信、自强，做个好女人！”
　　 一连喊过三遍之后，大操场一片异常的安静，接着先从女学员那一半，爆发出呐喊，非常整齐地呐喊，内容就是齐和平送给她们的十一个字。然后，男学员加入进去，十一个字，改成了十个“自尊、自信、自强，做个好人！”
　　
　　 齐和平和方格罗在放学时间，按照规定去学校门口等着明秀。
　　 每天这个时候，各个中队的管教干部都会到学校来领人。学员们要在门口整理好队伍，报数点名，核对好人数，然后由管教带回自己中队的监室。这时候，也是男女学员之间距离最近的时候。只不过因为管教们就在旁边，大部分学员，只能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眉宇传情罢了。也有个别学员胆子特别大，也敢喊出谁的名字来。
　　 今天情况有点不太相同，齐和平一出现在大门口，那些已经在门口整好队的男女学员，居然异口同声喊着齐和平的名字。
　　 “齐和平，好样的！”
　　 “齐和平，好样的！”
　　 各个中队管教开始还想阻止，可是当发现学员们虽然在喊齐和平的名字，秩序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井然有序过。管教们发现，这些学员只是把这句话，当做一个口号，在激励自己。
　　 当齐和平微笑着向大家招手示意，并且带头喊出一个新的口号之后，大门口变得前所未有地充满正气。
　　 齐和平站在几列队伍前面，挥动双手，大声高喊：“自尊、自信、自强，做个好人！”
　　 所有的学员们都高呼起来：“自尊、自信、自强，做个好人！”
　　 他们的脸上有了从来没有过的自尊与自信，几乎每个人的眼眶里都闪出晶莹的泪光。这一次被震撼的是所有的管教们。不知道是谁第一个，举起了自己的右手，向着被自己看管的劳教学员敬礼致敬。接着，这些管教们主动在学员们前面排成一列，一同向这些学员敬礼，他们的眼睛里也有些湿润起来。
　　
　　 刚刚走来的明秀，被深深地震惊了。她无法想象出来，齐和平究竟哪里来的这种魅力？就是自己心中，也一直有一种说不明白的情愫。她厌恶齐和平故意做出来的那种放肆，那种匪气；明明不是他的本性，偏偏就是要在自己面前做出来，逼着自己去鄙视他？还是要故意戏弄自己？明秀在内心喜欢齐和平在乌兰娜花面前那种恭敬。那是丝毫没有做作，发自内心的敬重。是因为乌兰娜花的学识，还是因为乌兰娜花更善于让人接受？或者是乌兰娜花的清纯与美貌吗？明秀以为都不是。明秀对自己也有足够自信，她有丝毫不会输给乌兰娜花的青春与靓丽，也有自己过人的才干、专业技能。同样，明秀还有自己的聪慧和善解人意。可为什么，这个齐和平就是要故意和自己过不去？
　　 明秀忽然发现居然对齐和平怎样看待自己，很是以为然，她莫名其妙的脸红起来，赶紧快步走过去。一改惯用的训斥口吻，对齐和平挺温和地说：“齐和平，咱们走吧。”
　　 齐和平似乎感觉到了明秀语气的变化，不由得看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主动和方格罗走成一前一后的规范队列，朝着办公楼方向走。明秀走在他旁边，还是用平和的口气问齐和平：“齐和平，你今天在大操场和刚才门口的表现，都非常棒！所有的管教和老师都被感动了，而且对学员们的震动很大。他们说得不错，你确实是好样的。”
　　 齐和平这会有点意外了，他侧过脸对着明秀，微微笑着说：“谢谢苏管教的夸奖。其实，也没有什么。我只是在想，他们都还很年轻，都是和我差不多的年龄吧？他们走进这个地方的原因可能和我不一样，可能的确是真的犯罪了，或者犯了严重错误，没有谁冤枉他们。可他们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我想应该有什么人负责吧？记得老师曾经教过‘人之初性本善’，每一个孩子都是纯洁的。造成他们今天是这个社会，是他们的家庭。”
　　 明秀这一下子真是对齐和平刮目相看了。她完全想不到齐和平会谁出有如此深度的话，无论是水平和深度，一点不比自己这个管教差。
　　 方格罗在后面忍不住插话了。
　　 “老大，你说的太对了。谁不想学好？谁是天生的坏蛋？我要不是被后妈欺负，才不会跑出来做小偷！”
　　 明秀看着这个男孩子，发现他很少见地流露出对亲情的期望。明秀想，齐和平的作用不简单，这个方格罗，到现在都没有交代过自己的真实姓名和家庭住址，看起来在齐和平的影响下，也有些松动了。应该找齐和平交代一下，再做作工作。争取在方格罗刑期满之前，找到他的家人。这样他回到社会时，可以重新回到自己家去。否则他还是流浪在社会上，不用多久又会进来。
　　
　　 回到办公楼，走上五层时，林秀和从自己办公室走出来，对明秀说：“晚上让齐和平到我这里来一下。”
　　 明秀答应了一声，又问：“好的，林所大致时间是几点？我好掌握点名。”
　　 林秀和想了一下，说：“点名之后吧。其实你不必让他参加点名，他不是学员，不需要点名。另外他也不一定住在所里，今天晚上我要让他去办一件事。不回来住，还是让他明天早上去学校就可以了。”
　　 明秀，已经习惯了对齐和平的特殊照顾，不再有什么歧义，只是她今天想找齐和平谈谈。明秀稍想了一下，觉得还是向林秀和汇报一下自己想法比较好。便对齐和平说：“你和方格罗先回去，稍稍整理一下就要开饭了。我找林所有事。”
　　 齐和平远远看着林秀和，知道这个女人真是开始恋上自己了，他什么也没有说，就和方格罗继续上楼。
　　
　　 明秀朝林秀和那边走过去，同时说：“林所，有件事想和你汇报一下。”
　　 “进来吧。”
　　 林秀和把明秀让到自己办公室，在侧面的沙发上坐下，用手指指另外那只沙发，说：“小苏，坐下说。”
　　 明秀坐下来说：“你一定已经知道今天在学校发生的情况了吧？”
　　 “你是指的早上，齐和平摆平了八个大个子学员？”
　　 林秀和起身给明秀倒了一杯水，自己也从办公桌上拿来了茶杯。看起来她准备要和明秀长谈。
　　 明秀喝了一口水，说：“也包括这件事。”
　　 “噢，那么，还有其他事情发生过？”
　　 林秀和不知道下午学校发生的情况，她还没有来得及与吴素芳通电话。
　　 “是的。”
　　 明秀简明扼要地把下午操场和大门口发生的情况，向林秀和做了汇报。林秀和听了，沉思片刻说：“我也没有想到齐和平有这样的能力，而且思想境界如此之高。你现在有什么想法吗？”
　　 明秀马上说出自己一套想法，这也是刚才一路之上，一边走一边和齐和平他们两个人聊天时想到的。
　　 “林所，我知道你和吴校长，一直在探讨究竟应该怎样搞好劳教学员的教育问题。我其实也一直在和几个管教琢磨这件事。我们对您和吴校长大胆打破常规的试验很赏识。齐和平今天在学校对学员们的正面影响价值很大，作用也是不言而喻。从放学的时候学员们的主动表现，已经凸显出正面教育的重要性。我们应该很好的考虑，齐和平对学员提出的十字教育方针，改变现状的许多教育和管理手段。”
　　 明秀侃侃而谈，林秀和很认真的听着，不停点头。